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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May 26,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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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北方詩歌總集——詩經

  第一節 最古的詩歌總集

  詩經是我國最古的詩歌總集,起初僅稱「詩」或「詩三百」,和易、書、禮、樂、春秋等都不稱為經。如論語為政篇說: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陽貨篇說:

 「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文,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子路篇說:

 「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可見論語中都沒有把它稱為「詩經」的。把古書都加上個「經」的封號,大概是到了戰國晚年才有。莊子天道篇說:「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久矣。」而天道篇的著成時代,決不會超過戰國晚年。荀子勸學篇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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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惡乎始?惡乎終?始於誦經,終乎讀禮。」這裡所謂「經」是指詩、書、易而言。而勸學篇的著成時代,也在戰國晚年。再看禮記有經解一篇,而篇中所述之「經」即是天道篇中的「六經」。而經解的著成時代更晚,已經到了西漢初年。

  這部最古的詩集,共收集了三一一篇詩章,其中南陔、白華、華黍、由庚、崇丘、由儀六篇,有目無辭, 所以實際上是三○五篇,舉其成數而言,所以統稱「詩三百」。這些詩篇,在經過了長時期文學氣氛的醞釀之後,它彷彿是這歷史悠遠民族中,一首最古老而悅耳的 歌唱,喚起了我國文學史上前所未有的燦爛光輝,成為文學園地中不朽的瑰寶。

  第二節 詩經的作者與時代

  詩經中有些詩篇,作者自己敘述了姓名。如:

   小雅巷伯:「寺人孟子,作為此詩。」

   小雅節南山:「家父作誦,以究王訩。」   大雅崧高:「吉甫作誦,其詩孔碩。」   大雅烝民:「吉甫作誦,穆如清風。」此外,在詩經裡有篇詩序,其中也提出了一些作者的姓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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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綠衣、衞莊姜作(邶風);(2)、燕燕、衞莊姜作(邶風);(3)、日月、衞莊姜作(邶風);(4)、終風、衞莊姜作(邶風);五、式微、黎侯之臣作(邶風);(6)、旄丘、黎侯之臣作(邶風);(7)、泉水、衞女作(邶風);(8)、柏舟、共姜作(鄘風);(9)、載馳、許穆夫人作(瘦風);(10)、竹竿、衞女作(衞風);(11)、河廣、宋襄公母作(衞風);(12)、渭陽、秦康公作(秦風);(13)、七月、周公作(豳風);(14)、鴟鶚、周公作(豳風);(15)、節南山、周家父作(小雅);(16)、何人斯、蘇公作(小雅);(17)、頍弁、「諸公」作(小雅);(18)、賓之初筵、衞武公作(小雅);(19)、公劉、召康公作(大雅);(20)、洞酌、召康公作(大雅);(21)、卷阿、召康公作(大雅);(22)、民勞、召穆公作(大雅);(23)、板、凡伯作(大雅);(24)、蕩、召穆公作(大雅);(25)、抑、衞武公作(大雅);(26)、桑柔、芮伯作(大雅);(27)、雲漢、仍叔作(大雅);(28)、崧高、尹吉甫作(大雅);(29)、烝民、尹吉甫作(大雅);(30)、韓奕、尹吉甫作(大雅);(31)、江漢、尹吉甫作(大雅);(32)、常武、召穆公作(大雅);(33)、瞻卬、凡伯作(大雅);(34)、召旻、凡伯作(大雅);(35)、駉、史克作(魯頌)。

另外還有許多篇,詩序以為是「國人」、「大夫」、「士大夫」、「君子」等所作。但是詩序的本身就有問題。據後漢書儒林傳說:

   「衞宏從(謝)曼卿受學,因作毛詩之序,善得風雅之旨,於今行於世。」

以為是衞宏所作。而南北朝時,沈重則說:

   「案鄭詩譜意,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有不盡,毛更足成之。」(毛詩注疏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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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詩序的作者本就已經是個疑問,而詩序中所指為某某人的作品,自是絕對不可輕信,在疑似之間。所以除了自言其姓氏的幾首,可以確信作者外,其他諸作可以確定作者的,已寥如晨星了。

  因為詩經三○五篇本非一人之作,也非一時之作。大概頌詩多數是出於樂官之手,風詩則大半取自民間;而雅詩則介乎二者之間,有些是樂官作品,有些則又采自民間。其著作時代,就文辭上看;

  周頌最早,是西周初期的作品。其中的清廟、維天之命、維清三篇是祭祀文王的詩,必是作於武王之時。

  國風是西周晚年到春秋中葉時的作品。其中最晚的是陳風的株林,這首詩言及陳靈公淫於夏姬的事。在左傳宣公九年、十年均有記載。魯宣公九年相當於周定王七年,西元前六○○年。

  魯頌是魯僖公時的作品。

  商頌則是宋詩。

  所以詩經的著成時代,大約起於西周武王初年(西元前一一二二年)止於東周春秋中葉(西元前五七○年左右),它代表了周代為時五百年長遠的優美文學紀錄。

   第三節 詩經的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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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經的編輯成集,想必經過多人之手,而這些參與者多數是樂官,它正與周易是卜官及巫、覡所編集的情況相同。同時詩經的編集必是基於應用的需要。現將編集詩經時的兩個重要問題,先述於下;

  (一)、采詩說 古代有樂官自民間採集詩歌,獻聞於天子的記載。如:

   「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土,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鼓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國語、周語)

   「古之言王者,政德既成,又聽於民。於是乎使百工誦諫於朝,在列者獻詩使勿兜,風聽臚言於市,辨祅祥於謠,考百事於朝,問謗譽於路,有邪而正之。」(國語、晉語)

   「天子五年一巡守(狩)……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禮記、王制)

   「孟春之月,羣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之太師,比其音律,以聞於天子。故曰:王者不窺牖戶而知天下。」(漢書食貨志)

   「書曰:詩言志,歌詠言,故哀樂之心感,而歌詠之心發。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歌。故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漢書藝文志)

所謂「獻詩」、「陳詩」、「采詩」的意義都相差不遠。都是由樂官經手負責而獻聞於天子,甚或有時樂官本身也偶有製作,以應宗廟、社稷、祭祀的需要。至於如何個采詩?據漢人載籍中的說法是;方言說:

   「劉歆與揚雄書曰:詔問三代,周、秦軒車使者,逌人使者,以歲八月巡路,裨(求)代語、童謠、歌戲。卻得其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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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公羊傳宣公十五年解詁說:

   「何休曰: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男年六十,女年五十無子者,官衣食,使之民間求詩,鄉移於邑,邑移於國,國以聞於天子。故王者不出牖戶,盡知天下所苦,不下堂而知四方。」

許慎說文解字部說:真按:兀當作丌,詳愚此帖.

   「■、(■)古之遒人、以木鐸記詩言。」

前所舉「逌人」、「行人」、「遒人」相通。是宣達政令的官員。從這些記載看,古代確實有采詩之官,於每年孟春之月,搖動著木鐸,警示百姓,求取歌謠。所以有人主張詩經中的詩篇,得以保存,就是經過樂官采集而編成的。

  但是到了清代,有位疑古大師崔述,在所著讀風偶識裡對采詩說,表示了異議。他說:

   「余按克商以後,下逮陳靈,近五百年。何以前三百年所采殊少,後二百年所采甚多?周之諸侯千八百 國,何以獨此九國有風可采,而其餘皆無之?……且十二國風中,東遷以後之詩居其大半;而春秋之策,王人至魯,雖微賤無不書者,何以絕不見有采風之使?乃至 左傳之廣搜博采,而亦無之?則此言出於後人臆度無疑也。蓋文章一道,美斯愛,愛斯傳,乃天下之常理;故有作者,即有傳者。但世近則人多誦習,世遠則漸就湮 沒。其國崇尚文學而鮮忌諱,則傳者多;反是則傳者少。小邦弱國,偶遇文學之士,錄而傳之,亦有行於世者;否則遂失傳耳。不然兩漢、唐、宋以來,並無采風太 史,何以其詩亦傳於後世也?(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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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論十三國風)

以為采詩是出於臆度。其實他的理由也不充實。第一、前三百年所采殊少,是與作品的成熟多寡有關,此為文 學發展必然現象。第二、既經采擇,必有去取,而樂官所采,當以與周室關係較密切為多。第三、「美斯傳」乃文學作品所以流傳之標準。樂官采詩之標準與崔氏是 可以一致的。所以此不足以推翻「采詩」存在的事實。第四、古有采詩之官和詩經的編集不可混為一談。我們說詩經中有許多篇章,可能均賴樂官的采集而得以保 存,但這並不意謂「詩經」就是樂官采集而成,編集詩經者(人或機搆),對樂官采集的詩歌,仍可以再做選擇去取,或也采擷了不少誠如崔氏所說,由文學之士錄 而傳之的好詩,也未可知。

  (二)、刪詩與正樂 當初編集這部詩歌總集時,流傳在民間的好詩,想必一定不止此數。所以今日所見三○五篇的詩經,成書時一定經過多人的刪削。但到底這刪詩的人是誰?實難確知了。據史記、孔子世家的贊說,這位刪詩的人是孔子。他說:

   「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

這刪詩的說法,相信與反對的意見都很多。其實此說之不可信,經近人的努力研究後,似應論定。今綜述此說不成立的理由於下;

  第一、鄭氏詩譜序孔頴達疏說:

   「如史記之言,則孔子之前詩篇多矣。案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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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遷言古詩三千餘篇,未可信也。」

後來屈翼鵬先生在詩經釋義中,就左傳、國語、禮記三部書的引詩情形,證實了孔說的可信。他說:

   「我們且就左傳、國語、及禮記三部書中引詩的情形,列表如下:

   左傳所引者  國語所引者  禮記所引者

  今存之詩 一五六  二二  一○○

  佚詩 一○  一  三

  由此表看來,三書中所引之詩,今存的總計二百七十八,已佚的十四;佚詩的數量,約佔存詩的廿分之一。即可見孔頴達之說,實不為無見。」

  第二、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載吳公子季札在魯國觀周樂,所見的詩已與今本略同,所不同處,只是國風的次 第。毛詩是:周南、召南、邶、鄘、衞、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而季札所見,自齊以下為豳、秦、魏、唐、陳、鄶(曹)和頌詩沒分周、魯、 商而已。那時孔子是八歲(生於襄公二十二年),又如何能擔當刪詩這種大事。

  第三、論語為政篇說:「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又子路篇說:「子曰:『誦詩 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孔子既屢次說到「詩三百」,可見它必定是當時通行的本子。再者,信而好古,而又慨歎文獻 不足的孔子,既不會把些可貴的文獻十去其九,也不會把自己刪定的本子,「詩三百」,「詩三百」地說得那麼自然。(以上參屈翼鵬師詩經釋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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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孔子斷無刪詩之事。誠如崔述說得好:      「孔子刪詩,孰言之?孔子未嘗自言也。史記言之耳!孔子曰:『誦詩三百』是詩止有三百,孔子未嘗刪也。學者不信孔子所自言,而信他人之言,甚矣其可怪也。」

不過孔子雖沒有刪詩,但他確曾有一番整理的工夫。論語子罕篇說:「子曰:『吾自衞返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孔子既然說「雅、頌各得其所」,則雅、頌的篇次是必經過他整理的。

  季札觀樂時,沒說到頌有周、魯、商的分別,所以可能當時魯、商二頌還沒有編進去,或者雖已編入,但 不在頌裡。鄭康成在詩譜、魯譜及商譜中,以為二頌是孔子編入詩經的,也不無道理。因為魯是侯國,宋(商頌)是亡國之後,它們的詩是不應該和周頌並列的。而 且魯頌的駉或駜,絕不像頌詩,而倒類似國風;魯頌的泮水、閟宮,商頌的殷武,都是些阿諛時君的詩,論其體裁,也像雅而不類頌。再者,春秋於魯僖公三十一 年,開始書「卜郊」,這說明好大喜功的魯僖公,可能有稱王的野心,而孔子將它編入詩經與周頌並列,正合春秋的意旨。商頌是宋人的作品,然而「丘也殷人也」 (孔子語,見禮記檀弓),所以把「亡國之後」的作品,提高到與王朝並列,恐怕也是孔子的有意作為。

  至於毛詩國風的次第,和季札所見固然不同,但和今文家的本子,則無歧異,所以國風的次第,恐怕也是孔子所定。於是這「三百篇」,在孔子以前是魯國的傳本;經過孔子整理後,便成了儒家的教科書。

    第四節 詩經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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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談到詩經的內容前,有兩個問題必先討論,一是六義;一是四始。毛詩序說: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 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 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六義之說本於周禮春官大師職:「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四始之說本於史記孔子世家:「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關於這六義、四始,在詩經的研究上,前人辯論不休,花了不少筆墨。

  其實,六義,這六件物事,應該分成兩組,風、雅、頌是指詩的性質;而賦、比、興是指詩的體裁。風、雅、頌我們放在各章中解釋。此處先說賦、比、興。晉摯虞文章流別論說:

   「賦者敷陳之稱也,比者喻類之言也,興者有感之辭也。」

他把賦、比解釋得極為確當。而興的說法則略有不妥。鄭樵六經奧論說:「凡興者,所見在此,所得在彼,不 可以事類推,不可以義理求也。」朱熹詩集傳也說:「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朱子又在語類中說:「直指其名,直敍其事者,賦也。本要言其事,而 虛用兩句鈎起,因而接續去者,興也。引物為況者,比也。」綜上所言,賦是一種直接對事物的鋪敘。比是借用他物作為比喩。而興是兩種不相類及事物的聯綴。毛 傳在賦、比兩體上都不注明,而獨標興體。但是毛傳鄭箋,實際上又把興體講成了比體。所以要說明比、興的不同。在於興體開頭的一二句,多半和詩人要詠的本事 無關。它只是在音節韻律上,有鈎引起下句接續下去的作用而已。明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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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本來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無關,而解詩說詩的人,卻一定要說雎鳩「摯而有別」,「生有定偶」用來比附君子淑女,既非事實,也不合詩人的本意。

  至於四始,前文提到是本於史記孔子世家,但是它只是記敘了國風、小雅、大雅、頌四部分開頭第一篇的 篇名,雖然說了四個「始」,但並沒有「四始」這個詞,而是詩序於解說風、雅、頌之後,加上一句「是謂四始,詩之至也。」如果不參照史記孔子世家來看,幾乎 使人有莫名其妙的感覺。而詩序是否衞宏作,本有問題,其說是否如史記之本於魯詩也大有問題。此外齊詩也有四始之說。據翼奉、郎顗所述,知道齊詩以大明在亥 為水始,四牡在寅為木始,嘉魚在己為火始,鴻雁在申為金始。這種本乎五行之說,支離怪誕,就更不能採信了。

  下面我們依照文學發展的過程為序,把詩經的內容分述於下:

   一、祭祀詩—頌、大雅

  詩經中著成時代最早的作品,就是充滿宗教色彩,而應用在祭祀上的頌詩;而大雅中的部分祭祀歌也屬這一類。頌分周、魯、商三部分,周頌最古,魯頌是魯僖公時代的作品,已入春秋時代。而商頌據王國維攷證,實際上是宋詩。他在觀堂集林中所提出的主要論證是:

   (1)、商頌中殷武章有「陟彼景山,松柏丸丸」的詩句。商朝自盤庚到帝乙都居住在殷墟,紂居於朝歌,都是在河北省。而造高宗的寢廟,不可能遠陟河南的景山去伐木。只有宋居於商邱,距離景山僅百數十里。而且它的周圍數百里內別無名山,則伐景山之木以造宗廟的事是可信的。

   (2)、從文辭上看,殷墟卜辭中所記載實為殷代的祭禮和文物制度,在商頌中卻無一可尋。商頌中所見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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