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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April 22,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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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抄檢大觀園」,由小說結構上講,實為後文「抄家」之張本。七十四回探舂不是說嗎:「你們別忙,自 然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是議論甄家自己盼著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我們說「紅樓夢」是雜寫曹、李兩家的事,在此又 得一個佐證:甄家先抄,賈家後抄,豈不就是李家先抄,曹家後抄嗎?李家在雍正元年被抄時,李鼎約三十歲,自然是「目睹親聞」,曹家在雍正五年底被抄時,雪 芹只有五歲,脂批用了「身歷」二字,明顯的是經過斟酌的。從批語的口氣,我們非但體味不出脂硯與雪芹是同輩人,反而覺得二人有相當的年齡差距。

  第四條楊文舉十七回小說寫到寶玉正在剛竣工的大觀園遊玩,忽聽說賈政就要進園來了,他驚慌地「帶著奶娘小廝們一溜煙跑出園來」,庚辰本側批:

   不肖子弟來看形容。余初看之不覺怒焉,蓋謂作者形容余幼年往事。因思彼亦自寫其照,何獨余哉?信筆書之,供諸大眾同一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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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據此批,析得兩點印象,一、脂硯與雪芹幼年形狀相類,部是不肖子弟。二人彼此熟悉幼時「形容」,因而年齡相差不大。孫氏文中也舉此條,謂「這說明兩人都有類似寶玉害怕嚴父的經歷,從『蓋謂作者形容余幼年往事』一語的語氣看,似作者為批者的哥哥。」

  我們試就常情來想,兄弟倆一塊長大以後,偶然講起對方如何怕嚴父,怎麼會生氣呢?就是長輩談起小輩小時情景,小輩也只好認了,只有小輩講長輩,聽說你小時如何如何,長輩才臉上掛不住,「不覺怒焉」。

   事實上,脂硯此處講生氣,實在並不生氣,這是換一種方式來稱讚雪芹,誇他形容畢肖。書中所描寫的幼 年寶玉「不肖種種大受笞撻」,真要生氣,豈不氣死?脂硯早已講過,他絕不會「自護己短」,我們相信脂硯的故事,本就是他自己提供給雪芹的,怎會真的生氣 呢?批語末尾說「供諸大眾同發一笑」,尤可見其為遊戲筆墨,我們非常欣賞脂硯批書亦有如此幽默的一面。若真在此等處做嚴肅認真的論析,我們也無話可說了。 不過,這會讓我們想起了金聖嘆,他不許冬烘先生去讀《西廂記》。

  再讓我們以李鼎、雪芹二人的關係來看此批:書中所寫,應是李鼎幼時被韓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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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氏老祖母嬌寵萬端之情狀,可能他只怕李煦,避之則吉;而雪芹呢,脂硯說:「你不是小時候也怕著你老 子曹頫嗎?這不也等於寫你自己嗎?怕老子的何止我一個人呢?哈哈哈。」尤其批書衆人不是李家人,就是曹家父子,所以說「供諸大衆同一發笑」。我們這樣的解 釋,有任何矛盾嗎?我們實在看不出,此條有必然的兄弟關係。

  第五條楊氏舉二十二回庚辰本兩條眉批:

   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聊聊(寥寥)矣,不怨夫!

   前批書(知)者聊聊(寥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乎!

  孫氏文中也舉了此兩條批語,用以說明脂硯、畸笏是兩個人,吳世昌的「一人說」不對。我們也同意脂硯、畸笏是兩個人,但卻看不出這兩條如何能分辨脂硯與雪芹是「兄弟行」。

  筆者曾在〈脂硯齋應是李鼎考〉一文中詳論此二批。5大意是說,曹家人丁稀少,難有鳳姐這樣的主子,李家人口衆多,才有可能。李鼎當時年幼,但已能執筆寫下鳳姐所點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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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早年的事,雪芹年紀太小,完全趕不上,只有當事人和畸笏二人知道,故稱「知者寥寥」。此條實只能見出脂硯、畸笏同輩份,則脂硯與雪芹自然是叔侄輩份了。

   以上楊氏文中的五大條,包括若干批語,以及孫氏文中相同或增加的類似的批語,我們已逐條檢討,說明 「兄弟行」一說之似是而非。其中不少批語,我們甚至可以進而論證它是「叔侄關係」的好說明。最後,孫遜文中另舉一條,我們也願在此討論。那是二十六回,寫 寶玉見賈芸時假作看書模樣的一段,甲戌本有行側批:

   這是等芸哥看,故作款式者。果真看書,在隔紗窗子說話時已放下了。玉兄若見此批,必云:老貨,他處處不放鬆我,可恨可恨!回思將余比作釵、顰等乃一知己,余何幸也!一笑。

孫氏文中說「這裡所說『玉兄』乃是指寶玉,『老貨』云云,是就小說中的寶玉和下批時的脂硯而言;以前開玩笑將批者比作『釵顰等乃一知己』的,是作為寶玉的模特兒之一的作者。看來批者脂硯當初也是像寶玉一樣……『一個極清俊羞怯的女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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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作者才這樣和他開玩笑。而能開這種玩笑的,當然是兄弟而不是叔侄。」

  我們同意此處玉兄是指寶玉,但早年寶玉形象是脂硯而非雪芹,可說已成定論。故此批應解為脂硯的自我陶醉,自我調侃。書中,批語中(包括脂硯批與畸笏批)多次提到石兄、玉兄、蠢物的,部指的是寶玉,也即是脂硯。如:

  第一回庚辰本正文:「空空道人遂向石頭說道:『石兄,你這一段故事,據你自己說,有些趣味,故編寫在此,意欲問世傳奇。……』」

   又:甲戌本正文寫到石頭不得已口吐人言,有側批:「竟有人問口生於何處,其無心肝,可笑可恨之 極!」下面石頭自稱弟子蠢物,有側批:「豈敢豈敢」,再下面石頭又稱「弟子質雖粗蠢,性卻稍通」,又有側批:「豈敢,豈敢。」再十八回提到「蠢物」,己卯 本夾批:「石兄自謙,妙!可代答云,豈敢。」

  又:二十三回正文寫到黛玉想住瀟湘館,寶玉聽了,拍手笑道:「合了我的主意,我也要叫你那裡住。我就住怡紅院。咱們兩個又近,又都清幽。」此處庚辰本側批:「擇鄰出於玉兄,所謂真知己。」

  可見寶玉是「釵、顰知己」,亦即脂硯是釵、顰知己,任何人不能取代。這裡的寶玉故作看書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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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脂硯當年形象,批書時,脂硯已老,故自稱「老貨」,乃是自己開自己的玩笑。所謂「自相戕戮自張羅」是也。

  庚辰本二十一回回前總批:

   有客題紅樓夢一律,失其姓氏,惟見其詩意駭警,故錄於斯:「自執金矛又執戈,自相戕戮自張羅。茜紗公子情無限,脂硯先生恨幾多。是幻是真空歷遍,閑風閑月枉吟哦。情機轉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凡是書題者不少,此為絕調。詩句警拔,且深知擬書底裡,惜乎失名矣。

 趙岡說:「此人以﹃茜紗公子﹄與﹃脂硯先生﹄並稱,可見此書是雪芹、脂硯二人的合傳。」

   賈寶玉作為小說人物來看,作者曹雪芹以其心血塑造,我們絕不反對,但作為家史人物角度來講,寶玉作 為釵顰知己,不容混淆,「合傳」的說法,我們不能接受。我們認為書中的茜紗公子賈寶玉,就是批書的脂硯先生李鼎。他發起要寫此書,又把自己生平毫不保留的 告訴雪芹當作素材,然後整理、謄抄、加批,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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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脂硯所以有這一股儍勁,實因為書中寶玉就是他自己呀!不然又怎麼叫「自執金矛又執戈,自相戕戮自張羅」呢?我們從各種條件來衡量,這一首好詩的作者,這位深知擬書底裡的題詩客並沒有失其姓氏,他就在脂硯先生的旁邊,名叫曹雪芹。

  話再說回來,楊、孫二位所引批語,因為和我們彼此基本上的了解不同,所以推論亦異。脂硯與雪芹究係「兄弟行」,抑或「叔侄輩」,只好留待公論了。

    (七)

   以往,探討脂硯齋的人,包括筆者在內,都有一個先入之見,那就是覺得既然『紅樓夢』所寫絕對是曹家 的事,而作者又絕對是曹雪芹,所以脂硯齋必定是曹家人。否則,天下即使有這樣的儍子、瘋子,又豈能與曹家人混在一起,寫書、批書,一同哭、一同笑、一同嘆 息、一同憶往不置呢?而曹家人包括作者雪芹,又豈肯把他閣下筆名加於《石頭記》之上呢?

  當曹頫在北京的幾個兄長越看越不像脂硯齋時,大家的目光又回到曾在金陵生活過的曹家人。金陵曹家,女性不可能,曹頫又定位於畸笏叟,所以,只要能證明脂硯齋與雪芹是兄弟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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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圍便似乎縮小到一、兩個人了。

   就在此時,紅學研究有了新的發展,王利器、徐恭時等人著文論證曹雪芹就是曹天祐,因為雪芹名霑,天 祐與霑,同見於《詩經‧小雅‧信南山》,名與字有出典,似與其父、祖等取名同一型式。大陸紅學家相信此說者,近年越來越多,幾乎快要定論了。這一下對考證 脂硯齋可能是曹天祐的人來說,形同攪局,雪芹變成了曹顒遺腹子,曹家被抄時十二歲半,自傳說又將死灰復燃。那脂硯是誰呢?於是就想到畸笏曾批「雪芹舊有 《風月寶鑑》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的話,棠村肯定是曹頫的兒子,以前認為是雪芹的親弟弟,雪芹若是曹天祐,那就是雪芹的堂弟了。以前因為棠村(或即梅 溪)署名批書,沒有超過十三回的,推斷可能早死,但無確證。於是有人要找他回來,說可能沒死,他也可能是脂硯吧?總之,「兄弟行說」失去了曹天祐這個主子 以後,變成有點無的放矢了。

   如果曹雪芹就是曹天祐的新說成立,那曹天祐就不可能是脂硯齋,脂硯齋的位子彷佛更加空了出來。其 實,我們「李鼎說」者,並不願搭這個順風車,曹天祐不是脂硯齋,絲毫不能證明李鼎就是,這完全是兩回事。相反的,筆者倒是認為曹雪芹不是曹天祐,近時將把 我的意見整理成文,以就教於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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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自一九八六年起,開始特別注意李家、重視李鼎,經多方面考量、驗證,認為李鼎才是脂硯齋。本文 重點在澄清脂硯與雪芹不是兄弟排行的關係,並在討論各條批語時,反證叔侄輩份的更加可信,當然也是一次重點的驗證。何以筆者堅信李鼎才是脂硯,說見〈脂硯 齋應是李鼎考〉、〈蘇州李家與紅樓夢的關係〉6、〈蘇州李府半紅樓〉等文,皆已發表,此地就不再重述了。

  最後我想補充說明的是,其實脂硯齋與曹雪芹的行輩關係,乾隆年間的「紅迷」裕瑞,早已透露了相當可靠的消息,裕瑞在其所著《棗窗閒筆》中的〈後紅樓夢書後〉一文中,一再說道:

   曾見抄本,卷額本本有其叔脂硯齋之批語,引其當年事甚確,易其名曰紅樓夢。

   聞其所謂寶玉者,尚係指其叔輩某人,非自己寫照也。所謂元迎探惜者,隱寓原應嘆息四字,皆諸姑輩也。

   余聞所稱寶玉,係雪芹叔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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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瑞的舅父明義、明琳,都是雪芹的朋友,所以他的消息縱有矛盾不確之處,但絕非空穴來風。

   吳世昌和戴不凡都是看到了這些消息,但卻只相信「其叔脂硯齋」的說法,結果當然找不到脂硯齋,已如 前述。其實他們也都知道脂硯就是寶玉,但為什麼不相信「其叔輩某人」的說法呢?理由很簡單,「其叔」這一對象就只曹家幾個人,比較容易去找;而「叔輩」就 不同了,它泛指叔伯輩,更可能不姓曹,那就如大海撈針,哪裡去找這個人呢?

  戴不凡曾經詳細研究過脂硯齋批語的文字,發現脂硯是個「難改吳語口音之人」。我曾讚嘆他這一發現,有如「黑暗中劃亮了一根火柴」。可惜他不跟蹤循線向蘇州等地去找,卻找回北京,自然找非其人。

  現在我們通過各個角度,考定了脂硯齋就是自小在蘇州長大的李鼎。別的不說,就以本文所論的行輩關係來看,我們也證實了裕瑞所言的真實性,因為脂硯齋若是李鼎的話,那他確確實實是曹雪芹的叔輩。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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