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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ne 19,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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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終其一生,雖有清廷的屢次徵召,炎武皆本夷夏之防,遵母遺命,以「死」拒之,其誓不仕清,絕非沽名釣譽者可比。(註三四)吾人於炎武原抄本「日知錄」、「詩集」諸籍與其北游的種種活動顯示,真按:原抄本日知錄 得知炎武夷夏之防之嚴,民族氣節之堅,與故國情懷之深,雖至暮年,亦未少衰。

  炎武原抄本「日知錄」一書,除注意民生,為正德利用厚生外,尚有極強烈之節操,極豐富之民族精神, 流露於字裏行間。或本民族立場,嚴夷夏之防;或引古證今,口誅而筆伐。正名定分,褒貶善惡,雖一字無所苟。雖身陷夷狄而心存漢室,撥亂反正,期之後人。」 (註三五)惟潘次耕初刻本「懲於史禍」,(註三六)剟定改竄,面目不可全睹,黃汝成集釋的通行本亦然,致有明遺臣一變而為有清順民。民國二十二年,張繼在 北平購得日知錄原抄本,持與清刻本對勘,真相乃見。

  原抄本「日知錄」與通行本不同者,多在明清之順逆,內諸夏而外夷狄,以及對明朝明帝稱謂各端。舉其要旨,如稱明必曰本朝,稱明太祖必曰我太祖,崇禎必曰先帝,明初稱國初等。凡此皆顯示,炎武只知身為明人,不知有清帝。一字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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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我之分,順逆之辨,全在於是。清人必為竄改,本朝改為明朝,我太祖改為明太祖,先帝改為崇禎;又如 內侵之夷狄稱胡、稱虜,清人則改為邊、為塞、為敵、為外國,五胡改為劉石,中原左袵改為中原塗炭等;甚至有全文或全節遭改刪除者,如「胡服」、「納公孫寧 儀行父于陳」、「素夷狄行乎夷狄」,「心學」各條。凡此種種,輕重褒貶,毫釐千里,皆有不容假借者。(註三七)

  至於「詩集」,炎武亦本其夷夏之防,用春秋筆法,斥滿人為東胡、為東夷、為夷孽、為建州,用「隆武」、「永曆」年號,稱監國為「上」等,不一而足。然亦悉經潘次耕及清人竄改,如東胡改為冬虞,東夷改為東支,建州改為願州,隆武改為東武,永曆改為梗錫;真按:隱語詩 甚 至有全句竄改者,如恥污東夷刀改為恥為南冠囚,匈奴出塞時改為中原望捷時,天下想中興改為灑掃及冬烝,恭惟上中興政為國步方艱危,金陵自入胡改為陪京板蕩 餘,王氣開洪武江山改為王氣開江甸山河,神州既陸沈改為微誠抱區區等,不勝枚舉,致炎武「詩集」的真精神,無法彰顯,經近人的研究發覆,(註三八)真相始 告大白。

  炎武的民族觀-夷夏之防,如此其嚴,故雖處於「夷狄」滿人統治之下,而心存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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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切匡復。其北游之後,所至皆形勢險要之地,所結交多為殘明遺老,已如本書第二章第四節所述。炎武晚年的定居華陰,實以「百拜丹心今未死,胡虜從來無百年」,(註三九)時思時機重光大明河山之故。他稱讚華陰的形勢說:真按:顧炎武的反清復明事業?

  「華陰綰轂關河之口,雖足不出戶,而能見天下之人,聞天下之事。一旦有警,入山守險,不十里之遙。若志在四方,一出關門,亦有建瓴之便。」(註四○)

又自述其墾田華下的用意說:

  「……而東西開墾所入,別貯之,以備有事。」(註四一)

可見炎武雖在晚年,亦未嘗一日忘卻光復之大計。

  炎武在唐王遇害後,所作詩文尚採用「隆武」年號,始終不承認唐王已死。在唐王死後十九年,「仍丹心耿耿,等待唐王從遠方回來,收復大明的山河。」(註四二)此皆源於「有恥」之訓與夷夏之防,不承認滿人是中國合法的統治者之故。真按:合法性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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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節 顧炎武與清初民族思想的闡揚

  滿清的入主中國,是中國歷史上的大變局之一。「在中國歷史上,天下大亂時,學者每遁隱世外,如嚴 光、管寧、陳摶、林逋等皆是,此皆近於老莊一派。」(註四三)然晚明諸儒則不然,其人雖隱淪不出,但仍在講治國、平天下,經綸世業之學,其學極端積極。其 所以如此,乃源於濃厚的經世思想,而其經世思想之濃厚,又源於其強烈之民族思想。(註四四)

  晚明諸儒在明亡之後,既抱亡國之痛,又見大事之無可為,乃隱居山林從事著作,寓經世思想於著作之 中,並藉以發揮其民族思想。如黃宗羲一面搜集明代學者生平與思想,以及南明經營恢復之事蹟,寫成明儒學案與行朝錄九種,以寄託故國之思;一面撰作明夷待訪 錄,發揮孟子之民貴主張與禮運大同篇之天下為公原理,闡明立君所以為民與君臣乃人民公僕之二義等,(註四五)以寓其反對清廷專制之思想。又如王夫之除於讀 通鑑論中,極力排斥夷狄,強調「即使桓溫輩功成而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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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賢於戴異族以為中國主。」著有黃書,斷定黃帝為漢族之祖說:「可禪,可繼,可革,而不可使異類間之。」;真按:黃帝為中國始祖 又 於詩廣傳中,論禦夷狄之法為「時戰則戰,時守則守」謹謹於種姓夷夏之防。(註四六)再如朱之瑜避居日本,民族思想極為亢烈,其反抗滿清之精神,始終不衰。 著有陽九述略一篇,內分致虜之由、虜禍、滅虜之策等,強調中國之有逆虜-滿清之難,係貽羞萬世之事,然逆虜之負恩,實亦中國士大夫自取其禍。真按:自作孽 崇 禎末年,「流賊至而內外響應,逆虜入而迎刃破竹」,實因搢紳罪惡貫滿之故,因造成「累世之患」。之瑜撰述該篇,雖旨在抨擊晚明士大夫之誤國,致釀「逆虜」 之禍,然其夷夏之防之嚴,亦於此可見。其於篇末題「明孤臣朱之瑜泣血稽顙謹述」,抵死不肯薙髮,恥為清臣,正足以表現其民族義烈情感之堅貞。(註四七)真按:朱之瑜的夷夏之防

  此外,如閻古古所著帝統樂章,亦多鼓吹民族思想之言論,其詩集中亦多有之,如北直隸集詩句:「掃除 胡種落,光復漢威儀。」「禍自中原召,功為外戚成。久之天意厭,蹶蹶聖人生。瓦剌三犁後,王藩改帝京。」等皆足以喚起民族意識之普遍覺醒,(註四八)對於 清初民族思想的闡揚,有很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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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對於清初民族思想之闡揚,影響最大者,則世推顧炎武。炎武因鑒於晚明士大夫之廉恥淪喪,忘身事讎,甘作有清順臣,因此提出「行己有恥」四字,以教國人,強調士大夫之無恥是謂國恥,以廉頑立懦,使之樹立高尚的人格。

  本著「有恥」之訓,炎武進一步闡揚其強烈的民族觀-夷夏之防。他指出在異族-清人統治之下,改衣 冠,行薙髮,中華文化面臨存亡之際,凡有血性之中國人,皆應以保衛、延續中華文化自任,「內諸夏而外夷狄」。對於當時盛行之「素夷狄行乎夷狄」之說,炎武 亦強調應採「處夷狄之邦,而不失吾中國之道」之方式,始可免於中華文化之淪亡。炎武呼籲國人,不可把滿人當作中國合法的統治者,真按:合法性危機 「興 亡有迭代之時,而中華無不復之日」,要堅守儒家傳統,等待恢復一日的來臨。(註四九)炎武不僅反對漢人胡化,亦反對夷狄的漢化,他認為「夷狄無信,易動難 安,……人面獸心,貪而好利,乍臣乍叛,荒忽無常。彼來降者,非心悅而誠服也,實慕中國之利也。」故馭夷之策當如古聖人所主張的:「以禽獸畜之,其來也, 懲而禦之,不使之久處;其去也,守而備之,不誘其復來。」(註五○)其夷夏之防之嚴,於此可見。而其民族思想之濃厚,實因其夷夏之防之嚴,有以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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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上所述可知,炎武民族思想之濃厚,實遠過於黃宗羲、朱之瑜、顏古古諸儒,亦不下於王夫之「可禪, 可繼,可革,而不可使異類間之。」之極端民族本位之思想。(註五一)然王夫之竄身猺洞,絕跡人間,聲影不出林莽,故其極端民族本位之思想,雖「給晚清青年 的刺激極大」,(註五二)但在當時,則無大影響。而炎武因「處身於儒學傳統的樞紐地位」,(註五三)且係一最堅卓,倡導最力者,故其影響亦最大。真按:顧炎武與王夫之 真按:顧炎武對後世的影響 真按:顧炎武與王夫之的比較 真按:夷夏之防 炎武除刊刻日知錄、詩集諸書,本民族立場,嚴夷夏之防,「只知身為明人,不知有清帝」(註五四)外;且為陳梅作墓誌銘,述陳氏告其孫芳績之言:真按:陳芳績 「士 不幸而際此,當長為農夫以沒世。一經之外,或習醫卜,慎無仕宦。」(註五五)撰述「吳同初行狀」,述吳其沆抗清死難事蹟,(註五六)作「書吳潘二子事」, 傳吳炎,潘檉章二子撰述有明史事罹禍之事,(註五七)以闡揚民族思想。復於北游期間,結交晚明遺老逸民,以民族氣節相砥礪,如傅青主、王山史、屈大均、李 因篤等,皆為一時之隱君子,而炎武皆與之遊,故能存中華民族正氣於綿綿不絕。至於炎武一生,持守方嚴,行己嚴峻,拒作清臣,更予清初士子以「有恥」之訓的 典範,對於清初民族思想之勃興,真按:經典的誕生 真按:典範的形成 尤有潛移默化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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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註

註一:見吳康,「孔子教育思想之完全人格-君子、聖人」,師大教育研究所集刊第四輯,頁一,民國五十年十二月出版,台北。

註二:見錢穆,「晚明諸儒之學風與學術(上)」,人文論著第二二二期,頁二,民國四十九年二月出版,香港。

註三:見原抄本顧亭林日知錄卷十七,「廉恥」條,頁三八七。

註四:見華山、王賡唐,「論顧炎武思想(上)」,頁三,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參考資料中國近三百年學術思想論集三編,存萃學社編集,一九七二年三月,崇文書局印行。

註五:見原抄本顧亭林日知錄卷十七,「正始」條,頁三七九。

註六:見亭林文集卷三,「與友人論學書」,頁四四。

註七:見原抄本顧亭林日知錄卷三,「夸毗」條,頁七四-七五。

註八:同前書卷十七,「兩漢風俗」、「鄉原」各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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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九:同前書卷十七,「清議」條,頁三八三。

註一○:同前書卷十七,「重厚」、「兩漢風俗」、「耿介」各條。

註一一:見亭林文集卷三,「與友人論學書」,頁四四。

註一二:同前書卷三,「病起與薊門當事書」,頁五二。

註一三:見牟潤孫,「論顧亭林學術與儒學之真精神」,新亞生活雙周刊,民國五十年十二月,香港新亞書院出版。真按:參考書目-碩士論文

註一四:見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頁六三。

註一五:見亭林文集卷四,「與人書十一」,頁九六。

註一六:同前書卷六,「與友人辭往教書」,頁一四二。

註一七:同前書卷二,「與友人論門人書」,頁五一。

註一八:見亭林詩集卷二,「贈路光祿太平」,頁三一九。又見江藩,國朝漢學師承記卷八,頁五,民國五十八年十二月台二版,台灣中華書局。

註一九:見亭林文集卷四,「答次耕書」,頁八一。

註二○:見張穆,顧亭林先生年譜卷三,頁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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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二一:見亭林文集卷三,「與葉訒菴書」,頁五六。又炎武以「身殉」其嗣母王氏「無仕異代」遺命,力卻 葉氏之招,可見他之不仕清,「孝」實為重要原因,故石錦推論炎武誓死不仕清的最主要原因是:「為了對母親盡孝,而不是對明朝盡忠。」此說或可成立。見石 錦,「顧炎武經世思想的界限」,真按:有恆 真按:氣節 真按:堅苦卓絕 真按:母-顧炎武之母台大史原雜誌第三期,頁一二六。真批:此說不通當時經世人情也,蓋以其時可忠君乎?豈不造反?孝者,清廷欲統治中國標榜之道德也,即以推崇宋學可知。則既要人孝,又奪人之孝,豈非自相矛盾乎?故於李因篤李顒等人,亭林都教用這招!真按:顧母王碩人對顧炎武的影響 真按:顧炎武的經世方法論

註二二:見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上),頁一二七。

註二三:見石錦,「顧炎武經世思想的界限」,台大史原雜誌第三期,頁一二五。

註二四:見原抄本顧亭林日知錄卷九,「管仲不死子糾」,頁二○一。

註二五:見華山、王賡唐,「論顧炎武思想(上)」,頁二,中國近三百年學術思想論集三編,存萃學社編集,香港崇文書局印行,一九七二年三月。

註二六:見沈嘉榮,「論顧炎武的愛國思想」,頁一五,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參考資料中國近三百年學術思想論集三篇。

註二七:見原抄本顧亭林日知錄卷九,「素夷狄行乎夷狄」條,頁一八六。

註二八:同前書卷十七,「正始」條,頁三七九。

註二九:同前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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