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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ne 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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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性情格調為一,只是未拈出肌理之詞而已。

  肌理說之影響,不止詩人,詞人亦然,方綱為學人之詩,如張惠言者,乃學人之詞也,其不以詩名,然所主張者,乃肌理之論也,其推崇正聲,根柢風騷,求古聖王以窺微言大義,推究本源,言有物,意在筆先,不離乎法,如云:

  意者非法也,而未始離乎法,其養之也有源,其出之也有物,故法有盡而意無窮,吾於為詩,亦見其若是焉。(送錢魯斯序、茗柯二編卷下)

此亦正本探源論詩法也。

  七許印芳、陳衍

  許印芳,專言詩法,有詩法萃編,然不泥乎法,所謂「詩法莫備乎三百篇,一篇一法」,「唐人之詩變而日近乎古,故可法,宋人之詩變,而日遠乎古,故可借以參變,而不可奉為專師」(詩法萃編序),近乎古則可法,遠乎古則不可法,乃指窮形盡變宜正本探源,未始非方綱之意也。

  陳衍,有石遺室詩話,襞積舊說,蒐羅宏富,實乃肌理說之實行者也,重實學,故「喜考據之學」(卷一)然又不願泥於考據,主作詩宜先為詩人之詩,方不致有所泥而損性情也,如云:

  不先為詩人之詩,而徑為學人之詩,往往終於學人,不到真詩人之境界,蓋學問有餘性情不足也。(石遺室詩話卷十四)

故重考據而不泥於考據,重學問而不滯於學問,其論詩「不必別白黑而定一尊」(卷十四),不反對格調,主論詩宜含蓄;又言「沈歸愚墨守明人議論」(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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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反對神韻,又言漁洋華嚴樓閣彈指即現之喻為夢魘,大言不慚(卷十)可知其融格調神韻之意也,又時值清季,國難方殷,逞虛不足以救之,故徵實,而詩風亦隨之變矣,而此實乃受方綱肌理說之影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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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結論

  一、乾嘉詩學之其他詩說

  乾嘉詩學,範圍極廣,內涵極深。歷來詩家所論者,或綜合前說,或另立新義,如格調性靈,薈萃前說, 修正其失,而挹其芳潤,圓融瀏亮也。又如肌理說,則以學為主,取經籍之膏腴,寫日月之輝光,覓詩學之肌理,出入有無,頗具伐毛洗髓之功,以此言乾嘉詩學, 乃其犖犖大端,此外尚有聲調說,浙派詩說,及其他詩論,茲略補述如下:

  一聲調說

  詩道廣大,固非聲調所能盡也,然詩亦不能不講聲調,以得其抑揚頓挫之功,悠遊涵泳之味,持此說者,名之曰聲調說,以其影響究未如格調性靈之大也,翟翬云:

  夫詩之有聲調,猶樂之有律呂也,工之有規矩也,樂有殊號,律呂之製則同,工有殊才,規矩之用則一,是故詩之為道,聲調所不能盡也,泥於聲調者,不可以為詩,不嫺聲調者,亦不可以言詩。(聲調譜拾遺自序)

此乃言聲調之基本觀,然後可以言聲調說也。乾嘉時聲調說以趙執信開其端,趙氏嘗問詩之聲調於士禎,士禎靳之,乃鈎取唐人集排比鈎稽,竟得其法,作聲調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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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論樂府、古詩、律詩之聲調平仄,拗句,黏對,頗盡開山之功也,其例多言古體詩五言重第三字,七言重第五字,而以上下二字消息之,大抵以三平為正格云云,其後論詩言聲調者多宗之,如云:

  國朝趙飴山有聲調譜之作,言詩律者皆宗之。(聲調四譜黃雲鵠緗芸甫敘)

趙氏始創之聲調譜,其後之騷壇八略二卷,及杜集聲調等皆宗趙譜,所論詩法,聲調者多奉為圭臬,如云:

  自趙譜而後,論詩者無不宗之,近日名家如翁覃溪、潘四農、梅伯言諸先生其論多相發明。(聲調四譜凡例)

乾嘉以還,言聲調者,多宗執信之說,以此鑽研,以此授徒,翁方綱、潘德輿、梅曾亮等,皆宗其說,飴山之後一二百年間,多受其影響也,如董文渙云:

  蓋自飴山至今,凡二百年,聲調之說家喻戶曉,實趙氏之功為大。(聲調四譜序)

趙氏聲調說影響之大,概可想見。至同治年間,董文渙以此為枕祕,乃作聲調四譜,並附圖說以廣之也。

  二浙派詩說

  浙派詩說,自朱、吳、查以來,乾隆初年有厲鶚,杭世駿等起而振之,自成一派。厲鶚論詩以學為主,其 學殖甚富,然發為詩文則又辭必己出,其宗法陶謝王孟韋柳,清邃瑩然,汲取宋詩之精詣而去其疎蕪,時沈氏格調說正大為風行,亦莫能相掩而奪其輝光,亦足見浙 派之盛也。其後杭世駿論詩,本諸經籍,倡詩敎,重其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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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之本源,乃先王之遺敎,故詩與經籍同其本源也,切不可繁其枝葉而喪其本根,並主溫柔軟厚之詩敎,以 清貴為宗,厚人倫,實王化,綜言之,其論詩乃主本源經籍之教,重乎沈德潛反覆之學也。厲杭二公殂謝之後,嗣音者少,獨吳錫麒者,馳聲藝苑,詩才卓越,而有 景慶之譽,其詩鎔漢魏六朝唐宋為一鑪,而得力於宋者尤多,最得古人溫柔之旨者,餘如錢載,亦宗宋詩也。大要而言,浙派論詩,有其共同特色:

  1重視學問——如云「有讀書而不能詩,未有能詩而不讀書者」,又云「夫煔,屋材也,書,詩材也,屋材富而杗廇桴桷柂之無所不宜,詩材富而意以為匠,神以為斤,則大篇短章,均擅其勝。」(綠杉野尾集序)重讀書,重詩材以為基,重視學問也。

  2宗尚宋詩——浙派多宗宋詩,如厲鶚精於兩宋典實,著宋詩紀事一百卷,所謂「擷宋詩之精詣而去其疎蕪」是也。

  3重 視鍛鍊——厲鶚以為「凡詩之難,難於鍛鍊」(盤西紀遊集序)故特重之。王昶云:「厲鶚所作幽新雋妙,刻琢研鍊,五言尤勝。」(湖海詩傳卷二)杭世駿云: 「語不綺則詩不工,綺非釵飛釧動之謂,其謂鍛鍊而出之,故鏤金錯彩,綺也,舂蠶蠟燭,亦綺也。」(烎虛上人詩序)所謂句雕字琢,好用替代字者,蓋指此也。

  4徵實考證——厲鶚讀書搜奇愛博,鈎深摘要,撰宋詩記事,錢載精於考據,好古成癖。徵實考證,不惟是浙派之特色,實亦乾嘉詩學之特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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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其他詩論

  乾嘉詩學,以格調性靈肌理為主;聲調浙派,其次焉者也,至於其他詩論,不專主格調,亦不偏於性靈,以其不主一家,不成一派也。略述如下:

  紀昀,博覽洽聞,才情華贍,乾隆時編纂四庫全書,於詩學之溯源徹尾,頗能抉奧提綱,持論平正,力倡 詩敎,主詩宜以溫柔敦厚為本,不涉怨尤,不傷忠孝之旨者為詩之正軌;以六經詩序,建安陶謝王孟章柳蘇黃為詩之正脈,近乎沈德潛之格調,體詩道之廣大,崇 杜,從玉谿入,又涉獵於蘇黃,故亦言詩法也,重視人品,詩品,合而論詩,所謂「以人心術為根柢,人品高則詩格高,心術正則詩體正」(詩教堂詩集序),與沈 氏所論略同;其又以為,詩者,濬發於性靈,其意陶鎔於學問,才學並重,與格調性靈所論多同也,朱庭珍贊揚其大有功於詩敎也。

  錢陳群,浙江嘉興人,有香樹齋詩集,與沈德潛同稱二老,其根柢深厚,詩學精深,論詩音和體正,主溫柔敦厚,以博學為主,所謂「天下豈有學力未克而可與言詩者哉?」(香樹齋詩集序)主性情,婉而善入,方能感人深也。

  法式善,姓孟氏,字開文,一字梧門,號時帆,蒙古人,著有梧門詩話,以忠厚蘊蓄,溫柔敦厚作為評詩 之標準,嘗贊汪師韓、李重華、宋大樽等格調說諸人之詩;然論詩又言性靈,以詩寫性靈,造語精到,無率易之病,是善學隨園者,故能實而不臞,清而能綺,論詩 用漁洋三昧之說,性靈說,主王孟韋柳,頗能伐毛洗髓,得詩之真詣也。

  陳文述為詩,思若泉湧,才如舒錦,生平與王曇、郭麐等唱和,論詩重視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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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師阮元,為經學家,故主學問以六經諸史為根柢也,學詩必如蜂之釀蜜,蠶之作繭,身入其中,與之俱 化,方能體詩道之大也,其亦倡詩敎,本詩言志,思無邪為主,以溫柔敦厚為敎,興觀群怨之蘊,以歸於醇雅,與楊芳燦齊名,攻西崑體,後歛華就實,歸乎雅正, 近乎格調也。其師阮元,有廣陵詩事,勉人多讀詩品,以學詩品中之人品也。另黃承吉,論詩重詩之源流正變,所謂風騷炳若日星,當溯源風騷,浸淫漢魏,以至六 朝三唐,如此詩學乃全。餘如焦循,亦主性情宜以溫柔敦厚為本,大旨多同。

  錢泳論詩著有履園譚詩,中敘以詩存人,亦以人存詩,欲調和格調性靈,以為歸愚與簡齋論詩,判若水 火,一以言格律,一以言性靈,實則詩道廣大,詩敎繁昌,格律太嚴,則拘於詩也;性靈太露,又失於蘊蓄也,皆非詩之正軌,實則,性靈即性情,沿流討源,以歸 於正,方為詩之本敎也,性靈格調合而為一,方為詩道之全也。

  外此尚有經學家惠棟等,多主詩之道有根柢,有興會,根柢原於學問,興會發於性情,二者兼之,詩論大抵不出格調性靈。唯桐城詩派多論法,近乎肌理,茲不復贅。

  二、乾嘉詩學之特性

  1徵實性——乾嘉詩風之盛行,固已促進詩學之發達;而文讞案件之影響,益使詩人噤若寒蟬,隱忍其說,不敢大張旗鼓,故政治方面之拘忌,一般論詩者,為避時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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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必有據,鮮有放言空論,雖隻字片語,必斟酌再四始出之,故乾嘉詩學之各家所論,皆重徵實、考據,重 根基、實學,所論無扣虛逞臆與大而無當之流弊也,翁氏肌理說,或評其考據為詩,固不必論矣,另如格調之沈德潛、王昶,浙派之厲鶚、錢載,以及林昌彝等,雖 非專於考據,然論詩則多考據徵實,甚至極不喜考據之袁枚,亦不能不云「太不知考據者,亦不可與論詩」(隨園詩話卷十三),考據之盛行,可見乾嘉詩學之徵實 性矣。

  2宗經性——乾嘉文治昌明,經學發達,復以文讞案件之影響,為避時忌,詩家所論,多枕經藉史,有本有源,此本源乃六經也。所謂詩言志,本諸性情云云,乾嘉之格調,性靈,肌理,各家詩論,未有不以六經為根源也。

 3調 和性——調和者,雖各家詩論,有所不同,然其所論多為互相發明,共同主張,而各有偏重,非反對耳。如清初偏勝主張之論,自錢謙益,王士禎,趙執信以來,多 趨於溫和,作調和性之主張,即以詩敎而言,沈德潛主倡詩敎,力挽頹風,發性情為詩,必以溫柔敦厚為主;而袁枚則以為,必本性情以正詩敎,意即溫柔敦厚必以 性情為本也,意即沈氏主溫柔敦厚,不反對性情;袁枚重性情,亦不反對溫柔敦厚,其他詩論亦然,如沈氏標格調,不反對性靈;袁枚則標性靈,不反對格調,易言 之,乾嘉論詩者,深體詩道之廣大,不可稍有偏廢,故多作調和之論,其論詩態度多平正也,然所謂調和者,亦非曲己以從人也。

  4地域性——乾嘉詩學最盛者,乃江浙一帶也,如江蘇沈德潛之格調說,浙江袁枚之性靈說,浙派之厲鶚、錢載等,其宗奉格調之王昶、錢大昕、黃子雲、李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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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紆等,宗仰性靈之趙翼、洪亮吉、孫原湘等,多出於江浙一帶。又江都王柳村明經豫編有江蘇詩徵一八 三卷,收錄五四三○家,足見江蘇詩學之盛也,所惜者乃文讞案件受禍最烈之地,亦詩學最盛之地,如江浙一帶是也(見本書第一章),餘則遍及他處,如肌理說之 於北京,桐城詩派之於安徽,嶺南詩派之於嶺南,詩家遍及山東,江西,蒙古,四川等地。乾嘉詩學各派雖盛於某地,然不以某地囿之也,如江西蔣士銓,雖不在江 浙,亦崇奉性靈,袁枚在浙江,但不屬浙派。另則以某地所輯之詩話甚多也,如梁章鉅之閩川閨秀詩話,丁芸之閩川閨秀詩話績篇,專以閩地為主,陶元藻之全浙詩 話,純以浙江為主也,梁章鉅之南浦詩話,裘君弘之西江詩話,戴璐之吳興詩話皆然也。

  三、乾嘉詩學之檢討與展望

  乾嘉詩學,海涵地負,千彙萬狀,本文於各家詩說,僅初理其頭緒,觀其背景,察其脈絡,明其派別,究其淵源,推其影響,略較其異同耳,初探其義。可得數端而言:

  1乾 嘉詩學 深受時代影響——劉大杰以為清代乃舊文學之總結束,意即為歷來文學之集大成,而清代又以乾嘉最為興盛。就縱而言,多受時代影響,為歷來詩論之集大 成,就橫而言,深受環境之影響,為政治社會所左右,康雍乾嘉長期之興文佑治,優禮遺臣,而使經學昌明,論詩多以宗經為主,編纂圖籍,文治昌盛,書籍浩如淵 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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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歷來論詩,皆能吸精取髓,多所創獲;焚書之熾烈,文讞之繁興,政治之拘忌,而使徵實學風之流行,樸學之興盛,乃使詩學趨於徵實考據。政治之恩威並施,剛柔並濟,一以文讞之繁,一以優禮詩人,采詩獻詩,又以詩賦取士,遂使詩風盛行,凡此,皆足以使乾嘉詩學天章雲錦矣。

  2乾 嘉詩學 承先啟後——乾嘉詩學既為歷來詩學之集大成,沈氏格調,袁氏性靈諸說,皆淵源歷代詩論,並鎔裁舊說,加以修正,去蕪存菁,故能新變,為修正之格調 性靈說,無復七子公安之弊也,肌理說雖屬始創,亦經一番舂揄揚簸,凝鍊鎔鑄,頗盡開山之功,影響甚大,格調性靈等,承千載詩家之心傳,開後世詩學之宏基, 承先啟後,其功偉矣。

  3乾 嘉詩學 持論中肯——就論詩態度言,乾嘉詩學大家論詩態度,甚為溫和平正,無偏勝過激之詞,無是丹非素之論,雖或主張不同,亦僅止詩學之論爭而已,如主性 靈之袁枚,反對沈氏以溫柔敦厚為主之詩論,亦只云「僕口不敢非先生,而心不敢是先生」耳,評其他詩論亦然,而沈氏翁氏持論持平溫厚,鮮有攘臂而爭者,與清 初之偏勝,及乾嘉之後群起攻詆袁枚而涉及人身攻擊者,大異其趣,雖陳文述云:「(乾嘉)復古者主格律,懷新者尚性靈,大約偏勝之弊多,酌中之論尠焉。」然 徵諸實際而言,乾嘉論詩頗多酌中持平之論也。

  4乾嘉詩學 人品詩品並重——如沈德潛標格調,立詩品,重溫柔敦厚;袁枚則標性靈,立詩品,重鋪寫性靈;翁方綱則拈肌理,立詩品,論詩必具肌理,方見詩之全也,詩品既立,前漸鎔鑄人品於其中,論詩多以詩存人,雖不必以人存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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