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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ne 18,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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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手分道去,各各還家門。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生。府吏還家去,上堂拜阿 母:今日大風寒,寒風摧樹木,嚴霜結庭蘭。兒今日冥冥,令母在後單,故作不良計,勿復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體康且直。阿母得聞之,零淚應聲落。汝是大家 子,仕宦於臺閣。愼勿為婦死,貴賤情何薄?東家有賢女,窈窕艷城郭。阿母為汝求,便復在旦夕。府吏再拜還,長歎空房中,作計乃爾立。轉頭向戶裡,漸見愁煎 迫。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我命絕今日,魂去尸長留。攬裙脫絲履,擧身赴清池。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別離。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 枝。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行人駐足聽,寡婦起徬 徨。多謝後世人,戒之愼勿忘。

 第二節 七言詩的興起

        一、楚聲的轉變

   考察詩歌中,七言句的來源,詩經中已存在,如秦風黃鳥的「交交黃鳥止于桑」,小雅小旻的「如彼築室 于道謀」,魯頌有駜的「君子有穀詒孫子」等等,所以劉勰在文心雕龍章句篇曾有「七言,雜出詩、騷。」之語。不過,顯然那只是七言句,並無全篇。而真正七言 詩的形成,則不得不歸功於楚辭了。像九歌中的山鬼、國殤等,都有近於七言詩的趨勢。如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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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 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中 略十一句)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像 這類詩,只要把句中的「兮」字改換成「實」字,即可成為一首成功的七言詩。又如楚辭中之招魂體,雖表 面看似四言,但如果合併而刪去「些」字,則又都是七言了。所以梁啟超在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論曹丕燕歌行說:「七言詩的發達,實際上比五言為更早。而初期的 七言,大率皆每句押韻,如楚辭的招魂,自『魂兮歸來,入脩門些』以下,若每句將『些』刪去,便是一七言長篇。」到了漢代,楚風鼎盛,像唐山夫人的房中祠樂 中『大海蕩蕩水所歸,高賢愉愉民所懷。太山崔,百卉殖。民何貴?貴有德。』一首,上二句偶成七言,下二句保留楚歌體。又如漢書烏孫傳所載烏孫公主之作『吾 家嫁我兮天一方,遠託異國兮烏孫王』云云六句,雖然也是楚歌體,但若除去「兮」字,則成七言詩。再如項王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 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高帝的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土兮守四方。」這些都是漢代七言詩的濫觴。

  到了武帝時有秋風辭、瓠子歌。司馬相如有琴歌二首等,也都是帶有濃厚楚聲形態的七言詩。今引秋風辭和琴歌一首於下: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汎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秋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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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夕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其翱翔。」(琴歌)

從 以上所舉例子,正可看出漢正格的七言詩,應是起源於楚辭。梁啟超說:「從楚辭到七言,其勢甚順。」由 楚辭形式中,刪去「兮」字,就能成為七言。同樣地七言詩到了唐代詩人的詩篇中,還保留楚聲。如李白的七古「夢遊天姥吟留別」中,用楚辭體處仍甚多。如: 「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囘車,仙之人兮列如麻。」足見,楚聲 對七言詩影響之既鉅且深了。

  至於七言詩的正式成立,則要到東漢的張衡。

       二、七書詩的成立與張衡

   張衡字平子,南陽西鄂(今河南南陽縣附近)人。生於章帝建初三年(七八),死在順帝永和四年(一三 九)是位有名的天文學家,做過太史公,造渾天儀,候風地動儀,精確異常。他在文學方面的成就是善寫辭賦,所作有西京賦、東京賦、南都賦、週天大象賦、思玄 賦、冡賦、髑髏賦等;又曾倣枚乘、東方朔等有七辯、應問之作。然而在文學界,能使他不朽的,乃在他的四愁詩。詩前有篇序,說:

    「張衡不樂久處機密,陽嘉中,出為河間相。時國王驕奢,不遵法度,又多豪右幷兼之家。衡下車治威 嚴,能內察屬縣,姦猾行巧刼,皆密知名,下吏收捕,盡服,擒諸豪俠,游客悉惶懼逃出境。郡中大治,爭訟息,獄無繫囚。時天下漸弊,鬱鬱不得志,為四愁詩。 依屈原以美人為君子,以珍寶為仁義,以水深雪雰為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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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以道術相報貽於時君,而懼讒邪不得以通。其辭曰:」

當然這篇序未必出於張衡之手,而對於本篇寓意的解釋,是可以參考的。此詩之所以不朽,在於它有獨創的格調,清新的音節,真摯的感情。故而能成為七言詩成立期的代表作。今抄錄於下;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從之梁父艱,側身東望涕霑翰。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路遠莫致倚逍遙,何為懷憂心煩勞!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從之湘水深,側身南望涕霑襟。美人贈我金琅玕,何以報之雙玉盤。路遠莫致倚惆悵,何為懷憂心煩傷!

    我所思兮在漢陽,欲往從之隴板長,側身西望涕霑裳。美人贈我貂襜褕,何以報之明月珠。路遠莫致倚踟躕,何為懷憂心煩紆。

    我所思兮在雁門,欲往從之雪紛紛。側身北望涕霑巾。美人贈我錦繡段,何以報之青玉案。路遠莫致倚增歎,何為懷憂心煩惋。

這篇四愁詩,共分四章,每章七句,每句七言,這樣整齊的七言詩在當時,尤其是文人的作品中,是非常少見的。不過,它每章的第一句,都還保存著楚辭體的形式,句中都帶有「兮」字,所以尚非全篇。因此七言詩的成熟,就不得不推到曹丕的燕歌行。

  燕歌行有兩篇,都是七言,今舉一首於下: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何為淹留寄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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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霑衣裳。援琴鳴絃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這已經是完完整整,不雜任何楚聲的七言詩了。但奇怪的是曹丕同時代文人,都沒有類似的作品。曹植的離友詩二首,雖然是七字一句,但還是不脫楚辭體,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是五、七言雜用的樂府。就是到兩晉,這種作品很少,直到南北朝,才逐漸發展起來。

       三、柏梁臺詩

  在前文的敘述中,我們都避開了「柏梁臺詩」,因為它的著成時代,一向是文學史上爭論不休的問題。據唐、歐陽詢主編「藝文類聚」中,卷五十六詩賦部載,這首詩原文,現抄錄於下;

     漢孝武皇帝元封三年,作柏梁臺,詔群臣二千石,有能為七言者,乃得上座。

  皇帝曰:日月星辰和四時。

  梁王曰:驂駕駟馬從梁來。

  大司馬曰:郡國士馬羽林材。

  丞相曰:總領天下誠難治。

  大將軍曰:和撫四夷不易哉。

  御史大夫曰:刀筆之吏臣執之。

  太常曰:撞鐘擊鼓聲中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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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曰:宗室廣大日益滋。

衞尉曰:周衞交戟禁不時。

光祿勳曰:總領從官柏梁臺。

廷尉曰:平理清讞決嫌疑。

太僕曰:脩飾輿馬侍駕來。

大鴻臚曰:郡國吏功差次之。

少府曰:乘輿御物主治之。

大司農曰:陳粟萬石揚其箕。

執金吾曰:徼道宮下隨討治。

左馮翊曰:三輔盜賊天下危。

右扶風曰:盜阻南山為民災。

京兆尹曰:外家公主不可治。

詹事曰:椒房率更領其材。

典屬國曰:蠻夷朝賀常會期。

太匠曰:柱枅欂櫨相枝持。

太官令曰:枇杷橘栗桃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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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林令曰:走狗逐兔張罘罳。

  郭舍人曰:齧妃女脣甘如飴。

  東方朔曰:迫窘詰屈幾窮哉。

這 首「詩」的作者共二十六人,每人作一句七言,除郭舍人和東方朔外,其餘二十四人都各署爵位或官銜。在 內容上,武帝和群臣多就自己的職分而詠,有的還寄寓規諫之意。只有東方朔的「迫窘詰屈幾窮哉」是出之於詼諧。此「詩」序上說是作在武帝元封三年。然顧炎武 日知錄,沈德潛古詩源等已考證它為後人擬作。今引顧氏之說於下;

    「漢武柏梁臺詩,本出三秦紀。云是元封三年作。而考之於史,則多不符。按史記及漢書孝景紀:中六 年夏四月。梁王薨。諸侯王表:梁孝王武立三十五年薨。孝景後元年,共王買嗣,七年薨。建元五年,平王襄嗣,四十年薨。文王三傳同。又按:孝武紀:元鼎二年 春,起柏梁臺。是為梁平王之二十二年,而孝王之薨,至此已二十九年。又七年,始為元封三年。又按:平王襄,元朔中,以與大母爭樽。公卿請廢為庶人。天子 曰:梁王襄無良師傅,故陷不義。乃削梁八城;梁餘尚有十城。又按:平王襄之十年為元朔二年,來朝,其三十六年,為太初四年。來朝,皆不當元封時。又按:百 官公卿表:郎中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祿勳。典客,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鴻臚。治粟內史,景帝後元年,更名大農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 大司農。中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執金吾。內史,景帝二年,分置左(右)內史。右內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左內史更名左馮翊。立爵中尉,景帝中六年更 名都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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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此六官,皆太初以後之名,不應預書於元封之時。又按:孝武紀:太初元年冬十一月乙酉,柏梁臺災。夏 五月,正歷,以正月為歲首,定官名。則是柏梁既災之後,又半歲而始改官名;而大司馬大將軍青,則薨於元封五年,距此已二年矣。反覆考證,無一合者,蓋是後 人擬作。剽取武帝以來官名,及梁孝王世家:乘輿駟馬之事以合之。而不悟時代之乖舛也。按世家:梁孝王二十九年十月,入朝。景帝使持節乘輿駟馬,迎梁孝王於 闕下。臣瓚曰:天子副車駕駟馬。此一時異數,平王安得有此?」(日知錄卷二十一)

顧 氏的證據翔實,論點有力。於是後來研究文學史的學者,頗多採用其說,如梁啟超著中國之美文及其歷史, 陳鐘凡著中國韻文通綸、劉大杰著中國文學發史、日人青木正兒著中國韻文概說(隋樹森譯)等等都採信其說,以為柏梁臺詩為後人的偽作。但是,也有反對顧氏看 法的,有紀昀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八六古文苑提要、丁福保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緒言、逯欽立漢詩別錄柏梁臺詩、李曰剛七言起於漢武柏梁考辨(見文風第六期)方祖 燊漢詩研究、漢武帝柏梁臺詩考。現引方氏對「顧氏考證」的剖析與辨正如下:

  第(1) 點,顧氏根據史、漢孝景紀、漢書諸侯王表、文三王傳,指證「梁王」有梁孝王武、梁共王買、梁平王襄三人。並進一步說明漢武作柏梁臺詩的元封三年,是正當梁 平王襄的時候。按:顧氏這點只是考定柏梁臺詩中第二句「梁王曰」的這個「梁王」是梁平王襄罷了。這個問題,本來沒有什麼好討論。

  第(2)點,顧氏是在說明梁平王襄曾經獲罪

削城;他目的大概是要反證梁平王因曾經獲罪,

所以不可能有「驂駕駟馬從梁來」這種事。按:

梁平王的獲罪,在元朔中,下距元封三年

,已遠隔十八年。無論什麼罪愆也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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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獲罪後,仍保存十城,為王如故,並沒有削籍為民:所以這對於梁平王元封時能不能來朝參加柏梁宴詩的事,可說看不出有什麼影響。這點考證,實在沒有什麼意義。

  第(3) 點,顧氏考定梁平王襄來朝的年代,是在元朔,在太初,不在元封時候。按:顧氏這點是根據史記卷十七漢興以來諸侯年表的記載而考定的。認為梁平王來朝的年代 不在元封,那自然就不可能參加柏梁宴詩的這件事。這點考證,雖甚有力;但是仍然不足以證明元封三年梁王沒有入朝的事實。這裡有兩點,可以反證他這個觀點不 夠作依據的理由:

  (a)是史記漢興以來諸侯年表的本身,可能有錯誤。

  (b)史記的作者司馬遷對諸侯王入朝的小事,是否一一記入,而無遺漏,也是一個問題。

  第(4) 點,顧氏根據漢書百官公卿表考定柏梁臺詩所用的「光祿勳、大鴻臚、大司農、執金吾、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都是太初元年(西元前一○四)以後的官名。 他的意思認為元封三年(西元前一○八)的作品,不應該有這種預書後來官名的現象。按:顧氏這條考證,似乎堅強有力。但是我們要注意一點:柏梁詩每句上的官 名,並不是詩的本文;若是本文如此不符,就無法否定顧氏之說了;它只是附帶注明作者的文字。這種文字,可能由作詩者自己注上,也可能是後人追注上的。根據 上文「藝文類聚中的柏梁臺詩」一節研究結果,句上注明作者官位的文字,並不是作詩者所自注,而是稍後編東方朔別傳作者錄柏梁臺詩時所追注的。

  第(5)點,顧氏根據漢書武帝紀的記載,考定柏梁臺火災年代,武帝改定官名的年代,大司馬大將軍衞青過世的年代等等關係,他的意思大概在假設:要是三秦記將柏梁作詩的年代—元封三年,記載錯誤,如「元封」是「太初」之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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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官名的問題自然就不存在了。按:顧氏這點考證,就在證明這種年代「刋誤記錯」的假想,是不可能存在的。原因是柏梁臺早於改定官名前半年燒燬了,同時參加宴詩的大司馬大將軍衞青也早於改官名前二年過世了。但這點考證,無關宏旨,所以這兒不加討論。

  第(6) 點,可以說是顧氏考證的結論。……以及史記世家記載梁孝王「乘輿駟馬」的事來附會梁平王。……按……史記梁孝王世家紀載:「二十九年十月,梁王入朝。景帝 使使持節乘輿駟馬迎梁王於闕下。」……這和梁平王「驂駕駟馬從梁來」的從「梁國」而來,完全是兩囘事,毫不相干。就是梁孝王武,漢天子也未曾派使者專往梁 國迎接他來京啊。……梁王這句詩的意思,不過說他自己從梁國來的情形:三個人坐著一輛四馬高車來。…顧氏這點將梁孝王的「景帝使使持節乘輿駟馬,迎梁王于 闕下」與梁平王的「驂駕駟馬從梁來」兩件事,混為一談,可說失察之極。顧氏考證,這點可說最無道理。

  方氏根據以上六點辨正,推翻顧炎武的說法,仍將柏梁詩的創作時代定在武帝時。

   不過我以為不管兩派的主張,孰是孰非。但從柏梁臺聯句寫作的動機上看,也並非是有意作七言詩體的創 作。我們前已言及,獨句的七言,在詩經、楚辭,甚或先秦諸子散文中已極為普遍,所以這種一人只寫一句的聯句形式,是否就能承認它是成熟的七言體,我看大有 問題,況且寫第一句的皇帝,當時若偶用五言,這柏梁臺詩的面目不就全然改觀了嗎?所以我還是把它放在篇末,想是比較妥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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