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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ne 14,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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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卦表示柔順含容。換言之,邵廷采主張遺民在鼎革之際應當“處”。

  邵廷采對明遺民張岱(1597-16801681)推崇備至27,真按:張岱之生卒 而張岱也指出殉國並不是國亡後的唯一道路。張氏在《石匱書後集‧鄉紳死義列傳總論》說:

   “若夫罷職歸田,優游林下,苟能以義衛志,以智衛身,托方外之棄跡,上可以見故主,下不辱先人,未為不可。”28

但“罷職歸田,優游林下”,祇屬有產階級的專利,貧窮的讀書人如黃宗羲就因“賦性偏弱,迫以飢寒變故,不得遂其糜鹿之一往”29。黃氏對當時一般的遺民,且有下面的描述:

   “今世之為遺老退士者,大抵齷齪治生,其次丐貸江湖,又其次拈香嗣法。科舉場屋之心,原無耿耿;治亂存亡之故事,亦且憒憒。”30

這些遺民,雖或多或少應合陳梅(1579-1649)和顧炎武“長為農夫以沒世”,真按:陳梅之生卒 “或習醫卜”,“寧為商賈百工技藝食力之流,而不可求仕”的呼籲31,真按:交友資料,顧炎武 但為了生計而連“治亂存亡之故事,亦且憤憤”,無疑喪失了原來改業的意義。其次,要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讀書人從商或務農,其實十分困難。真按:可行性 且看看陸世儀(1611-1672)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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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甲申、乙酉(順治二年,1645)以來,教授不行,養生之道幾廢。乙酉冬季學為賈,而此心與賈終不習。因念古人隱居多躬耕自給,真按:隱居的現實面 真按:隱居 予素孱弱,又城居,不習田事,不能親執耒耜。32

況且戴名世透露,清初“讀書之士”,面臨著“田則盡歸於富人,無可耕也;率車服質,則無其資,且有虧折之患。33的困境。真按:隱居的現實面 至於,占卜這門行業,多少有欺騙的成分,而且長期去做,難免“胸中擾擾,不勝富貴利達之想”,真按:內心掙扎 跟世俗的人比較起來,真按:習相遠 不外“分牀同夢”,真按:環境決定論 那能保持原來的“性情”呢34?說到行醫,更不應隨便從事!陳確解釋其中的原因說:

   “吾輩自讀書談道而外,僅可宣力農畝;必不得已,醫卜星相,猶不失為下策,而醫固未可輕言。何者?卜與星相雖非正業,而與臣言依忠,與子言依孝,庶於人事可隨施補救,即有虛誣,亦皆託之空言,無預事實。真按:實學 真按:算命的 醫則生殺在手,事係頃刻。聖醫差能不殺人,次則不能不殺人,庸醫則殺無算。今之醫者,率出次下,故未可為也。”35

這個反對行醫為生的理由,實在很有道理。

  既然農夫和商賈做不來,醫卜星相又不宜去做,那麼在清初局勢安定後,最適合明遺民的工作應當是教學了。但戴名世透露“師道”在清初“賤甚,而束修之入,真按:讀書人的嘴臉 真按:師道 真批:師道之降誰之過耶? 仍不足以供俯仰”。難怪他要發出“讀書之士,至今日而治生之道絕矣”的哀歎了36。真按:百無一用是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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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琬(1624-1691)說:

   “古之君子欲進則進,欲退則退,未有不浩然自得者也。今之君子側身退回於進退之際,恒皇皇焉不能自主者,何也?非其人為之,其時為之也。真按:汪琬說法 古之君子力耕以為食,力蠶以為衣,俛仰身世,無求而皆給。故當其不得志而退也,畢其生可以無悶。今之君子仰無以養其親,俛無以畜其妻子,飢寒之患,迫於肌膚,此其時與古異矣。雖不得志,其能遯世長往,浩然於寂寞無人之地哉?吾以是知其難也。”37

汪琬的說話,不盡為文飾自己出仕清朝而發,因為黃宗羲也指出,“名節之談,孰肯多讓”?“當夫喪亂之際,凡讀書者,孰不欲高箕潁之節”?但當“事變”安定下來,情況便改觀了。是的,“身非道開,難吞白石;體類王微,常須藥裹”。何況“許邁雖逝,猶勤定省;伯鸞雖簡,真按:梁鴻 尚存家室”。因此除了“高者”能夠“決裂於方外”,一般人“生此天地之間”,“故疇新畝”、“屋廬僮僕”,都“不能不與之相干涉,有干涉則有往來”。由於“吾不能忘世,世自不能忘吾,兩不相忘,則如金木磨盪,燎原之勢成矣”,怪不得“陶靖節不肯屈身異代,真按:陶潛 而江州之酒、始安之錢,不能拒也”。“故卑者茅靡於時風”,“其能確守儒軌,以忠孝之氣貫其終始者,蓋亦鮮矣”38!邵廷采又指出當時“向之所名為隱身屠鉤、守志不降”的遺民,因為“內不能忍其寒餓,外粗矜負才略”,結果便“爭出而投世之好”了39。真按:隱居的現實面 有見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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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鶴齡(1606-1683)便提倡“隱居之必于山林”,真按:朱鶴齡之生卒 “非則無以蘊幽貞而表秀異”40。真按:隱居地點的選擇 真按:隱居的現實面 可是,這樣又回到上面所說的生計問題上去了。

  康熙(1662-1722)時,卓爾堪編《明遺民詩》,書中<凡例>第五則說:

   “遺民惟重末路,苛求其他,吾則何敢!”41

而全祖望評論黃宗羲,大概也本著同樣的態度。全氏在<答諸生問南雷學術帖子>中反對世人認為黃氏“以故國遺老”,而“尚與時人交接”,“是為風節之玷”的說法,同時解釋黃氏“固有大不得已”的理由如下:

   “先生老而有母,豈得盡廢甘旨之奉,但使大節無虧,固不能竟避世以為潔。……是固論世者所當周詳考覈,而無容以一偏之詞定之者也。”42真按:真按:上有高堂 真按:隱居的現實面 母親

黃宗羲本已說過,“世路之是非”,“相割如吳秦”,祇要無虧大節,何必“汗漫而遠游”,“方為故國遺民”43?卓爾堪和全祖望頗能體察前人的苦況,真按:諸先賢所爭,只是一個是非,何不多元觀之,所謂齊一風化者,亦如此也! 他們的意見可作為我們評論明遺民的借鏡。

  事實上,就算明遺民願意託跡山林,與世隔絕,也比前代遺民困難。例如“自髡髮令下”,不少遺民因“不忍受辱”而死;有些雖“謝絕世事,託跡深山窮谷”;又有些“活埋土室,不使聞於此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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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們“往往為人告變,終不得免”。真按:黃宗羲語 其中雖有不為人發現,結果已屬“苟延蝣晷”,“與死者無異”44。

  留髮可說是民族志節的一個表徵,當時漢人就恐怕“髮一落”,而忠於明朝的“心與髮俱落”,所以不惜以死護髮45。遺憾的是,即使明遺民薙了髮,仍舊不能悠遊巖谷,與清政府隔絕。邵廷采道出宋、明兩代遺民不同的際遇說:

   “於乎!明之季年,猶宋之季年也;明之遺民,非猶宋之遺民乎?曰:‘節固一致,時有不同。’宋之季年,如故相馬廷鸞(12231289)等,真按:馬廷鸞之生卒 悠游巖谷,竟十餘年,無強之出者;其強之出而終死,謝枋得而外,未之有聞也。至明之季年,故臣莊士,往往避于浮屠,以貞厥志,非是則有出而仕矣。僧之中多遺民,自明季始也。”46

清廷逼挾明遺民歸順的手段極為強硬。如在順治初,當“江南內附,諸生之係於博士者,按籍而試之,不至者罪。”47。又如在康熙十七年(1678)詔舉博學宏辭時,清廷對明遺民威迫利誘,兼而並施。傅山(1607-1684)、李顒等最後雖能得免,亦恍如險死還生48。至於意志較薄弱的學者如施閏章等,因為抵受不過壓迫,祇好出仕清廷了49。

  邵廷采說明遺民不能悠遊巖谷,並沒有誇張。清廷的弋網確不停向“山林隱逸”張開,使明遺民無地容身。呂留良(1629-1683)的遭遇,就是顯明的例子。據他的兒子呂葆中(?-約1708)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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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午歲(康熙十七年),時有宏博之舉,浙省屈指以先君名薦,碟下,自誓必死。不孝輩懼甚,急走謁當事祈哀,固辭得免。庾申(康熙十九年,1680)夏,郡守復欲以隱逸舉。先君聞之,乃于枕之翦髮,襲僧伽服,曰:‘如是,庶可以舍我矣。’……或疑之曰:‘先生平生言距二氏,今以儒而墨,將貽天下來世口實,其若之何?’先君亦默然不答。”50

呂留良平生最痛恨釋氏51,當要拒絕徵聘時,竟不惜剪髮和穿起僧服,可見在清初欲達成志願,有時不免須改變原則。真按:一時之計 真按:變通 真按:亂世處世術 然而,清廷除對顧炎武、黃宗羲一二大儒稍為寬容外,壓迫其他遺民不遺餘力,所以顧炎武受到朋友的羡慕。他在<與李星來書>說:

   “關中三友:山史(王弘撰)辭病,真按:氣節 真按:黃宗羲 真按:交友資料,顧炎武 真按:辭受的成全 真按:辭受之際 真按:出處 真按:氣節的成全 不獲而行;天生(李因篤,16311692)母病,涕泣言別;中孚(李顒)至以死自誓而後得免,視老夫為天際之冥鴻矣。”52

  明遺民除遭受清政府強迫出仕外,有時又受到鄉黨的逼害,真按:齊家 真按:齊家與修身的關係 真按:敦親睦鄰 真按:牢獄之災 真按:齊家的諷刺 不得不尋求庇護來自保。因為明季天下大亂,“豪傑之土”莫不組織軍伍“扞衛鄉邦”。由於“任事時”對“親戚鄉黨不能無賞罰”,而“有賞罰則有怨毒,有怨毒則有報復”。故“失職之後”,不“能油油然復與鄉人處”。因此當“事平解散”鄉黨軍伍時,真按:敦親睦鄰 真按:自找死路 真按:自作孽 他們便“欲退閒而不可得”了53。所以,即使是堅持“夷夏大防”的呂留良,在參加抗清運動失敗後,亦因逃避仇人的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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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名應試,以求自保54。於是,有些遺民為了“老親在堂,門戶為重,遭俗蜩彿,寇攘肆橫,不得已紆節以應新朝遴辟”55,真按:上有高堂 真按:忠孝不能兩全 又或因“吏呼催科急,又數為無賴侵辱,不能忍乃起”56。固然,甘心情願干進求祿的人也是數不勝數,而他們亦成為清代筆記嘲諷的對象57。

     (三)

   明遺民除了面對個人“出處”的問題,還要解決一個較高層次的問題──怎樣在文化低落的異族統治下保 存漢文化和拯救黎民百姓。對明遺民來說,滿清入主中國,象徵著華夏文化滅亡的危機。於是以天下為己任的知識分子,相繼提倡論說,希望喚醒漢人,共赴時艱。 顧炎武“亡國”和“亡天下”的分辨,便為此而發。真批:按此國家與天下之分,除了此第一層意義外,尚有開創無限可能的契機,畢竟,從另一角度來看,天下是較國家更不易亡的.提出亡天下的命題,等於是為後人開創無限的詮釋空間,比如今日,亡國姑可不論,即亡天下也大大地擴展了,因此有了多元文化說及地球村的看法,此等皆須有天下此一更大範疇來允許統括擴充的! 他說: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于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58

因此,在明亡(即“亡國”)以後,遺民的責任就在保存“天下”,即是使漢族文化不因“亡國”而淪亡(即“亡天下”)。所以他策勵遺民要做到前文所謂的“拯斯人於塗炭,真按:即此「人」字之內含,是否有擴大了呢?其實天下國家之辨,並不在其名詞與實指之不同,而毋寧說是「國家」的界域(內含)擴大了說,此也是所以可以擴大(拓展)詮釋空間的原因. 真批:即此「人」字之內含,是否有擴大了呢?其實天下國家之辨,並不在其名詞與實指之不同,而毋寧說是「國家」的界域(內含)擴大了說,此也是所以可以擴大(拓展)詮釋空間的原因. 為萬世開太平”,“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已”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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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顧炎武齊名的黃宗羲和王夫之,同樣超越了一家一姓的觀念討論興亡的問題,黃宗羲《明夷待訪錄‧原臣》說:

   “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是故桀、紂之亡,乃所以為治也;秦政、蒙古之興,乃所以為亂也;晉、宋、齊、梁之興亡,無與於治亂者也。”59

因此,明遺民儘管身受亡國的痛苦,仍須以。萬民之憂樂。為念,不能自暴自棄。所以黃氏又說:

   “天地之所以不毀,名教之所以僅存者,多在亡國人物。”60

  王夫之對興亡問題的見解,雖和黃宗羲的看法不謀而合61,但在討論異族統治時的情況,觀點則較接近顧炎武。顧炎武把“國”和“天下”劃分為二,真按:實則只是詮釋空間的擴大罷了 王夫之也把“治統”和“道統”區別起來;而他所說的“治統”和“道統”,近似顧炎武所說的“國”和“天下”。他說:

   “天下所極重而不可竊者二:天子之信也,是謂治統;聖人之教也,是謂道統。治統之亂,小人竊之,夷狄竊之,不可以永世而存身。其幸而數傳者,則必有日月失軌、五星逆行、冬雷夏雪、山崩地坼、雹飛水溢、草木為妖、真按:王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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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蟲為()之異。天地不能保其清寧,人民不能全其壽命,以應之不爽。道統之竊,沐猴而冠,教猱而升木,尸名以徼行,為夷狄盜賊之羽翼,以文致之為聖賢,而恣為妖妄,方且施施然謂守先王之道,以化成天下,而受罰於天下,不旋踵而亡。”62

雖然“治統”和“道統”都是“天下所極重而不可竊者”,但當“治統”被夷狄竊去,就不能不強調“道統”重於“治統”了。因此他說:

   “儒者之統,與帝王之統並行於天下,而互為興替。其合也,天下以道而治,道以天子而明;及其衰,而帝王之統絕,儒者猶保其道以孤行而無所待,以人有道,而道可不亡。……儒者之統,孤立而無待者也,天下自無統,而儒者有統。”63

所謂“帝王之統”,即是“治統”;而“儒者之統”,也可說是“道統”。為明遺民而言,“治統”已隨明亡而斷絕,所以他們便應“保其道以孤行而無所待”來延續“道統”。

  明遺民既負有這樣意義重大的使命,所以時人評論明遺民,不單在個人的節操,而更在他們對民族和文化方面的貢獻。黃宗羲在這方面的言論,很值得重視。如說:

   “嗟乎!亡國之戚,何代無之?使過宗周而不憫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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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北山而不憂父母,感陰雨而不念故夫,聞山陽笛而不懷舊友,是無人心矣!故遺民者,真按:人心 天地之元氣也。然士各有分,朝不坐,宴不與,士之分亦止於不仕而已。真按:黃宗羲語 所稱宋遺民如王炎午(1252-約1282後)者,真按:王炎午之生卒 嘗上書速文丞相之死,而己亦未嘗廢當世之務。是故種瓜賣卜、呼天搶地、縱酒祈死、穴垣通飲饌者,皆過而失中者也。”64

黃 宗羲指出,治亂興衰,不過好像“晝之不能無夜,春夏之不能無秋冬”;同時,回顧過去,更是“治日少而 亂日多”。因此,他們雖“生不辰,天地幽閉,揫殺移人”,但由於“人未有能處晝而不能處夜,能處春夏而不能處秋冬”,而且“晦明寒暑,無落吾裘葛臥起之 事”;所以,“鍾石之遷改,在天地間不過黍稌之播於原隰”,至於“刈穫之或銍或鎛”,“亦各盡其分而已”。為何遺民們“邂逅風塵,破為曠劫;舍裘葛臥起之 恒,趨猿鶴沙蟲之幻”?黃氏又指出,真按:黃宗羲 當國破家亡而不感到憂傷的人,真按:變通 實在是“無人心”,真按:人心 但他鼓勵遺民必須節抑悲哀而順應變故,真按:黃宗羲語 是因為他目覩“喪亂之際,衣冠鼎族,詩書阡陌,不循其舊,至使河海之迹,堙為窮流”的情況,而深感憂慮。因而喚醒遺民必須做到“險夷一致”,“居仁由義,河山雖改,詩書不廢”65。所以他大聲疾呼,告訴那些“摩裟黃獨長鑱手,抖擻花牛落日肩”的明遺民說:

   “人物中原憔悴盡,豈容吾輩只安眠!”66真按:士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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