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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May 26,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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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語言文字
  文字就其本身而言並不十分重要。文字的重要在其意義。文字的功能是當做其本身以外的事物之記號。文字好比銀行支票。支票當做紙看,不值什麼。但是,當支票代表銀行的現金時,就值錢了。當文字代表事物時就要「兌現」了。
  「語意學」是研究符號和其它符號的意義的新名詞。符號通常是代表其本身以外的事物的東西。「語意 學」一詞的另一個說法是「意義的意義」之研究。這是一個相當新奇的說法,不是嗎?當我們問「意義」是什麼意義時,我們假定我們知道「意義」是什麼意義。如 果我們不知道,我們就不能問意義是「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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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們現在的討論來說,我們只要說「語意學」是研究符號及其意義就夠了。
  近些年來,語意學的研究已經引起哲學家、邏輯家及科學家的注意。然而,這個論題並不新。其歷史跟哲學一樣久遠。在古希臘,蘇格拉底就認為哲學是「意義的探求」。他對「正義」、「好」、「對」、「錯」這類文字的意義特別感興趣。
  自從蘇格拉底以來,語言和意義就一直為哲學家和邏輯家所關懷。但是,語意學在近五十年來才成為一門 特定的研究領域。在今天,有許多樣的語意學研究。有的研究在人類社會裡語言的來源和發展;有的研究文字意義的轉變;有的研究語言與人類態度及行為的關係。 語意學就研究這些及其它許多問題。
  本書並不對語意學做詳細的科學研究。本書也不企圖支持那些語意學主義者的主張,即相信這門學問能治療世界的一切病痛。我們對以實用方式應用這門學科較有興趣。我們要顯示瞭解語言的用途和功能,可幫助人們更清晰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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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利用語意學的知識改善人類的溝通也有興趣。
  許多人類的問題是由于人們不能了解別人的真正需要所致。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異見和爭論都是由於拙劣的溝通所致。我們也許十分清楚,某一個國家想要控制世界。可是仍然有不必要和可避免的誤解經常發生。
  在討論把語意學應用於解決人類的溝通問題以前,讓我們探討一下語言和思想的密切關係。沒有人真正知 道,若沒有語言人類能做多少思考。但不論如何,若沒有語言我們的思考一定非常有限。人類的智能是以思考和說及那些不呈現在我們周遭的事物之能力為根據。我 們使用文字來「指點」這些事物。動物雖然能思想,可是牠們沒有文字,因此牠們的智能有限。一隻狗聽到熟悉的名字也許會吠叫,可是,我們能思考和說及一個不 在我們身邊的人。
  語言限制我們思想的範圍。語言也影響我們思想的內容。當一個人對一個論題向我們問一個問題時,他在他的問題裡使用的語言會影響我們對這一論題的觀念。問題所提的方式,也會間接表示發問者自己的意見。當這個情形發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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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產生我們同意發問者的傾向,並且給他所期望的回答。
  語意學是討論語言的,尤其是討論語言影響思考和溝通的方式。我們現在要檢查一下關於文字的若干誤解。
  文字占據空間和時間。每個字都具有物理的存在,也具有意義。當做物理的東西,文字是說出來或寫出來 的。說出來的文字是由你喉嚨肌肉的運動所製造的聲音。這些肌肉的運動引起你口腔內空氣的運動,這運動又引起周圍空氣的運動。這運動從你說話的地方通到你要 說話的人,然後引起他神經系統及腦的運動。于是他聽到了你的話。
  我們剛才是用物理的字眼描述文字。但是這些描述都沒有文字的意義來得重要。當我們說文字具有意義時,我們是說某一語言(譬如中文的說者同意某一個字,譬如「尼龍」,去指稱某一種物質。這個物質也可叫別的名字。但是製造它的公司選擇叫它「尼龍」。所以,現在當我想到這物質並說「尼龍」時,這個聲音就傳到你的腦子,你的心智就指稱我正在想的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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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和事物的這種關係,並不真正像你可能想的那麼簡單。有些人對這關係大有困難。譬如,小孩時常認 為一個字實際「就是」它所代表的東西。他們認為任何人不可能拿別的名稱去稱呼已經有名稱的事物。有一次,一個小男孩問他媽:「媽!我出生時,你怎知我真的 是小明,而不是別的小男孩?」小孩時常認為一個文字必然和某一東西關連。
  讓我們看看一個比較不明顯的語意錯誤的例子。美國的政府制度一般稱為民主政治(democracy), 然而有些人爭論說,把美國的政府制度稱為民主並不適當。有些人甚至要求用一條法律去禁止民主這個字眼。這些人爭論說,美國是一個共和國,而不是民主。因為 依照字典,共和政治是人民經由他們選出的代表控制政府的制度。這些人說:「民主的意思是人民不經過其代表而直接統治。」
  現在我們很清楚,美國是一個共和國,但是依照今天所使用的「民主」一詞,美國也是一個民主國。如果美國、英國和法國人要說他們的政治制度是民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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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如果對她們來說民主是基于自由、法律平等、政治平等諸原理的代議政府制度,則沒有人能夠或應該禁止他們以這方式使用「民主」一詞。使用「民主」一詞為錯誤的爭論,是誤解字與事物之間的關係。我們要注意的重要事實是,語言也像生物一樣地生長和發展,但其生命由人決定。
  因此,人給文字多少用途,文字就有多少用途。當語言在生長和發展時,其使用者使用新名詞代表事物,或者以新方式使用舊名詞。于是,英文「surgeon」過去一度的意思是「用手工作的人」,現在的意思卻是「外科醫生」,亦即「移除生命體有疾病部分的醫生」。今天「doctor」一詞的意思之一是「在醫學方面受過訓練,能治療病人的人」。但是它原先的意思是教師,尤其是指一個很有學問的人。這些都是舊字獲得新意義的例子。如有人說學醫的人不是真正「doctor」,因為「doctor」是指有學問的教師,豈不很奇怪?
  顯然,我們必須留心我們怎樣使用這個事實。這就是,人們希望一個字具有什麼意義它就具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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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想要成功的溝通,我們不應該突然決定給予舊字以新意義。譬如,我們不應該突然決定使用「咖 啡」一詞來代表通常稱為「茶」的飲料。這種使用文字的方式一定會引起混亂。此外,如果我們依照習慣的意義來使用文字,讀者或聽者便能更專注於我們所表達的 思想,因為他們不必去猜想字彙的意義。
  我們討論了人們不能瞭解字和意義怎樣關連時所產生的問題。現在要檢查第二類錯誤,這錯誤就是誤信文 字具有魔力。在某些部落社會裡,一個人的名字被另一部落的人詛咒以後,會更換他的名字。他想以此逃避附著在他名字上,因而就附著他身上的邪魔。許多人相信 文字本身具有魔力,文字本身能做好事或壞事。他們認為如果一個字襲擊一個人,就能實際傷害他。他們相信一個字能開門。
  現代文明化的人也會覺得字有魔力嗎?我敢說你決不會有這種蠢信念。但是你的朋友會不會呢?我們大多知道有這麼一種人。這種人說:「講鬼,鬼到」。而他們的確相信這話有幾分真理。有些人不是在賽馬時把錢賭在某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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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們喜歡其名字以外,毫無知悉的馬上嗎?如果你曾以此方式選擇馬,這馬贏了,你不是有點相信某種魔力在名字裡嗎?
  第三種錯誤是相信文字本身會給我們它所代表的品質。這個錯誤使人們認為一個好聽的名字就證明它所指 的人或組織有好的品質。由於「人民」和「和平」這些字似乎可信,所以某一團體可能自稱為「人民和平委員會」。或者某一團體也許會使用像「友誼」這字在其名 稱裡面,用以使人覺得這個團體是提供友誼的印象。
  像這種使用文字的事有許多場合是無傷的,現代世界就有許多這樣的例子。不坐火車或飛機頭等艙的人, 坐在「經濟艙」裏也許覺得較好,誠然,「經濟艙」要比「二等艙」可接受。我們再看看所謂「不治症所」這個詞語。好幾年前這個名稱時常被使用。使用這個名稱 是基于有些疾病確實不可醫治這信念。可是想想,當一個人被安置在那個名稱的機構時,他必會有某種感受。今天,安置這些認定為不治之症的病患的地方,通常取 了較仁慈的名稱。或許他們實際並不是不可治療。或許科學將發現治療他們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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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比較不令人恐懼的名稱會帶給病患更多的希望,而這希望可幫助他對抗疾病。
  本章以上所討論是若干關於字意的事實。現在讓我們討論一下一個字的歷史與具現行意義的關係。
  有一種語言研究是討論文字來源及文字獲得現行意義之方式的。這種文字史的研究叫做語源學。譬如關於,英文「行星」(planet) 一詞,語源學告訴我們什麼?「Planet」一詞來自一個其意義為「行者」的希臘字。在恒星中行星改變其位置。
  英文「輸入」(import) 一詞來自其意義為「帶入」的拉丁字。「輸出」(export) 一詞來自其意義為「帶走」的另一個拉丁字。像這些歷史事實有時有助于瞭解一個字的意義,可是語源並不「控制」語言的使用,譬如:在今天如果還說:「媽媽從這個房間把他的嬰兒輸出」似乎是不對的。
  在語言使用裡,習慣規治一切。如果人類習慣以新的意義使用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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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會說這是錯的。文字的意義沒有「真」「假」可言。文字的意義只有合習慣的用法和不合習慣的用法。語源學幫助我們明白諸如「planet」「import」和「export」字的意義,但是語源學並不建立任何字的「真正」意義。人要文字有什麼意義文字就有什麼意義,我們是文字的主人;文字並不統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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