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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ne 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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銳。(昭昧詹言卷十)

至於窮形盡變,詩法之探求,學詩之法,學杜之法,昭昧詹言,多有之也,如卷一所云學詩之法:創意、造言、選字、隸書、章法,卷八所云欲學杜韓,須先知義法,並述其統例,如創意、造言、選字、章法、起法、轉接、氣脈等音節句法,固在闡揚桐城義法,與肌理詩法亦息息相關者也。

  二宗宋詩人

  翁氏標擧肌理,宗山谷詩法,其後多宗宋詩,陳衍云:

  道咸以來,何子貞紹基,祁春圃寯藻,魏默深源,曾滌生國藩,歐陽磵東輅,鄭子尹珍,莫子偲友芝諸老,始喜言宋詩,何鄭莫皆出程春海侍郎門下,湘鄉詩文字,皆私淑江西。(石遺室詩話卷一)

「私淑江西」者,喜言宋詩,宗尚詩法也,可謂受翁方綱詩法論之影響,錢仲聯云:

  在當時漢學家考證學風的刺激及桐坡派古文義法說的影響下,翁方綱則大張學人之詩的旗幟,影響同時者,錢載;道咸之程恩澤,祁寯藻,鄭珍,莫友芝,何紹基,直到清末沈曾植,形成了一個所謂學人之詩的流派。(翁方綱的詩法論,中華藝林叢論)

方綱肌理說影響之大,於此可見。

  錢載,字坤一,號籜石,「學殖淵懋,品行脩潔」,其詩精於杜韓蘇黃,脫去町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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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一家,其造語盤崛,專於章句上爭奇,而罕用僻字僻典,多講究詩法者也,翁氏亦自云與籜石共燈燭研 聲律尺黍,把卷論詩,十年吟諷,以質厚為本,錢氏又精於考據,以考據為詩,與翁方綱如出一轍,陳衍以為錢載應勝沈歸愚也,如云:「一例詩翁饒派別,故應籜 石勝歸愚」(石遺室詩話卷五)。

  鄭珍論詩以經學為本,欲融性情、抱負、才識、氣象、行事為一爐,莫友芝云其「才力贍裕,溢而為詩, 對客揮毫,雋偉宏肆」(巢經巢詩集序),根植六經,探詣奧賾,不規規於古人而不與之合,實受翁氏以經學為本之影響。莫友芝論詩,亦宗尚六經,根柢於學,以 為浮薄不根,邪敎之音,皆足使詩道荒也。

  曾國藩為桐城之中興者,論詩,亦皆主桐城所倡之義理、辭章、考據不可偏廢,崇奉桐城,宗法江西,欲融三者為一也,如云:

  歷城周永年書昌為之語曰:「天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學者多歸嚮桐城,號桐城派,猶前世所稱江 西詩派者也。姚先生晚而主鍾山書院講習,門下箸籍者上元有管同異,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東樹植之,姚瑩石甫,四人者,稱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傳授,徒友往 往不覺。(歐陽生文集序、曾文正公全集卷一)

桐城詩影響肌理,肌理論又影響桐城,互為激盪,自乾嘉以迄道咸,此其大略也,中以何紹基所論較為精詳:

  何紹基論詩,根源三百楚騷,亦學有本源也,如云:

  海秋語余曰:學詩而不求之於孔子所錄之三百篇,是沿斷港絕流,而欲至於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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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應之曰:吾楚人為詩而不求之於屈子之離騷九歌天問諸篇,是數典而忘其祖也。(東洲艸堂文鈔卷三、湯海秋詩集序)

於是乃許海秋之詩,根柢性真,上躡風騷,浸淫八代,藻繪三唐,故曰:「詩者,先王六藝之餘也。」欲道充於身,德涵於心,則須積理養氣也,積理養氣,乃須讀書,讀書須考據,而讀書為詩,必主詩敎也,如云:

  讀經不可不考據。

  至於作詩,則吾嘗謂天下吝嗇人,刻薄人,狹隘人,黏滯人,俱不會作詩,由先不會讀書也,孔子曰:溫柔敦厚,詩敎也。(與汪菊士論詩)

溫柔敦厚,方不致流於刻薄狹隘,乃能見真情也,真性情,乃孝悌忠信也:

  凡學詩者無不知要有真性情,……平日明理養氣於孝悌忠信,大節從日用起居及外間,應務平平實實,自家體貼得真性情,時時培護,字字持守。(仝上)

故其評瞿吾山之詩,具忠者之性,師友之誼,感時記事,弔古述懷,名篇雋句,絡繹旁沛,如壑源之波,挹之而愈深也;如幽谷之蘭,采之而益遐也,如何表之,實須論詩法也:

  作詩文自有多少法度,多少工夫,方能將真性情搬運到筆墨上,又性情是渾然之物,若到文與詩上頭,便要有聲情氣韻,波瀾推蕩,方得真性情發見充滿。(仝上)

可見詩法之不可不講也。何氏所云:「餖飣零星以強記為工,而不思貫串,則性靈滯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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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理迂隔」又云:「詩文中不可無考據」,以考據論詩,論詩法,倡詩敎,皆翁氏論詩之旨也。

  三林昌彝

  林昌彝為何紹基之弟子,交誼甚篤,演為知音,如:

  道州何子貞師癸亥(同治二年)夏游粵,相見於長壽寺,臨別繪海天琴思閣,以志平昔知音之感,題詠甚多,各抒妙詣。(海天琴思續錄卷六)

林昌彝直接受何紹基之影響,間接則受翁方綱之影響,評翁氏之書,患在填實,但不以填實為詩,長於考據,論詩亦言考據,如云:

  古詩珊瑚間木難,注蕭選者均不能解,皆略而不注,不知木難乃金翅鳥,沫碧色成珠者,世誤為碧珊瑚,非也,見南越志。

  凡人見怪人怪事怪物,俗諺皆曰:古怪,乃知非古怪,乃蠱怪也。吳中方言引古詩云:偶見東家子,行為甚蠱怪,按,作蠱怪甚是,焦氏易林云:萃之既濟、老狐多態,行為蠱怪,據此古詩本諸易林,蠱怪者,謂蠱惑而怪誕也。(海天琴思續錄卷三)

此以考據論詩之證也,極喜桐城姚姬傳所選今體詩鈔,又嘗徹夜讀書,以實詩基,學殖甚富,劉聲木云:「(林昌彝)在道咸時以博洽著,在我朝(清)末葉,可稱碩儒」(萇楚齋隨筆卷七)又時受詩法以論詩,凡此皆受翁方綱之影響也。

  四翁氏弟子

  翁方綱之弟子甚多,遍及嶺南江西,且翁氏喜擢拔雋才,從學之士,莫不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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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氏論詩,欲融格調神韻等諸家之長,立為肌理,以學為詩,重其本,探其源,不欲詩道之流於一偏,故其弟子亦師其旨,論詩不主一端,或融裁諸說,或傾於格調,或傾於性靈,或蒐羅考證,或襞積舊說,發潛闡幽,由於重學重博,所論已不限於詩矣,茲略述一二如下:

  1梁章鉅

  梁章鉅,晚號退菴,福建長樂人,著有退菴隨筆二十二卷,所論學詩學字多引師說,論詩以肌理甚明;又著南浦詩話,主詩當取材漢魏,音節則以唐為宗,又論詩法,宜多改詩,以見精詣也,如改詩得當,可使瓦礫皆金也:

  (五代)江為詩: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林君復只改二字為踈影暗香,以詠梅花,遂成千古絕調,詩家點化之妙,真如丹頭在手,瓦礫皆金。(南浦詩話卷一)

欲改前賢詩句,使之另出新意,又不失其芳潤者,即所謂奪胎換骨也,多方探源與翁氏所引陸游詩句「柳暗花明」者是也,如此自出新意,實須學殖深厚方足臻此,故博覽群籍,徵引考證,發揚師說,以考證明詩道之義也,如云:

  (梁章鉅)出所輯浦城詩話示余,迴環卒讀其徵引至博,而考證至詳,且慎有足以訂他書之誤而備史乘之采者,於是,向之依稀悄恍於胸臆間者,今乃悠悠然心目,歷歷遇之,因以嘆先生之才之學,而用心之勤若是,誠浦城之幸也。嘉慶庚午立秋清溪劉瑞跋(南浦詩話序)

故考證以明詩道,非止論詩而已,惜其志未竟。其又有閩川閨秀詩話,然劉聲木稱之為「已失剪裁,蹟近夸誕」(萇楚齋續筆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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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丁芸有閩川閏秀詩話續編,欲成其閨秀詩話未竟之志耳,皆肌理說徵實風氣之實行者也。另梁章鉅弟子 嚴廷中,有藥欄詩話,論詩融和格調性靈,既主沈氏之溫柔敦厚,含蓄不盡;又極欣賞袁枚之真性情,纏綿雅麗,喜杜少陵仁人之詩,又不喜宋詩話之宗韓尊杜,以 詩道廣大,當融和各家,不必株守也。

  2張維屏

  姚瑩云:

  嶺南言詩,自馮魚山而一變,彼誦法覃溪者也。三五年來,稍雜以他說,而莫有悟其失者,吾讀南山詩有感焉。(東溟外集卷一、張南山詩序)

此南山學覃溪而能自出新意者也。張維屏,號南山,廣東番禺人,著作甚夥,時於坡公生日,與翁覃溪先生招同法式善、宋湘、顧蒓、吳嵩梁等集蘇齋唱和,嘗以詩見賞於翁覃溪,楊鍾羲云:

  張南山以詩見知於翁覃谿,……翁覃谿詫為詩壇大敵,每過蘇齋,輒為論古人詩源流異同,亹亹不倦。(雪橋詩話卷十一)

又曾奉答覃谿先生云:

  蘇齋杖履近如何 詩境深來鬢易皤

  老學庵中耆舊少 河汾門下重臣多

  鳳凰得髓神膠合(先生有詩髓論)金石捫胸列宿羅

  萬里報公須壯語 飛雲頂上日嵯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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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松廬詩鈔卷五)

論詩頗能發揚師說,然不主一家,融裁格調神韻,入於肌理,正其詩體,以為學詩宜以性情為本,澤以書史,正本探源也,如云:

  千尋之木必有其根,千里之水必有其源,八韻之詩所以工,亦必有根源,非徒於八韻求之也,大要在植其本於諸經,廣其識於諸史,儲其才於諸子諸集,而尤必熟讀老杜長排,以堅其骨而充其氣,故八韻之工有所以為工者也。

  (松心文鈔卷四,聽秋閣試帖詩集序)

「植根探源」「堅其骨充其氣」,皆翁氏之論也,其本既固,源既深,則發乎真性情,專於為詩,既專矣則不必與人同調也,而自切己之性情,抒興感之志,如云:

  乾坤落落誰同調 今古茫茫各自傳——和王仲瞿「各自傳」三字,可以興人發憤之心,可以堅人嚮往之志,可以消人忿爭之念,可以慰人刻苦之衷,所謂傳,非特立德、立功、立言,凡能精一藝,皆可傳也。(聽松廬詩話)

可知張氏不偏於格調,不偏於性靈,而格調性靈自具,故詩之格,不必強限之矣,當時鮑覺生述其師吳澹泉之言以為詩之有格,猶射有鵠,工有規矩,入格則為詩,不入格則不可以為詩,不入格之詩,其工者駢儷齊云云,覺生以為然,張氏則云:

  余謂詩安有定格哉?但有真才實學真性情,其詩自有佳處,然世人為詩亦實有蹈此數病者,則澹泉之言不可泥,亦不可不知。(聽松廬詩話)

不可泥亦不可不知,足以見其論詩態度,故又云:「書不可廢,亦不可恃也,至於杜韓兩家,學之者眾,貴在得其神骨,豈徒襲其皮毛?」(聽松廬文鈔)能知所取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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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於運用,故能不言格調而格調自生,不言性靈而性靈自現,不刻意主格調不刻意主性靈,而皆融入詩中, 此肌理也。平生所為詩甚多,有懷古詩,讌集詩,詠物詩,古歌謠,倫紀詩,樂府詩,感事詩,遊覽詩等,與其師稍異者,乃甚少以考據為詩者,然其廣涉典籍,蒐 羅宏富,亦翁氏論詩之旨也。

  3粵東諸子

  翁方綱嘗與錢籜石把卷欣歎馮魚山之詩,又得張南山黃香石二詩人之詩,日與南山談論唱和,見香石詩話持論皆雅正,不能不有一言以勗之,故云:

  吾學侶宜博精經史,而後其詞不醇,詩必精研杜韓蘇黃以厚根柢,而後其詞不囿於一偏,此則於士習人心皆重有賴焉,豈僅不執三家而已也。(粵東三子序、聽松廬詩鈔)

由此,一則以見翁氏論詩之旨,二則以見師生情誼,與論詩之影響也。粵東三子,乃張維屏、黃培芳、譚敬昭 也,黃培芳持論雅正,傾向格調,嘗仿沈德潛杜詩偶評之例,撰李詩偶評,為詩敎之有心人,姚瑩深期許之。馮敏昌,字伯求,號魚山,論詩不主格調,上窺李杜, 不名一家,張維屏言曰:

  其論詩云:詩者,心聲也,高下抗墜,單緩焦殺各有一偏,惟天地之中聲,流於人心,而發之於詩,有中 聲必有元氣,詩者元氣所為,非區區格調之謂能知,元氣之鼓萬物,此謂大家,故其詩由昌黎,山谷上追李杜,又穿穴諸家而自闢面目,開闔動盪,不名一體,巋然 為嶺南一大宗也。(國朝詩人徵略卷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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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簡,字簡民,號二樵,論詩不喜性靈,極詆袁枚,傾向格調,然又能綜合融裁之,如云:

  士生古人後 詎有不踐迹 始則傍門戶

  終則豎棨戟 裨校轉渠帥 揮叱赴巨敵

  一身數生死 死戰資學識 絕境無坦步

  高唱有裂笛 彎弓石為肉 磨刀水先赤

  要於其發端 真氣貫虹霓

  誦此數言,可以知先生之詩矣。

  (國朝詩人徵略卷四十六)

踐迹而不滯於迹,學力所至,真氣出焉!「石為肉」「水先赤」直入詩之肌理矣。另有宋湘、呂堅、張錦芳、黃丹書者,各有特色,皆受肌理說之彭響也。

  五王偁、馬桐芳

  王偁著歷下偶談、匡山叢話,論詩謹守黃庭堅詩法,所謂音節頓挫,奪胎換骨,即肌理說之詩法也。馬桐芳著有憨齋詩話,詩話中談及鍊字,字者眼也,詩眼如鍊至妙處,則句甚佳,又言詩詞高勝宜從學問中來,詩法與學問,皆肌理說所主者也。(參吳帥宏一清代詩學初探)

  六劉熙載、施補華

  劉熙載,嘉慶時人,著藝概六卷,卷二論詩法,字法、句法,宜鍊字、鍊句,惟陳言之務去,宜歸之於自然也,如評西江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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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江名家好處在鍛鍊而歸於自然,放翁本學西江者,其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平昔鍛鍊之功可於言外想見。(藝概卷二)

欲能歸於自然者,則鍊篇鍊章鍊句鍊字,宜往活處鍊,非往死處鍊也,而亦在認取詩眼,詩眼存於篇,存於字,存於句,此卽窮形盡變者也。劉氏又以為詩出於騷者為正,出於莊者為變,又云「詩品出於人品,人品朴忠者為上」此實正本探源也。

  另施補華峴傭說詩,亦言少陵五言古,盡有漢魏以來之長,具有頌之典則雅之正大,風之情深文明,實為 三百之嫡支正派,又言五古以簡質深厚為正宗,實正本探源也;其論「韓孟聯句,字字生造,為古來所未有,學者不可不窮其變」「少陵馬詩,首首不同,各有寄 託,各出議論,各見精彩,今讀之,分觀之,可悟作詩變化之法」,所言字法,句法,章法者多有也,此乃窮形盡變者,與肌理說實無二致也。

  七惲敬、張惠言

  惲敬與方綱同時人,學者稱陽湖詩派,論詩當互為影響也,不喜儒與詩之分離,而主儒道與詩道合流,如云:

  故儒可以揚道之華,而詩可以既道之實,能如是,庶幾通儒與詩兩家之蔽焉。(香石詩鈔序、大雲山房文稿卷三)

此乃主詩宜以六經為本也,融和格調與性情,與翁氏鎔鑄各家實相同也,如:

  近時袁子才有格調增一分,則性情減一分之說,鄙意以為,無性情之格調,必成詩囚,無格調之性情,則東坡所謂飲私酒喫瘴死牛肉發聲矣。(與黎楷屏、大雲山房文稿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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