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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April 23,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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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辭是:

   徑萬里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刄摧,士衆滅兮名已隤,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

純然是首當時流行的楚辭體,而歌辭內容與李陵的處境,正相脗合。所以何以李、蘇二人未有五言作品這一疑點,劉勰早已發現。他在文心雕龍明詩篇說:「至成帝品錄,三百餘篇,朝章國采,亦云周備,而辭人遺翰,莫見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見疑於後代。」

   (2)  文選中所收有關李陵、蘇武的詩,內容上本有問題。清梁章鉅文選旁證引翁方綱語說   史載陵與武別,陵起舞作歌『徑萬里兮』五句,此當日真詩也,何嘗有 『攜手上河梁』之事乎?即以河梁一首言之,其曰:『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時。』此云離別之後,或尚可冀其會合耳。不思武既南歸,決無再北之理;而陵曰: 『丈夫不能再辱。』亦自知決無生還之期。此則『日月』『弦望』為虛辭矣。又云:『嘉會難再遇,三載為千秋。』蘇、李二子之留匈奴,皆在天漢初年,其相別則 在始元五年,是二子同居者十八九年之久,安得僅云三載嘉會乎?

而且蘇軾答劉沔都曹書(東坡全集)中也說:「李陵、蘇武贈別長安,而詩有江、漢之語;及陵與武書,詞句儇淺;正齊梁間小兒所擬作,決非西漢文。」

  (3)  洪邁容齋隨筆卷十四李陵詩說:「文選李陵、蘇武詩,東坡云後人所擬。余觀李詩云:『獨有盈觴酒』,盈,惠帝諱。漢法觸諱有罪。不應陵敢用。東坡之言可信 也。」日知錄卷廿三,已祧不諱條也說:「李陵詩『獨有盈觴酒』,枚乘詩『盈盈一水間』,二人皆在武、昭之世而不避諱,又可知其為後人之擬作,而不出於西京 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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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班婕妤的怨歌行,通篇五言,技巧已經十分成熟。文選及玉臺新詠中均有載錄;

   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而 且徐陵王臺新詠所收詩的前面,有一篇短序說:「昔漢成帝班婕妤失寵,供養於長信宮,乃作賦自傷,并為 怨詩一首。」其時代已屬成帝,較之枚、李為晚。但李善注引歌辭時但稱「古辭」,而劉勰也表示懷疑,恐怕也為後人擬作。其他如卓文君的白頭吟,宋書樂志、太 平御覽和樂府詩集都只說「古辭」,至西京雜記始首記其事,但亦未著其辭。至宋末黃鶴註杜詩,才以雜記之事,傅會宋志之辭,後來馮惟訥的古詩紀因之,當然它 也是偽託了。

       二、五言詩醞釀於西漢

  以上二說既不能成立,那五言詩究竟應當起於何時?必當據可信的史料重新推斷與觀察。於是我們發現可確定為西漢時代而類似五言詩的作品,都不純淨,也乏韻味,無論在技巧與情境上,都依然幼稚。可見西漢時代,五言詩還是在醞釀、試驗的時期。今就史料中所見,抄錄於下:

漢書五行志所載,成帝時的歌謠:

   邪徑敗良田,讒口亂善人,桂樹華不實,黃爵巢其顛。故為人所羨。今為人所憐。

又漢書所載,永始、元延間的尹賞歌:

 安所求子死?桓東少年場。生時諒不謹,枯骨後何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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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禹貢傳中所載,武帝時的俗諺:

   何以孝悌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

又外戚傳中的李延年佳人歌: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顯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又戚夫人歌:

   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女。

這些詩或為童謠,或為格言,嚴格地說是不成其為詩的。這些資料使我們發現,在成帝時代的五言詩,尚且停留在這種草創的狀況,而竟然要去相信文、景時代就能產生像枚乘,五言詩,豈非自欺!

       三、五言詩歌成立於東漢

  一切新文學的來源,似乎都來自民間,到了東漢,由於樂府、民歌的盛行,在這種活潑生命的激盪下,使五言詩的發展,得到了不少助益。若把樂府與古詩作個比較,其道理就不難明白。例如相和歌辭瑟調曲西門行的本辭是:

   出西門,步念之:今日不作樂,當待何時?逮為樂,逮為樂,當及時。何能愁怫鬱,當復待來茲?釀美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歡,可用解憂愁。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畫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遊行去去如雲除,弊車羸馬為自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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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中雖然三、四、五言雜用,但仍是以五言為基礎,結構內容上純然是民歌本色。但一經文人之手的潤飾,就把長短句式改成整齊句法的五言詩了。如古詩十九首中的第十五首,顯然就是從樂府中脫胎而出的,今也抄錄於下: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齊。

姑不論樂府與五言詩的演變情形,就這二首詩內容中所反映出的思想,也該是東漢時歷經喪亂後的作品了。

  再就遠溯漢代樂府詩發展的情形看,漢樂府略可分為三組;第一組是貴族特製的樂府,如郊廟歌,燕射歌與舞曲等。它的時代較早,其中五言的成分,幾乎沒有。第二組是外國輸入的樂府,如鼓吹曲和橫吹曲等,時代較第一組為晚,已經頗雜有不少的五言詩句。如上陵:

   上陵何美美,下津風以寒。問客從何來?言從水中央。桂樹為君船,青絲為君笮,木蘭為君櫂,黃金錯其間。

第三組是民間採來的樂府,如相和歌、清商曲與雜曲等。此組時代最晚,絕大部分是東漢的作品。而五言的成分也最多。例如相和歌中的雞鳴:

   舍後有方池,池中雙鴛鴦;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鳴聲何啾啾,聞我殿東廂。

又如清商曲中的飲馬行: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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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將樂府詩中五言詩演進的歷程,與樂府範圍以外的演進作一比較,就不難論定五言詩成立於東漢是較可信的。

  五言詩發展到東漢時,作品中有姓名可考的。其中應亨是第一位,他是汝南(今河南汝南附近)人。作品存者有贈四王冠詩,前有自序說:

   「永平四年,外弟王景系兄弟四人並冠,故貽之詩。」詩的內容是;

   濟濟四令弟,妙年踐二九。今月惟吉日,成服加元首。人咸飾其容,鮮能離塵垢。雖無兕觥爵,杯醮傳旨酒。

雖全篇五言,內容卻十分空洞,離成熟顯然有一段距離。直到班固的詠史,才代表着五言詩的正式成立。其詩說:

   三王德彌薄,惟後用肉刑。太倉令有罪,就逮長安城。自恨身無子,困急獨煢煢。少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上書詣闕下,思古歌雞鳴。憂心椎折裂。晨風揚激聲。聖漢孝文帝,惻然感至情,百男何憒憒,不如一緹縈。

這是首歌詠孝女緹縈救父的故事詩。鍾嶸詩品批評它:「質木無文」。許學夷詩源辨體也說:「班固詠史,質木無文,當為五言之始;盖先質木,後完美。」可見在藝術技巧方面,它的成就並不高,與古詩十九首相比,還差了一大截。不過它畢竟具有文學發展上的價值,開未來風氣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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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固以後,五言詩的創作,逐漸風靡。有張衡的同聲歌,秦嘉的留郡贈婦詩,趙壹的刺世疾邪賦末所附的 秦客之詩與魯生之歌,蔡邕的飲馬長城(此篇或作無名氏古辭)及翠鳥,酈炎的見志,孔融的雜詩,繁欽的定情詩,高彪的清誡,蔡琰的悲憤詩等。在技巧上都是超 過詠史的成功五言詩作品。其時代已屆東漢末期。今舉數例如下:

    「邂逅承際會,得充君後房。情好新交接,恐慄若探湯。不才勉自竭,賤妾職所當。綢繆主中饋,奉禮 助烝嘗。思為莞蒻席,在下蔽筐牀。願為羅衾幬,在上衞風霜。洒掃清枕席,鞮芬以狄香。重戶結金扃,高下華燈光。衣解巾粉卸,列圖陳枕張。素女為我師,儀態 盈萬方。衆夫所希見,天老教軒皇。樂莫斯夜樂,沒齒焉可忘。」(張衡同聲歌)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憂艱常早至,歡會常苦晚。念當奉時役,去爾日遙遠。遣車迎子還,空往復空返。省書情悽愴,臨食不能飯。獨坐空房中,誰與相勸勉。長夜不能眠,伏枕獨展轉。憂來如循環,匪席不可捲。」(秦嘉贈婦詩)

由這些成功的詩篇再承續下去的,就是建安時代前後,五言詩的成熟時期,發揚出了耀眼的光采。然其醞釀時期不得不推及西漢,而成立期則應歸之於東漢末年。

       四、五言詩的巨製—古詩十九首

  最能代表東漢後期五言詩成熟期的作品,當首推古詩十九首。。劉勰文心雕龍明詩篇說:「觀其結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詩品也說:「文溫以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可謂幾乎一字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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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批評都著重在十九首文字的樸實與情感的淳厚,完全表現了一種純樸自然的藝術造境。

  推究這些作品的著成時代,把它列為東漢的理由很多,歸納資料,重要的有下列數端;

  (1)西漢遺留下來的作品中,絕少成熟的五言詩。故十九首這般成熟的作品,應非西漢人之作。(見文心雕龍)

  (2)十九首用字,有觸西漢皇帝的諱。如詩中「盈」字為孝惠帝諱。而詩中有「盈盈一水間」,「盈盈樓上女」,「馨香盈懷袖」等處犯諱,知其為後人擬作。(見顯炎武日知錄)

  (3) 十九首中有檃括樂府詩而成的作品,如西門行,當然就不該是西漢之作品。(見玉臺新詠跋朱彝尊說)

  (4) 「促織」之名,不見於爾雅、方言等書,到漢末的緯書中始見此名。故十九首不是西漢人之作。(徐中舒說見五言詩發生時期的討論)

  (5) 西漢時有「代馬」、「飛鳥」對舉的成語,但並不工切。東漢則有「胡馬」、「越鳥」、「胡馬」、「越燕」對舉者,均較工穩,而十九首中既用「胡馬」、「越鳥」為對,知其非西漢人作品。(同上)

  (6) 洛陽的「洛」,在西漢人書中多作雒。據魏略及博物志謂,漢於五行屬火,故改「洛」為「雒」。魏屬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又復原字。則「洛」字為兩漢人所諱,不應用,而古詩有「遊戲宛與洛」,可知必作於漢魏。(胡懷琛說見古詩十九首志疑)

但也有人懷疑古詩十九首中之「明月皎夜光」一首是西漢人的作品。現引該詩於下:

   明月皎夜光,促織鳴爽壁。玉衡指孟多,衆星何歷歷?白露沾野草,時節忽復易。秋蟬鳴樹間,玄鳥逝安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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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同門友,高擧振六翮;不念携手好,棄我如遺跡。南箕北有斗,牽牛不負軛。良無磐石固,虛名復何益?

詩 中有「玉衡指孟多」之句,文選李善注:「春秋運斗樞曰:『北斗七星,第五曰玉衡。』淮南子曰:『孟多 之月,招搖指申。』然上云促織,下云秋蟬,明是漢之孟多,非夏之孟多矣。漢書曰:『高祖十月至覇上,故以十月為歲首。』漢之孟多,今之七月矣。」後人往往 就此定該詩為西漢太初改曆以前的作品。

  然據近人辨析,李善的見解,實在犯了兩大錯誤。

  (1)  王先謙於漢書高祖本紀補注中說:「秦二世二年及此元年,皆先言十月,次十一月,次十二月,次正月,俱謂建寅之月為正月也。秦曆以十月為歲首,漢太初曆以正月為歲首。漢太初曆以正月為歲首,歲首雖異,而以建寅之月為正月則同。太初元年正曆,但改歲首,未嘗改月號也。」

從王先謙的辯證可知,所謂改曆,只是歲首不同而已。十月雖為歲首,論季節仍是孟冬,改曆前的孟多十月,改曆後仍為孟多十月,不但月號不改,四季也不移。

  (2) 詩中「玉衡指孟多」句既與「衆星何歷歷」連文,顯然應是指時辰而非時令。因為此首詩的時令已在「秋蟬鳴樹間」句中指明。所以近人金克木根據天文常識,認為「斗綱」既在不同時間以北斗的三個不同星為指針,自然可以反過來從不同星宿所指的方位去看夜間的時刻。所以他說:

   「玉衡指孟多」正是用這種指時刻的說法。詩已經一再明白說是秋天,又說半夜該指秋(申酉、西)的已指到冬(亥、北)了,這不是已過了夜半的兩三時辰之後麼?若指孟秋(申)這時已經天明了;若是季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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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離夜半不久(一個時辰);若是仲秋,就剛在夜半與天明之間,所以看來仲秋說似較為近理。

又說:

   「我的結論是:由全詩已說秋天,可知『玉衡指孟冬』是說一日的時刻而不是說一年的節令。就時刻說,孟秋或仲秋的下弦月時(陰曆二十二、三日)或後一、二日,夜半與天明之間,玉衡正指孟冬(亥、西北),同時月皎星明。」(見國文月刊六十三期古詩「玉衡指孟多」試解)

從以上二條論見看,這首詩與太初改曆毫無關係,當然更不能藉改曆來推斷它為西漢之作了。由此益證古詩十九首自當為作於東漢後期無疑。

   再就古詩十九首的內容看,它代表了東漢末葉一群無名作家所反映的時代苦悶心聲。東漢末年,時局動盪 不安,人民生活艱困貧瘠,加上內有宦官、外戚的爭權,外有黃巾、黑山的肆虐,連年不斷的兵禍、屠殺、饑荒、瘟疫,使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對人生感到幻 滅與無常,對思想信仰,傳統的維繫力量,一概否定。誠如沈德潛說詩晬語所說:

   古詩十九首,不必一人之辭,一時之作。大率逐臣棄婦,朋友濶絕,遊子他鄕,死生新故之感。或寓言,或顯言,或反覆言。初無奇闢之思,驚險之句,而西京古詩,皆在其下。

所以古詩十九首,就其內容大致可以分成二類:一是敘述亂離現象的詩,有夫婦的分離,遊子他鄕、朋友濶絕等,畫面極為悽涼、悲慘;一為剖露個人信仰及理想的詩,從虛無幻滅中,透露出求神仙長生,講藥石導養的暫時解脫與麻痺。第一類的作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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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己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這是一首思婦之詞。先追敘初別,再說路遠會難,以傾訴相思之苦,末段更強作解慰語。陸時雍說:「此詩含情之妙,不見其情;畜意之深,不知其意。」對詩中含蓄淳厚之美,一語點破。又如:

   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粧,纖纖出素手。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這是一首寫一倡家出身的思婦,在春日寂寞時,登樓遣悶的作品。首二句寫春天景色,次四句寫女子的容態姿首;末四句寫女子的身世和愁怨的情緒。詩人對倡女的身世十分同情。又如:

   涉江採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鄕,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這又是一首描寫游子思鄕的詩。描述客居遠方,思念親友而不得見,想採芙蓉芳草以見贈,但路途遙遠,連這一分思念之意也不易表達,繼為憂傷終老而已。又如: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

這也是首思婦懷念遊子的詩。佈局與前一首相同,全詩通過庭樹開花,攀枝折花而含蓄地寫出女子心中強烈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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