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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導論
第一節 「文獻」與「文獻學」
「文獻」一詞,最早見於《論語》一書。〈八佾篇〉說: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做之矣。」
什麼是「文獻」呢?鄭玄注說:
獻,猶賢也。我不以禮成之者,以此二國之君,文章賢才不足故也。
清代劉寶楠《論語正義》對「文獻」二字,有更明確的說解,他說:
「文」謂典策,「獻」謂秉禮之賢士大夫。子貢所謂賢者識大,不賢者識小,皆謂「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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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劉二人的說法大致相同,以為「文」是指圖書典冊,獻是指賢能的人。
在《禮記‧禮運篇》裡,也有類似的記載:
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義,夏時之等,吾以是觀之。」
把這一段和《論語‧八佾篇》對照,「夏時」和「坤乾」是「文獻」的一部分。「夏時」和「坤乾」是什麼呢?鄭玄注說:
得夏時,得夏四時之書也,其書存者有《小正》。得坤乾,得殷陰陽之書也,其書存者有《歸藏》。
清代孫希旦在《禮記集解》引北周熊安生《禮記義疏》①說:
殷《易》以坤為首,故曰坤乾。
孫希旦說:
子游聞夫子告以禮之急,復欲問其詳,而夫子以所得於夏、殷者告之也。之,適也;徵,證也。杞,夏之後;宋,殷之後。蓋禮義備於三代,而夏、殷者,周所監以損益者也。故欲觀夏、殷之禮,而之於杞、宋,但二國文獻不足,無可考證,所得者如此而已
①《隋書經籍志補》著錄熊安生《禮記義蔬》四十卷,今佚。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有輯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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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是觀之者,以是二書而觀夏、殷之禮也。
孫氏明確的指出《小正》和《歸藏》是文獻的一部分。《小正》和《歸藏》,是屬於典冊方面的文獻。
用「文獻」一詞作為著作名稱的,則是元代馬端臨的《文獻通考》。馬氏在〈自序〉中闡釋了「文獻」的意義。他說:
凡 敘事,則本之經史,而參之以歷代「會要」以及百家傳記之書,信而有證者從之,乖異 傳疑者不錄,所謂「文」也。凡論事,則先取當時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諸儒之評論,以至名流之燕談,稗官之記錄,凡一話一言,可以訂典故之得失,證史傳之是 非者,則采而錄之,所謂「獻」也。馬氏的說法,在「文」的部分,和鄭玄的說法相同。但是「獻」的部分,馬氏以為是當時人的燕談及稗官的紀錄,與鄭玄以為 「賢」是「賢才」的說法,略有不同。
儘管鄭玄、馬端臨兩人對「文獻」的定義略有不同,不過,他們都把圖書典冊作為「文獻」的主要部分,則是一致的。
所謂「文獻學」,就是將文獻從事有系統研究的一門學科。真按:此句不太通!-似有訛亂也!大概老師意思是說把文獻作一番系統研究的學科,就叫文獻學吧. 這門學科的內涵包括:
一、研究文獻的內容。
二、研究文獻流傳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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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研究文獻亡佚、殘缺的原因及存佚的情形。
四、研究說解及整理文獻的方法。
五、研究與利用文獻及整理文獻相關的學識。
六、研究歷代重要文獻學家的文獻理論及成就。真按:博士論文研究動機
第二節 文獻的內涵
「文獻」的內涵,十分繁博。首先,試以馬端臨的《文獻通考》一書的內容來觀察。《通考》共包括二十四個門類:
一、〈田賦考〉:內容包括考述歷代田賦的制度及與水利田、屯田、官田有關的文獻。
二、〈錢幣考〉:主要在考述歷代錢幣的制度。例如鐵錢、銅錢、交子等的行使及幣值演變的文獻。
三、〈戶口考〉:主要在考述歷代戶口丁中賦役及奴婢制度的文獻。
四、〈職役考〉:主要在考述歷代鄉黨版籍職役及復除制度的文獻。
五、〈征榷考〉:主要在考述歷代征商、鹽鐵、榷酤、榷茶、坑冶及其他雜征斂等制度的文獻。
六、〈市糴考〉:主要在考述歷代均輸市易和買、常平義倉租稅及社倉等制度的文獻。
七、〈土貢考〉:考述歷代土貢制度,主要在考述各地進奉羨餘的文獻。
八、〈國用考〉:主要是考述歷代國用、漕運、賑恤、蠲貸等制度的文獻。
九、〈選舉考〉:主要在考述歷代有關選舉制度。例如舉士、賢良方正、孝廉、武舉、任子、童科、吏道、貲選進納、方伎、舉官、辟舉、考課等制度的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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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學校考〉:主要在考述歷代太學、祠祭褒贈先聖先師、幸學養老、郡國鄉黨之學等制度的文獻。
十一、〈職官考〉:主要在考述歷代官制。如官數、三公、三師、宰相、門下省、中 書省、尚書、御史臺、學士院、諸卿、殿中監、樞密院、大將軍、東宮官、司隸校尉、州牧刺史、都督、制置使、經略使、發運使、京尹、留守、郡太守、教授、縣 令、文散官、武散官、勳官、祿秩、職田、官品等有關文獻。
十二、〈郊社考〉:主要在考述歷代祭祀天地的制度。如郊、明堂、祀后土、雩、祀五帝、祭日月、祭星辰、祭寒暑、祭社稷、祀山川、封禪、高禖、八蜡、五祀、籍田祭先農、親蠶祭先蠶、祈禳、告祭、雜祠淫祠等相關文獻。
十三、〈宗廟考〉:主要在考述歷代宗廟制度。如天子宗廟、后妃廟、私親廟、祭祀時享、祫禘、功臣配享、諸侯宗廟、大夫士庶宗廟等相關文獻。
十四、〈王禮考〉:主要在考述歷代王者禮儀制度。如朝儀、巡狩、田獵、君臣冠冕服章、后妃命婦以下首飾服章、圭璧符節璽印、乘輿車旗鹵簿、國恤、山陵等制度的文獻。
十五、〈樂考〉:主要在考述歷代與樂歌有關的制度。如樂制、律呂制度、度量衡、金之屬、石之屬、土之屬、革之屬、絲之屬、匏之屬、竹之屬、木之屬、樂懸、樂歌、樂舞、俗部樂、散樂百戲、鼓吹、夷部樂、徹樂等相關的文獻。
十六、〈兵考〉:主要在考述歷代軍事制度。如兵制、禁衛兵、郡國兵、教閱、車戰、舟師水戰、馬政、軍器等有關的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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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刑考〉:主要在考述歷代的刑法制度。如刑制、徒流、詳讞、贖刑、赦宥等有關的文獻。
十八、〈經籍考〉:考述歷代圖書著述,分經、史、子、集四部。
十九、〈帝系考〉:主要在考述歷代君王之傳承、在位年數及生卒年之文獻。除帝王外,兼及后妃、皇太子皇子、公主、皇族等。
二十、〈封建考〉:主要在考述歷代封爵制度的文獻。
二十一、〈象緯考〉:主要在考述歷代日月五星的現象。如中宮三垣、二十八宿、十二次度數、七曜、瑞變各星及雲氣名狀、天變、日食、日變、月食、月變、孛彗、月五星凌犯、雜星變、流星星隕、五星聚舍、瑞星、客星、雲氣虹蜺等有關文獻。
二十二、〈物異考〉:主要在考述歷代禎祥妖孽之事。載錄水災、火災、歲凶、地震、甘露、雷震、鳳凰、蝗蟲等相關文獻。
二十三、〈輿地考〉:主要是考述歷代地理沿革。載錄古冀州、古兗州、古青州、古徐州、古揚州、古荊州、古豫州、古梁州、古雍州、古南越等地的文獻。
二十四、〈四裔考〉:主要是考述古代中國域外的地理、風俗等文獻。所涉及的有朝鮮、高句麗、百濟、新羅、倭、扶桑、琉球、女真、夜郎國、南詔、交趾、真臘、吐谷渾、党項、吐蕃、西夏、龜茲、烏孫、大月氏、小月氏、獅子國、大秦、匈奴、突厥、契丹等地。
從以上二十四種門類及每類所記述的內容來看,「文獻」的內涵十分廣泛,但是,馬氏所收錄的「文獻」,都侷限於典籍上的文字資料,而於書本以外的文獻,如簡牘、石刻等資料,則罕見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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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從漢代以後,已經懂得用金器和石刻的文字,與書本相互訂正。至於近世發現的甲骨文、敦煌文物、竹簡、帛書等,也都是重要的文獻。所以今日「文獻」的 內涵,應該超越傳統侷限於圖書的觀念,要包括甲骨文、金器、石刻、竹簡、帛書等非圖書資料,因此,本書把「文獻」的內涵,區分為「圖書資料」與「非圖書資 料」兩大類別來討論。
第三節 文獻學的功用
研究「文獻學」,對學術研究的功用,主要有三:一是熟悉文獻,以豐富研究成果。二是精確使用文獻,以提升研究品質。三是以科學的方法整理文獻,使文獻得以完善保存,進而方便學者取資稽考。
現在就分別說明。
一、熟悉文獻,以豐富研究成果
從事學術研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能獲致創見。而創見之獲得,是要以豐富的文 獻為基礎。以漢代司馬遷撰寫《史記》一書為例。司馬遷在學術上的重要貢獻,最值得注意的有二:一是創造了紀傳體的史書體制;二是蒐採了大量的文獻。在司馬 遷以前的史籍,有分國敘述的《國語》、《國策》;有紀年體的《舂秋》;也有用表記事的「譜牒」等。司馬遷則把自五帝以迄西漢初年的史事,分為「本紀」、 「年表」、「書」、「世家」、「列傳」敘述,以充分反映歷代的社會、政治、經濟、學術等實際狀況。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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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所蒐採的文獻,極為繁博。根據日本學者瀧川資言的統計,《史記》引用的文獻,經書有《詩經》、《韓詩內外傳》、《尚書》、《周易》、《禮記》、《周禮》、 《左傳》、《公羊傳》、《穀梁傳》、《鐸氏微》、《虞氏春秋》等;史書有《諜記》、《五帝繫諜》、《春秋曆譜牒》、《五德曆譜》、《禹本紀》、《秦紀》 等;子書有《管子》、《晏子春秋》、《孫子》、《吳子》、《魏公子兵法》、《老子》、《墨子》、《商君書》、《申子》、《莊子》、《孟子》、《鄒衍子》、 《淳于子》、《慎子》、《吁子》、《尸子》、《公孫龍子》、《荀子》、《韓非子》、《新語》等;詩文有宋玉、唐勒、景差、賈誼及司馬相如等人的賦②。司馬 遷的廣博徵引文獻,一方面說明了文獻能豐富學術研究的成果,一方面,《史記》一書裡也保存了不少今日已佚而不傳的文獻。例如《淳于子》、《公孫固子》、真按:前文作公孫龍子,是也! 《鄒衍子》等書,已佚而不傳,後人尚可據《史記》所徵引,得以略窺這些典籍的梗概。
又如《古文尚書》之偽,從宋代朱熹、吳棫等人致疑後,歷代學者如元代的吳澄、明 代的梅鷟等,也都懷疑,然終不能定讞。一直到清初的閻若璩完成了《古文尚書疏證》,每一句都注明剽竊所自,《古文尚書》之偽,終成定論。為什麼閻氏能將 《古文尚書》的文句,一一指出它們的來源呢?這和閻氏熟悉文獻有關。其子閻詠在《左汾近稿‧先府君行述》敘述其父親治學的情形云:
府君讀書,每於無字句處精思獨得,而辯才鋒穎,證據出入無方,當之者輒失據。常曰:「讀書不尋源頭,雖得之殊可危。真按:疑當斷作「雖得之,殊可危」! 」手一書至檢數十書相證,真按:疑有誤!然下文亦作「手」。 侍側者頭目為眩,而府君精神湧溢,眼爛如電,一義未析,反覆窮思,飢不食,渴不飲,寒不衣,熱不扇,必得其解而後止。
②參見瀧川資言〈史記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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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說「讀書不尋源頭,雖得之殊可危」,是說明閻氏重視原始文獻的價值;「手一書至檢數十書相證」,則說明其熟悉文獻,從事研究時,得左右逢源,豐富其研究成果。
二、精確使用文獻,以提升研究品質
從事研究時,並不是所有的文獻,都值得徵引。文獻有直接的,間接的;有真的,有 偽的;有完整的,有殘缺的等等現象。以圖書資料為例:同樣一部《竹書紀年》,有真本,有偽本;同樣一部《水經注》,有訛誤多達七千多字的明刊本,也有經過 詳細校勘的戴震校本;同樣一部宋代江少虞的《宋朝事實類苑》,有完善的七十八卷本,也有殘缺的六十三卷本,並行於世。至於間接與直接的區分,傅斯年先生 〈論史料〉一文,以為凡未經人修改或省略或轉寫者,為直接史料;反之,則為間接史料。寫作論文時,如果引用了間接文獻而捨棄了直接文獻;或誤用偽書資料, 或誤採殘缺不完、訛誤甚多的劣本圖書,則其立論之不可信,研究品質的低下,自不待言。因此,研究「文獻學」,懂得如何取捨、甄辨文獻,自然可以提升研究品 質。
以顧炎武撰寫《日知錄》為例。顧氏著述如林,有《易音》、《左傳杜解補正》、 《九經誤字》、《詩本音》、《古音表》、《音學五書》、《天下郡國利病書》、《歷代帝王宅京記》、《石經考》、《亭林文集》、《亭林詩集》等數十種,但是 他每以《日知錄》為其平生最得意之作,嘗謂「平生之志與業,皆在其中。」③如果我們詳細讀《日知錄》,可以發現每一則大率抄撮各書資料而成。所採多則十數 書,少則二三書,很少有自己的評論
③見《亭林文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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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以卷二十八〈邸報〉一則為例:
《宋 史‧劉奉世傳》:「先是進奏院,每五日具定本報狀,上樞密院,然後傳之四方,而 邸吏輒先期報下,或矯為家書,以入郵置。奉世乞革定本,去實封,但以通函騰報,從之。」〈呂溱傳〉:「儂智高寇嶺南,詔奏邸毋得輒報,溱言一方有警,使諸 道聞之,共得為備,今欲人不知,此意何也?」〈曹輔傳〉:「(徽宗)政和後,帝多微行,始民間猶未知,及蔡京謝表,有『輕車小輦,七賜臨幸』,自是邸報聞 四方。」邸報字見于史書,蓋始于此時。然唐《孫樵集》中,有〈讀開元雜報〉一篇,則唐時已有之矣。
這 一則共採擷《宋史》三篇列傳及唐代文集一種抄撮而成。其他各條,大抵也如此,短者 數十字,長者也不過一、二千字。很多人以為《日知錄》既然是抄撮諸書而成,撰寫容易,沒有什麼特殊的成就,其實不然。當時就有顧氏的友人函詢《日知錄》一 年中完成了多少卷?顧氏《文集》(卷四)〈與人書〉云:
嘗 謂今之纂輯之書,正如今人之鑄錢。古人採銅於山,今人則買舊錢,名之曰廢銅,以充 鑄而已。所鑄之錢,既已粗惡,而又將古人傳世之寶,舂剉碎散,不存於後,豈不兩失之乎?承問《日知錄》又成幾卷,蓋期之以廢銅。而某自別來一載,早夜誦 讀,反覆尋究,僅得十餘條,然庶幾采山之銅也。
這一封信裡所稱「買舊錢,名之曰廢銅,以充鑄而已」,就是取用間接文獻。「采山之銅」,就是取用直接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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