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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August 19,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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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送別友人應瑒、應璩兄弟,連帶寫到洛陽的殘破景象,但是表現還不夠深刻。

   曹丕即位以後,也就是曹植不幸的後期生活的開始。他先後受到曹丕、曹叡種種的壓迫與打擊,表面上維 持著一個王侯的身分,實際上是一個動輒得咎的待罪之臣。曹丕先殺了他的朋友丁儀、丁廙,使他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威脅,接著貶了他的官爵,他在謝初封安鄕侯表 裏說:「奉詔之日,且懼且悲。」說出他誠惶誠恐的心情,這種心情以後更無休止。世說新語文學篇說:「文帝嘗令東阿王七步中作詩,不成者行大法,應聲便為詩 曰:『煑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慚色。」這個故事未必是真,但頗能表現他當時的處境。曹植的後 期詩歌也主要是表現這種心情與處境。他在流離顛沛中更清楚地正視了現實,生活經驗也隨著豐富起來,因此作品反映生活的深度和廣度都比以前大大進了一步,在 藝術上也更為成熟。許多傑出的詩歌,如贈白馬王彪、雜詩六首、野田黃雀行、吁嗟篇、七哀詩等都是這一時期的產物。

   贈白馬王彪是曹植後期的一篇重要作品。黃初四年(二二三),他和曹彰、曹彪一同去京師朝會,恐怕曹 丕忌恨不諒,脫去王服,背著刑具,赤腳入宮謝罪,曹丕猶嚴峻不假辭色。後來曹彰在京暴斃,死得不明不白,他同曹彪同返封地時,又被有司所阻,不許同行,使 他悲憤萬分,於是寫下了這首詩送給曹彪。全詩共分七章,情感異常沈痛,音調十分悽緊。詩中如第一章的「伊洛廣且深,欲濟川無梁。汎舟越洪濤,怨彼東路長。 顧瞻戀城闕,引領情內傷。」申述離京的怨憤。第二章的「霖雨泥我塗,流潦浩縱橫。中逵絕無軌,改轍登高岡」,敘寫旅途的艱苦。第三章是情感奔放的高潮: 「鬱紆將何念?親愛在離居。本圖相與偕,中更不克俱。鴟梟鳴衡軛,豺狼當路衢。蒼蠅問黑白,讒巧令親疏。」這裏面有哀傷,有詛咒,有諷刺,真是無限辛酸。 第六章中他安慰曹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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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恩愛苟不虧,在遠分日親。」顯然的,他已預見兄弟將永無再見的機會,所以 在第七章中說:「離別永無會,執手將何時?」最後祇有「收淚卽長路,援筆從此辭」了。這首詩的抒情藝術水準甚高,將豐富複雜的感情,通過轆轤體的形式,珠 聯而下,緊湊而有層次,表情激越悲憤,迴蕩全詩,讀之動人心魄,所以丁晏說:「七章實卽一章,長歌當哭,其聲動心。」(詮評)

  如吁嗟篇詩人以轉蓬自喻,表達自己的飄泊之苦和骨肉離別的悲哀,顯然是針對「十一年中而三徙都」的事實而發。

    吁嗟此轉蓬,居世何獨然!長去本根逝,宿夜無休閒。東西經七陌,南北越九阡。卒遇囘風起,吹我入 雲間。自謂終天路,忽然下沈泉。驚飈接我出,故歸彼中田?當南而更北,謂東而反西。宕若當何依,忽亡而復存。飄颻周八澤,連翩歷五山。流轉無恆處,誰知吾 苦艱?願為中林草,秋隨野火燔。糜滅豈不痛,願與株荄連。

末尾兩句說:「被野火燒成灰燼難道不痛苦嗎?但是我寧願毀滅,也願和本根相連。」可以想見詩人的生不如死的沈痛悲苦。雜詩之二也寄託了相同的喻意。

   到了曹叡做皇帝的時候,死亡的威脅減輕了。他那「戮力上國,流惠下民」的理想,又積極活躍起來。詩 人曾經不止一次地上表給曹叡,希望朝廷委以實際的軍職,使他效命前驅,雖死不恨。但是曹叡始終對他疏遠冷淡,不加理睬。雜詩六首中的第五首:「遠遠將何 之?吳國為我仇。……閑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第六首:「烈士多悲心,小人婾自閒。國讎亮不塞,甘心思喪元。」就是詩人壯烈雄心的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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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品說曹植詩「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沈約宋書說他「以情緯文,以文被質」,很能概括曹植的特色與 成就。曹植一生抱有建功立業的理想雄心,雖然遭遇種種挫折打擊,但壯志不衰,轉多憤激之情,所以詩歌內容充滿追求與反抗,富有氣勢和力量,形成了「骨氣奇 高」和「以情緯文」的特色。

   曹植的詩,和曹操、曹丕一樣,是脫胎於漢樂府和古詩十九首等作品的,但有更多的發展和創造。他是建 安詩人中最講究藝術表現的,詩歌到了他的手裏,逐步趨向華美,注意辭藻、對仗等,這就造成了「詞采華茂」和「以文被質」的特色。他的詩善用比喻,不僅多而 貼切,並且有全篇用比的,如野田黃雀行以少年救雀喩解救受難者;吁嗟篇以轉蓬喩轉徙流離的生活;七哀詩以女無所歸喩懷才不遇等。他的詩又注意鍊字和對偶。 鍊字的如「凝霜依玉除,清風飄飛閣」(贈丁儀)中的「依」字「飄」字,「秋蘭被長坂,朱華冒綠池」(公讌)中的「被」字「冒」字。對仗的如「白日曜青天, 時雨靜飛塵」,「東西經七陌,南北越九阡」,再如「鰕垏游潢潦,不知江海流。燕雀戲藩柴,安識鴻鵠遊。」由兩句上下對,進而為四句的隔句對。曹植詩又工於 起調,善為警句,如「高臺多悲風,朝日照北林」(雜詩六首其一),「驚風飄白日,忽然歸西山」(贈徐幹),起首兩句有籠罩全詩,突出詩的氣氛與情緒的作 用。這種遣辭方法,顯然是從民歌起興句得到啟發,不同的是它和全詩有著密切的聯繫。這種詩一開頭就能給人強烈的印象,無怪沈德潛要說「陳思最工起調」了。 曹植的警句也有放在篇中或篇末的,如「江介多悲風,淮泗馳急流」(雜詩六首其五),「汎泊徒嗷嗷,誰知壯士憂」(鰕垏篇)皆能使全詩增色。同時,曹植的詩 往往用第一人稱作結,如「閒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雜詩六首其五),「去去莫復道,沈憂令人老」(雜詩六首其二),造成了一種「文已盡而情無窮」的藝術 效果,使人讀後動心低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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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植在這方面的成就,提高了詩歌的藝術性,但也漸開雕琢詞藻的風氣。不過他絕少使用典故和奇字,更不堆砌辭藻去掩飾內容的貧乏,不是後來形式主義作品所能比擬的。

  曹植的詩,內容充實,情感熱烈,題材廣大,字句精工。五言詩在建安時雖已成熟,但到了曹植筆下,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在五言詩的發展歷史上,他是具有重要地位的。

      三、建安七子與蔡琰

   建安時代的作家除了曹氏父子之外,最著名的是建安七子。「七子」之名出於曹丕典論論文:「今之文 人,魯國孔融魯國孔融文擧、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幹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瑒德璉、東平劉楨公幹,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 咸以自騁驥騄於千里,仰齊足而並馳。」七子中,孔融在政治上為曹操的反對派,後來為曹操所殺。其餘人都是曹氏父子的僚屬,他們的出身經歷雖然各不相同,但 均曾經歷漢末動亂困苦的生活,也都有一定的政治抱負,想依附曹氏父子有所作為,所以他們的作品皆能反映動亂現實,表現建功立業的精神,具有建安文學的共同 特徵。

  孔融(西元一五三~二○ 八)字文擧,魯國(今山東曲阜)人。他文學上的主要成就在散文方面。詩今存八首,寫得比較好的是五言雜詩二首。第一首慷慨言志。第二首悼念殤子,其中說: 「塞裳上墟丘,但見蒿與薇。白骨歸黃泉,肌體乘塵飛。生時不識父,死後知我誰?孤魂游窮暮,飄颻安所依?人生圖嗣息,爾死我念追。俛仰內傷心,不覺淚沾 衣。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頗為沈痛。

  陳琳(?~二一七)字孔璋,廣陵(今江蘇江都縣東北)人。曾經為袁紹掌管書記,後來歸附曹操。他和阮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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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以擅長草擬公事文書有名當時。詩僅存四首,以飲馬長城窟行最有價值:

    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往謂長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官作自有程,擧築諧汝聲。」「男兒 寧當格鬭死,何能怫鬱築長城!」長城何連連!連連三千里。邊城多健少,內舍多寡婦。作書與內舍:「便嫁莫留住。善事新姑嫜,時時念我故夫子。」報書往邊 地:「君今出語一何鄙!」「身在禍難中,何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擧,生女哺用脯。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結髮行事君,慊慊心意關。明知邊 地苦,賤妾何能自久全?」

借用秦代修築長城的史事,揭露了當時苛重的徭役所造成的人民妻離子散的痛苦。全篇採用生動的對話形式,真切地表達了人物內心的情緒,具有鮮明的民歌色彩。

  王粲(西元一七七~二 一七)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西南)人。十七歲往荊州避難,依附劉表十五年。後歸曹操,作過丞相掾、軍謀祭酒、侍中等。建安二十一年從征吳,第二年 病卒於道。他是「七子」中成就最高的作家,劉勰稱他為「七子之冠冕」(文心雕龍才略篇)。存詩二十六首,其中四言八首,雜言三首,五言十五首。五言最多,  亦最佳。王粲的詩歌,大致可以分成兩類,一類即詩品所謂「文秀而質羸」的,多為讌樂歌頌之作。另外一類則情調悲涼,沈鬱頓挫,蓋由於「遭亂流寓,自傷情 多」(謝靈運語),「述親歷之狀,故無不沈切」(陳祚明古詩選)。此一類作品,或描述漢末的離亂現象,或抒發個人的人生感慨,都逼真深切,是王粲詩歌中的 佳作。如七哀詩三首,寫干戈喪亂,民生痛苦,哀楚動人。尤其第一首描繪關中遭受戰禍的慘況,不啻一幅有聲有色、有血有淚的難民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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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淚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南登覇陵岸,囘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這 是詩人從長安避亂到荊州時所作。「出門」二句,揭露了當時軍閥連年混戰,由於殺戮和飢餓所造成的人民 死亡眾多的慘象。以下六句,寫飢婦人拋棄親子,使人怵目驚心。「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短短的十個字,包含著人民多少的血淚。吳淇說:「單擧婦人棄子 而言之者,蓋人當亂離之際,一切皆輕,最難割者骨肉,而慈母於幼子尤甚。寫其重者,他可知矣。」(文選纂注)作者突出了飢婦棄子的描寫,深刻地點明了當時 人民遭受災難的嚴重,也表現了詩人的真切同情。藝術手法是相當高明的。第二首寫作者久客荊州懷鄉思歸之情,與登樓賦的內容相似,大概作於同時。第三首寫邊 地荒寒,人民苦於爭戰。方東樹說:「(七哀詩)蒼涼悲慨,才力豪健,陳思而下,一人而已。」(昭昧詹言)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

  王粲的詩風和曹植有著相同的傾向,就是字句的美化和對偶句法的增多,如:

    曲池揚素波,列樹敷丹榮。(雜詩)

    幽蘭吐芳烈,芙蓉發紅暉。(雜詩四首其二)

    山岡有餘映,巖阿增重陰。(七哀詩三首其二)

已開兩晉、南朝雕琢華彩的風氣。

  劉楨( ?~二一七)字公幹,東平(今山東東平縣)人。曾經做過丞相掾屬。在當時和王粲齊名,也以詩歌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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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與吳質書說:「其五言詩之善者,妙絕時人。」詩品也說:「自陳思以下,楨稱獨步。」他的詩挺拔清 健,注重氣勢,不講究雕琢辭藻,可惜流傳下來的作品只有十五首。贈從弟三首是他的代表作,分別以蘋藻、松柏、鳳凰喻其從弟,希望他能堅貞自守,不因外力壓 迫而改變本性,其實也是作者的自況。其中第二首寫得尤其好: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風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冰霜正慘悽,終歲常端正。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徐幹(西元一七一~二 一七)字偉長,北海(今山東壽光縣東南)人。曾經做過司空軍謀祭酒掾屬、五官中郎將文學。三國志魏志裴松之注引先賢行狀說他「清玄體道」,「輕官忽祿,不 躭世樂」。他的詩今存九首,以抒情見長。室思六首,均寫女子對於遠方愛人的思念和盼望,如第三首中的「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 時?」語極自然,而一往情深。沈德潛說:「後人擬者多矣,總遜其自然。」(古詩源)

  阮瑀( ?~二一二)字元瑜,陳留尉氏(今河南開封)人。年輕時曾從蔡邕學習,所以解音律,能鼓琴。曾任曹操司空軍謀祭酒,與陳琳共同掌管記室;當時軍國書檄,多出其手。他的詩今存十二首,以七哀與駕出北郭門行寫得較好。後者寫一個孤兒遭受後母虐待的痛苦,可以和漢樂府孤兒行參看。

  應瑒( ?~二一七)字德璉,汝南(今河南汝南縣)人。曾任丞相掾屬,後為五官中郎將文學。今存詩九首,以侍五官中郎將建章臺集詩一詩較佳,其他無甚出色。

  與「七子」同時並在詩歌創作上大放光彩的是女作家蔡琰。琰字文姬(列女傳作昭姬),陳留圉(今河南燡縣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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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生於漢靈帝熹平(西元一七二~一 七八)年間,卒年不詳。他是蔡邕的女兒,博學多才,精通音律。幼年時因其父被誣陷獲罪,全家充軍,在外流浪十餘年。十六歲嫁河東衛仲道,不久因夫亡無子, 回家寡居。漢末天下喪亂,蔡琰被胡兵所擄。輾轉淪落於南匈奴(今山西地方)。在南匈奴滯留十二年,嫁給胡人,生了兩個兒子。曹操與蔡邕友善,憐邕無子,用 重金將蔡琰贖回,再嫁給陳留董祀。後來董祀犯罪當死,蔡琰蓬頭赤腳求見曹操,語言清辯,情意酸楚,在座公卿名士皆深受感動,他的丈夫因而得到赦免。曹操命 他筆錄蔡邕的文章,他憑著記憶,錄出四百餘篇,文無遺誤。

  現在流傳下來題為蔡琰的作品共有三篇:悲憤詩五言、騷體各一首(俱載於後漢書董祀妻傳),和胡笳十八拍一首(見樂府詩集琴曲歌辭)。胡笳十八拍大致可以斷定是偽作,騷體悲憤詩的真偽尚有爭論,五言悲憤詩無論就詩的風格與史實而言,出於蔡琰的手筆,應屬可信。

  五言悲憤詩是建安文壇上的一篇傑作。全詩長達五百四十字,敘述作者在喪亂中的不幸遭遇,像這樣的長篇敘事詩,前此文人作品中是沒有的。蔡琰以一才女,有高度的文化教養,而一生坎坷,遭遇悲慘,所以詩中充滿痛苦與辛酸,字字句句皆是血淚凝成。

     漢季失權柄,董卓亂天常。志欲圖篡弒,先害諸賢良。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彊。海內興義師,欲共 討不詳。卓衆來東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斬截無孑遺,尸骸相撑拒。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長驅西入關,逈路 險且阻。還顧邈冥冥,肝脾為爛腐。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下敢語。失意幾微間,輒言「斃降虜,要當以亭刄,我曹不活汝。」豈敢惜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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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其詈罵。或便加棰杖,毒痛參並下。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彼蒼者何辜,乃遭此戹禍?

     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處所多霜雪,胡風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肅肅入我耳。感時念父母,哀歎 無終已。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迎問其消息,輒復非鄕里。邂逅徼時願,骨肉來迎己。己得自解免,當復棄兒子。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存亡永乖隔,不忍 與之辭。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人言母當去,豈復有還時?阿母常仁側,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見此崩五內,恍惚生狂痴。號泣手撫摩, 當發復囘疑。兼有同時輩,相送告離別。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馬為立踟躕,車為不轉轍。觀者皆歔欷,行路亦嗚咽。

     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悠悠三千里,何時復交會?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既至家人盡,又復 無中外。城郭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從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煢煢對孤景,怛咤靡肝肺。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奄若壽命盡,旁人 相寬大。為復彊視息,雖生何聊賴?託命於新人,竭心自勗厲。流離成鄙賤,常恐復捐廢。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

   全詩一百零八句,可以分為三大段:開頭四十句敘述遭遇被虜的原因和被虜入關途中的苦楚;以下四十句 敘述在胡地的生活和聽到被贖消息悲喜交集以及和胡子分別時的慘痛;最後二十八句敘述歸途中想念兒子的悲痛,歸後家破人亡的悽慘,及再嫁後的奮勉與憂懼。全 詩雖寫個人的不幸遭遇,卻概括反映了東漢末年政治紊亂、內禍外患、人間普徧的流離失所妻離子散的悲苦,更表明了作者對於命運的呼號與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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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善於鑄造形象鮮明突出的概括語句,以繪出觸目驚心的鏡頭。如「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可以 想見胡兵殘忍嗜殺、虜掠淫暴的猙獰面目。「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言」,「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描繪出被害者迫於淫威,雖骨肉同行,亦噤若寒蟬,求生 無路,求死無門的悲慘情景。能夠生歸故國固然可喜,但拋棄親子則人間慘事孰甚於此?「阿母常仁側,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幼子何辜?遭此 不幸,怎不令慈母「見此崩五內,恍惚生狂痴」,所以「號泣手撫摩,當發復囘疑」了。作者把他這種矛盾無奈的心理,通過了血淚交凝的詩句表現出來,讀之動人 心魂。沈德潛評這首詩說:「激昂酸楚,讀去如驚蓬坐振,沙礫自飛,在東漢人中力量最大。」是很恰當的評論。

   漢樂府中開始大量出現敘事詩,像十五從軍征、孤兒行等都是以詩中人物自敘身世遭遇。悲憤詩正是從精 神到藝術手法都接受了這一傳統影響的產物。而且它對我國以後反映現實的詩歌有著顯然的影響,張玉穀以為唐代杜甫詠懷、北征諸詩就是接受這一影響的產品(古 詩賞析),是很中肯的見解。

    第二節 正始詩歌

  魏末自曹叡養子齊王芳繼位改元正始(西元二四○~二四六)起,到陳留王曹奐咸熙二年(西元二六五)禪位於晉,凡二十五年。這個時期在政治上是司馬氏掌握了實際的軍政大權,向魏王朝展開了激烈的奪權鬥爭,以殘酷的血腥屠殺排除異己,造成了非常黑暗、恐怖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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