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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大典考

第一章　導言

　 　古人以書契為察民布政之所資故書統於官唐虞三代俱備史官以掌典籍而諸侯亦各有國史分掌其職嗣後歷代 開國立業之帝王靡不垂意典籍以稽古右文為盛業秦并天下焚詩書以愚黔首雖為變例然咸陽有柱下方書掌於御史蕭何得從而收之秘府所藏未嘗燬也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 籍廣開獻書之路建藏書之策外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內有延閣廣內秘室之府百年之間書積如山成帝復求遺籍使劉向任宏尹咸李柱國等校中秘所藏向子歆總羣書而奏其七 略東京之世石室蘭臺彌以充棟東觀仁壽纂集益多班固傅毅並典秘籍固又依七略而為漢書藝文志下逮魏晉以迄六朝好事之君慕古之士莫不以典籍為意雖南北未一購輯未 弘然學者輩出歷世整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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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 分類聚遞相祖述目錄之學稱備焉隋氏建邦寰區一統煬皇好學喜聚逸書而隋世簡編最為博洽及大業（六○五 ——六一七）之季雖有喪失唐興購募亡逸秘府圖籍復為大備開元三年（七一五）左散騎常侍褚无量馬懷素侍宴言及經籍玄宗曰『內庫皆是』七年（七一九）復詔公卿 士庶之家所有異書官借繕寫及四部書成帝令百官入乾元殿東廊觀之無不駭其廣故論者謂『歷代之書籍莫厄於秦莫富於隋唐隋嘉則殿書三十七萬卷而唐之藏書開元最盛 為卷八萬有奇』①然隋唐以前俱出鈔寫典籍流傳為數尚無多也

　 　迨唐以後印刷發明流行益廣秘府所藏粲然具備宋時三館圖籍號稱美富太宗建崇文院徙三館之書以實之又分 三館書萬餘卷別為書庫目曰秘閣真宗時命三館寫四部書二本置禁中之龍圖閣及後苑之太清樓而玉宸殿四門殿亦各有書萬餘卷又以秘閣地隘分內藏西庫以廣之仁宗時命 翰林學士張觀等編四庫書仿開元四部錄為崇文總目書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徽宗時復購求士民藏書又補校三館逸遺秘閣圖籍至是益盛雖靖康蕩析之餘宣和殿太清樓龍圖 閣所儲盡歸於燕②而高宗移蹕臨安復建秘書省於國史院之右搜訪遺闕屢優獻書之賞於是四方之書稍稍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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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故館閣所儲不減東都盛時當時類次書目得四萬四千四百八十六卷至寧宗時續書目又得一萬四千九百四十三卷視崇文總目又有加焉③

　 　元起朔漠未遑文事太宗八年（一二三六）始用耶律楚材言立經籍所於平陽編集經史世祖至元四年（一二六 七）徙置京師改名宏文院九年（一二七二）置秘書監掌歷代圖籍並陰陽禁書及大兵南下命焦友直括宋秘書省禁書圖籍伯顏入臨安遣郎中孟祺籍宋秘書省國子監國史院 學士院圖書由海道舟運至大都秘府所藏彬彬可觀十五年（一二七八）四月世祖復用許衡言遣使取杭州在官書籍板及江西諸郡書板立興文署以掌之故元奎章崇文之積不 下於歷朝④且合宋金兩朝所蓄而為一代之書計數百萬卷⑤是則燕都藏弆之盛可以概見矣

　 　明太祖既克建康即命有司訪求遺書洪武元年（一三六八）發燕命大將軍徐達盡收奎章崇文秘書圖籍致之南 京及燕平又詔求民間遺書時宋刻板本有一書至十餘部者⑥可知明之積儲又倍蓰前代矣建文在位未幾而靖難兵起燕王入南京卽帝位改元永樂時不平之氣徧於海宇成祖知 不可以力服冀借稽古右文之舉以消弭草野私議於是召天下文學士啟秘閣圖書開館纂修永樂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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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裕比之宋太宗⑦殆尤甚焉

①語在宋史藝文志

②北宋所蓄盡歸於燕云云見洪邁容齋續筆卷十五書籍之厄條

③以上史實根據漢隋唐宋諸史藝文志

④見錢大昕補元史藝文志序

⑤見孫承澤春明夢餘錄卷十二文淵閣條附言

⑥見沈德符野獲編卷一訪求遺書條

⑦見春明夢餘錄卷十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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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永樂大典之纂定

一　事前之醞釀

永樂大典實為一廣義之類書而類書之纂修在明太祖洪武二十一年（一三八八）卽有是議時解縉初舉進士授中書庶吉士常侍帝側甚見愛重一日帝在大庖西室諭縉『朕與爾義則君臣恩猶父子當知無不言』縉於是上封事萬言內有云①

臣 見陛下好觀說苑韻府雜書與所謂道德心經者臣竊謂甚非所宜也說苑出於劉向向之學不純溺於妄誕所取不經且 多見戰國縱橫之論壞人心術莫此為甚韻府出元之陰氏鄙猥細儒學孤識陋蠅集一時兔園寒士鈔緝穢蕪略無可采陛下若喜其便於檢閱則願集一二志士儒英臣請得執筆而隨 其後上泝唐虞夏商周孔之華奧下及關閩濂洛之佳葩根實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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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事類別以備勸戒刪其無益焚其謬妄勒成一經上接經史豈非太平制作之一端也歟

疏奏帝稱其才縉尋除江西道監察御史以劾都御史袁泰事帝慮其少涵養將為眾所傾特命歸益進所學期以後十年將大用此事遂遭擱置及『洪武戊寅（三十一年）嘗詔編輯經史百家之言為類要侍讀唐愚士等纂修未成』②蓋以是年閏五月太祖崩益不暇顧纂輯之事矣

　　迨成祖靖難成功時不平之氣盈海宇於是思以文治籠羅天下士故卽位之初首以解縉胡廣黃淮胡儼楊士奇楊榮金幼孜等七人用文學薦入翰林預機務繼復思借文墨以銷磊塊乃於永樂元年（一四0三）七月丙子（一日）諭翰林學士解縉等曰③

天下古今事物散載諸書篇帙浩穰不易檢閱朕欲悉采各書所載事物類聚之而統之以韻庶幾考索之便如探囊取物爾嘗觀韻府回溪④二書事雖有統而採摘不廣記載太略爾等其如朕意凡書契以來經史子集百家之書至於天文地志陰陽醫卜僧道技藝之言備輯為一書毋厭浩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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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纂修大典之第一聲縉等奉諭卽著手編纂其詳已不可考至永樂二年十一月丁巳（二十一日）進所纂錄韻書賜名文獻大成賜縉等百四十七人鈔有差錫宴於禮部⑤此卽永樂大典之前身也

　 　文獻大成之纂修越一年而告蕆其簡略可知與修諸人除解縉外今可考見者僅廖敬先名欽以字顯吉水人永樂元 年奉詔起修太祖實錄既至而事畢成祖曰『此老儒即以寓翰林檢討』於是拜翰林命修文獻大成日務纂書業未就以二年四月十日卒於館⑥王紱挽廖檢討先生詩云⑦『玉署 編書未及完珮聲無復上金鑾可憐殘葉留遺篋掩卷令人不忍看』蓋卽悼其弗獲觀成也

　 　時修書之外成祖復命解縉等於新進士中選材質美敏者就文淵閣進學俾讀中秘之書以資其博洽永樂三年（一 四○五）正月壬子（十五日）縉等選定修撰曾棨編修周述周孟簡庶吉士楊相王訓王直吾紳彭汝器劉子欽余學夔童樸盧翰熊直王道羅汝敬沈升柴廣敬王英金鼎湯流洪順 段民楊勉章敞李時勉倪維哲陳敬宗袁添祿等二十八人時庶吉士周忱自陳年少願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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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 祖命增忱為二十九人於是命司禮監月給筆墨紙光祿寺給朝暮膳禮部月給膏燭鈔人三綻工部擇近地宅居之且命 縉領其事數召至便殿問以經史子集故實或至抵暮方退⑧文事獎飾盛為時人所稱以上二十九人皆永樂甲申（二年）進士其後參與永樂大典纂修之役者以今所考達十三人 則此時培育之深正異日用之之廣也古昔帝王作人之盛皆賴此道而成黠哉成祖此舉又不僅徒銷磊塊而已也

二　纂修之經過

文 獻大成之纂修參與學者既少為時復短自不能詳備靡遺故不久成祖覽之以為尚多闕略遂命重修『於是廣召四方 儒者許侍臣各舉所知至〔永樂〕三年正月開局纂修命太子少師姚廣孝禮部尚書鄭賜監修刑部左侍郎劉季箎副監修賜卒以贊善梁潛代焉』⑨潛字用之按楊士奇梁用之墓 碣銘云⑩『〔永樂〕五年命以本官兼右春坊右贊善進儒林郎時修永樂大典召至四方儒學老成充纂修及繕寫之士幾三千人人眾事殷特命太子少師姚廣孝禮部尚書鄭賜總 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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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而賜卒命禮部翰林院就院推舉才學服眾者代賜途舉用之用之方公明決蒞事有程而惰慢放肆者不樂之相與誣其過於上召問具對云云上曰「梁潛言是」遂抵造誣者罪』據此則大典之纂修梁潛之功殆尤多云

　 然太宗實錄所載與此頗有出入實錄（卷三十六）曰『既而上覽所進書尚多未備遂命重修而敕太子少師姚廣孝 刑部侍郎劉季箎及縉總之命翰林學士王景侍讀學士王達國子祭酒胡儼司經局洗馬楊溥儒士陳濟為總裁翰林院侍講鄒緝修撰王褒梁潛吳溥李貫楊覯曾棨編修朱紘檢討王 洪蔣驥潘畿王偁蘇伯厚張伯穎典籍梁用行庶吉士楊相左春坊左中允尹昌隆宗人府經歷高得暘吏部郎中葉砥山東按察僉事晏璧為副總裁命禮部簡中外官及四方宿學老儒 有文學者充纂修簡國子監及在外郡縣學能書生員繕寫開館於文淵閣命光祿寺給朝暮膳』據此則監修為姚廣孝劉季箎解縉而無鄭賜梁潛然稽諸他籍實不然且充正副總裁 者尚有多人楊士奇為當時文淵閣直閣事親目所見所言自較可信太宗實錄成於宣德中後人重修或不免舛誤耶容後章詳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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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修文獻大成參與之人既多成功自易故至永樂六年（一四○八）冬卽全部告蕆姚廣孝等奉表進呈凡二萬二千八 百七十七卷凡例並目錄六十卷共一萬一千九十五冊更賜名永樂大典⑪成祖親製序以冠之其文曰⑫『朕唯昔者聖王之洽天下也盡開物成務之道極財成輔相之宜修禮樂而 明教化闡至理而宣人文粵自伏羲氏始畫八卦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造書契以易結繩之治神農氏為耒耨之利以教天下黃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宣之垂 衣裳而天下治禹叙九疇湯修人紀之數聖人繼天立極皆作者之君所謂制法興王之道非有述於人者暨乎文武相繼父作子述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孔子生周之末有其德而無其位 承乎數聖人之後而制作以備乃贊易序書修春秋集羣聖之大成語事功則有賢於作者周衰接乎戰國縱橫捭闔之言其家異道而人異論王者之跡熄矣迄秦有燔禁之禍而斯道中 絕漢興六藝之教漸傳而典籍之存可考繇漢而唐繇唐而宋其制作沿襲蓋有足徵然三代之後聲明文物所可稱述者無非曰漢唐宋而已

『洪惟我太祖高皇帝膺天受命混一輿圖以神聖之資廣述作之奧興造禮樂制度文為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