Search 2.0

Friday, May 23, 2008

165

,只是縱然有所發現,也完全被一種以為雪芹偶然也將親屬家素材,「穿插」在小說中的觀念所左右,而根本 不會想到這些素材是必然的存在與運用,其重要性可說與曹家素材相等的重要而絕非「穿插」。我們遲至今天才有這樣的看法,是因為確實了解到蘇州李家因李鼎這 一關鍵人物的作用,而能從「曹作李時李亦曹」的觀點來看『紅樓夢』中的人和事。對曹、李兩家的重要性,我們不願有所偏頗,或「喜新厭舊」的更重視李家,因 為那可能會矯枉過正。我們希望能作持平之論,因此提出「蘇州李府半紅樓」的看法,目的是糾正在家史背景方面,一面倒的以為此書只反映曹家,只是曹家的影 子。

  『紅樓夢』所以動人,不是曹雪芹為了方便去寫「家傳」,而是不畏其難的以反映家史背景的方式去寫小 說。因此書中的人和事,真假摻雜,或藏頭露尾,改頭換面,或移花接木,故弄玄虛,有可考的,有至今仍無法確知的。此地,我預備只從兩方面來說明這種「曹作 李時李亦曹」的性質,並希望能較客觀的說明這一現象。以前,對某些事是否反映曹家,已有爭論,如今要說它的反映,更是兼俱曹、李兩家,似乎是玄之又玄了。 我們不得不如此說,因為相信它是事實。

  第一個例子,我想舉爭論已久的「大觀園」的問題來說明一下:一向對大觀園的地點

166

,有南、北兩種說法,南方說自然認定江寧織造署故址,以後成為袁枚家的隨園,就是書中的大觀園。這說法 由來已久,除袁枚自己以外,連認識曹雪芹的明義在『綠煙瑣窗集』中也說:「其所謂大觀園者,即今隨園故址。」這個說法,自有一定的道理,『紅樓夢』既寫曹 家的事,園子當然是他家的園子。持北方說者,早期不知道『紅樓夢』為誰所寫,也不知道寫那家的事,此書既在北京流傳,那一定是某個王孫貴族的亭園,當然只 屬猜測。以後雖知道曹雪芹寫了此書,但他五歲就回到了北京,南方的園子應該沒有印象,所以仍有人主張描寫的是北京的「名園」。又由於南、北二說堅持不下, 便有了一種調和之說,認為大觀園應該只是個藝術架構,是曹雪芹心目中讓寶玉和十二金釵活動的場所,也許具體的一房一舍,一山一水,來自不同的亭園,但應該 是個集合體,故云:「天上人間諸景備」。

  從藝術的角度來看,大觀園的地點問題似乎難有結論,但從考證的角度、重視脂批,一般是傾向於南方說,至少也認定園子的「底子」,是江寧織造署的:

   趙岡說:「看過此書的讀者,不約而同的覺得雪芹在寫書時心中一定是有一個很熟稔的模式。等到脂評本出現以後,這一點更被證實了。雪芹在書中寫房屋院落的位置關係

167

,如果寫得真切,脂批就有『寫得清,一絲不亂』一類的批語。雪芹故意顛倒掉換屋宇或花園的位置,批語就說「何不畏難之若此?』可見雪芹心目中的這個模型,並不只是一張紙上的模型或湊成的『文學背景』,而是他和脂硯齋所十分熟悉,親身居住過的宅院。」17

   曹聚仁說:我們談大觀園的輪廓,實際上,只能從脂硯齋所暗示的線索去摸索,因為他是生活在大觀園的實在園子中,而又明白曹雪芹怎麼在那實在園林底子架起空中樓閣來的。18

  紅學家們重視脂批,認為大觀園在脂硯、雪芹心中,似有個「底」,而他們均是曹家人,這園子自然是曹 家的。但是,我們現在既考定脂硯是李鼎,而且他就是早年寶玉的原型,所以,李鼎早年所熟悉的園子,應該是他所活動遊憩的蘇州織造官邸才對。正因為這園子的 情形,雪芹不知道,是脂硯告訴他的,所以雪芹寫得真切時,脂批才會說「寫得清,一絲不亂」這類讚賞言詞的。

  兩百多年前的蘇州織造署早已不存在,但蛛絲馬跡,徐恭時在「那無一個解思君」,一文中,有所報道,茲節錄數段於後:

168

   原蘇州織造署的四至:南臨帶城橋下塘,大門開在中間,門前有石獅子一對,今原物尚存。……

   織造署的西部,約佔地三分之一,今稱西花園。……

   康熙三十八年,李煦在第一次接駕之前,鑒於蘇州織造署為玄燁駐蹕之地,為此「加闢而增新之,敞以 亭閣,延以廊廡,翠竹碧梧,交蔭於庭,清風徐來,則颯然衣袂間」。到了三十八年玄燁住在織造署內,見此景物,為題「修竹清風」匾額。四十二年,李煦又加增 修,再度接駕於此。……這種種蛛絲馬跡,可供探索雪芹創作素材,有採自李家材料,作了藝術加工,但也可為雪芹早年生活於蘇州舅祖家的口碑作參證。19

  徐恭時是主張雪芹就是曹天祐的,因此他猜想雪芹有可能到過蘇州,否則又怎麼會對蘇州的一切,包括那 個大園子那麼清楚呢?現在我們從脂硯齋即是李鼎的角度來看大觀園的問題,一切是非因果,都有了迎刃而解、水到渠成的了悟。因為雪芹並不是天祐,即使是天 祐,也不可能對蘇州的種種(人、事、地、物、語言)那麼瞭若指掌,但雪芹寫作『紅樓夢』十年期間,身邊始終有個蘇州少爺做顧問,那就不同了

169

。我們相信蘇州的一切,都是李鼎告訴雪芹的。例如,園子,在府第的西邊,早就告訴雪芹了,可是雪芹偏寫 成「後邊一帶花園」,脂硯批問道:「後字何不直用西字?」雪芹答說:「恐先生墮淚,故不敢用西字。」這個「先生」,當然不是「脂硯先生」,諒係指雪芹之父 曹頫(畸笏叟)。批書時不便寫出「家大人」字樣,只有泛用「先生」敬辭。曹寅自稱「西堂掃花行者」,家有西園、西軒、西池,西字可說成了他的代號。曹頫自 幼受恩於伯父,親炙日久,以後又過繼承祧,所以才有可能見西墮淚。

  前文我們曾說明曹、李兩家有許多相似之處,現在又多了一點,即兩家的大園子,都在府第的西邊。雖然 筆者心中傾向於李鼎告訴雪芹他年輕時活動的園子,應該是大觀園真址的模型,但書既由雪芹主寫,便絕不能否定藝術加工的成份以及曹家的關係。總結來說,大觀 園的架構,必然兼具曹、李兩家的憶昔寄託。

  第二個例子,我想舉『紅樓夢』中所記述的洋洋大觀的西洋物品來做說明。紅學研究者中,探討這方面的 人,歷時最久、用力最勤的,應該是方豪。看他後期所寫「從『紅樓夢』所紀西洋物品考故事的背景」20一文,把『紅樓夢』中的西洋物品,歸納為九大類來記 述,即「關於西洋呢布類的」、「關於鐘錶的」、「關於西洋工藝品的」

170

、「關於西洋玻璃品的」、「關於西洋機件的」、「關於西洋美術的」、「關於西洋食品的」、「關於西洋藥 品的」、「關於西洋動物的」,再加上一節「外國地理知識」,真的,這麼集中起來一看,實在令人目瞪口呆,兩百多年前的曹雪芹,簡直是個西洋通,他五歲時遇 到抄家,回返北京成為赤貧之戶,他哪裏來的這方面的見識和知識呢?

  方豪通過另兩節文字:「曹雪芹先人可能接觸的西人」、「曾經進入江寧織造署的西洋教士」,約略說明 了他的看法,那就是只有金陵曹家這樣的家庭背景,才能反映出記敍著這樣多西洋物品的小說;只有曹家的後人,才可能在那個時候得風氣之先,開了眼界,而在小 說中記述了這些西洋物品。

  真的只有曹家才能交通洋人,特別是洋教士,才能擁有那麼多西洋物品嗎?趙岡首先不表同意,他在探討 了李士楨「一手製造」了「行商與皇商」之後,並推斷其中最有勢力的皇商可能是李家的姆戚,這些人操縱了當時的國際貿易,趙岡認為方豪、周汝昌推論曹家所用 的西洋器物,一部分即是從西洋教士所得,乃是「很不必要的」。趙岡的結論是:「曹家的至親就是當時壟斷進口商品貿易的皇商,何必還要借重外國傳教士來解釋 這些外國貨的來源。」21

171

  其實,曹家歷任江寧織造,照方豪的說法:「無論是曹璽或曹寅、或曹顒、或曹頫,在蘇、寧兩地,與西洋教士有往還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但這只是揣測之辭。」因此,方豪後來在『正教奉褒』一書中發現在康熙三十一年董殿邦、李煦南下至粵,卻另有使命,即陪同比利時教士安多(Antoine Thomas)到澳門迎接出使俄羅斯歸來的義大利教士閩明我(Philippas Maria Grimaldi),同時也護送義大利教士啟鐸澤(Proper Intorcetta)至杭州時,就說:

   這是紅樓夢研究史上一大發現,我自然興奮異常,欣喜欲狂。……發現李煦和西洋教士的關係,有『正 教奉褒』的確實記載,有『杞田集』可以作佐證,絕無疑竇。而紅樓夢所記西洋物品,又多一來源,即由賈母之兄李煦直接得自教士,直接購自廣州或澳門,也是毫 無可疑的,值得「紅學」的愛好者歡欣。22

  筆者見到此條佐證,的確歡欣,因為由此可證,李家比曹家一定擁有更多的西洋物品。這結合了我們考定的脂硯齋應是李鼎來看,『紅樓夢』中何以會有大量西洋物品記述的問題

172

,事情也更明朗化了。李家在雍正元年被抄時,李鼎已二十九歲,他對家中所有的那些西洋物品,自然印象深 刻,雪芹十年寫作期間,有他在身邊隨時提供資料,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嗎?雪芹當抄家時,只有五歲,就算他是曹天祐,也不過十三歲不足,又能知道多少呢? 即如第三十七回,晴雯等人以「西洋花點子哈巴兒狗」來取笑襲人,因為襲人姓花。方豪認為怡紅院真有這麼一隻西洋狗,所以拿來取笑襲人。稍想一下即知,怡紅 院實在沒有這麼一隻狗,否則怎會沒有其他任何描寫呢?如果真的曹家養過這麼樣的拘,雪芹不可能不取為素材的,例如「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時」,花點子狗也會來 搗亂或湊趣吧?我們的推想是,只因李鼎談起過,雪芹才偶有點睛妙筆。我倒是相信,當年蘇州織造的大少爺李鼎,可能曾擁有過這麼一隻稀有的舶來犬。

  由西洋物品的角度來看『紅樓夢』中的記述,在了解到李家與李鼎和此書的關係之後,至少我們已無必要輾轉地說,曹家的西洋物品來自李家,因為本來就是在反映李家曾有過那些東西,或者我們應該說,曹作李時李亦曹,雪芹筆下的西洋物品,正反映兩家當年曾經擁有的事實而已。

  本節筆者僅僅由大觀園和西洋物品兩個層面為例,說明以往集中注意力以說明『紅樓夢』主要反映曹家背景的看法

173

,未能得其全面,而蘇州李家的素材,大量見之於書中,絕非偶然的運用,而是必然的存在。我相信以後研究 『紅樓夢』的人,將能從其他層面、角度,從人、事、時、地、物各方面,陸續發掘出更多蘇州李家的背景及影響。曹家方面我們已經知道得夠多夠詳盡,李家還有 待深入探討。筆者相信蘇州李家將是今後研究紅學的一座寶山,尋幽探勝的人,一定不會空手而返。

  我們所以能夠把「假作真時真亦假」解釋為「曹作李時李亦曹」,所以能夠強調李家對『紅樓夢』研究的 重要性,達到「蘇州李府半紅樓」的程度,關鍵性的問題,還在於對李鼎這一人物的了解,肯定了他即是脂硯齋,肯定了他即是早年寶玉的原型,推斷他是『石頭 記』創作的原始發起人,並發凡起例寫過頭幾回的文字,便必然感到蘇州李家與金陵曹家對研究此書有同等的地位。

  脂硯齋,這神祕的人物,我們探索了他多年,他真的會是李鼎嗎?對許多紅學家而言,可能仍有疑慮,但筆者卻堅信已揭開了他的面具,看到了他的真面目。興言及此,不禁想起辛稼軒『青玉案』中的詞句: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174

〈註釋〉

1皮述民「脂硯齋應是李鼎考」,見『學術論文集刊』第三集(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一九九○),頁二○九。

2徐恭時「那無一個解思君——李煦史料初探」,見『紅樓夢研究集刊』第五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頁三七○—三七一。

3徐藝圃「試論康熙御門聽政」,見左步青編選『康雍乾三帝評議』(北京:紫禁城出版社,一九八六),頁三○。

4同註2,頁三七四—三七五。

5故宮博物院編『李煦奏摺』(北京:中華書局,一九七四),頁四。

6顧公燮『顧丹五筆記』,原書未見。此條引自吳新雷、黃進德『曹雪芹江南家世考』(福建: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頁一二四。

7參見王利器『李士楨李煦父子年譜』(北京:北京出版社,一九八三),頁五○三—五○四。

8故宮博物院編『關於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北京:中華書局,一九七五),頁一八七—一八八。

9皮述民『紅樓夢考論集』(臺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一九八四),頁一六六。

10劉長榮「玄燁和曹寅關係的探考」,見劉夢溪編『紅學三十年論文選編』(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一九八三),頁二三一。

11本節文字引自甲戌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12曹寅或非孫氏所出,未為定論。見『雪芹鑒賞辭典』(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八),頁七一七

0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