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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ne 7,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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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9:錢牧齋『初學集』(四部叢刊本),卷二八,「新刻十三經注疏序」中有云:「欲正人心,必自反經始,誠欲反經,必自正經學始。」(頁二九五)

註10:參林慶彰「明末清初經學研究的回歸原典運動」,頁八七三-八七六。林慶彰「實證精神的尋求-明清考據學的發展」,『中國文化新論』(學術篇)(台北,聯經出版公司,民國七十年十二月),頁三○一-三一四。

註11:陳第『毛詩古音考』(學津討原本,百部叢書集成之四十六)自序。

註12:『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冊一,頁八九七。

註13:陳第,前引書,焦弱侯序。

註14: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皇清經解續編本,台北,藝文印書館,民國五十四年十月)四,第五十五,頁一四-一五。臧琳『經義雜記』(拜經堂叢書本,叢書集成續編之二七),末附敘錄,閻若璩序,頁二上。

註15:惠棟『松崖文鈔』(聚學軒叢書本,叢書集成續編之一),卷一「九經古義述首」,頁四下。

註16:盧文弨『抱經堂文集』(四部叢刊本),卷二「九經古義序」,頁三○。註17:錢大昕『潛研堂文集』(四部叢刊本),卷二四「臧玉林經義雜識序」,頁二一八;「經籍纂詁序」,頁二一九-二二○

註18:戴震『戴東原集』(四部叢刊本),卷三「爾雅文字考序」,頁二八;卷九「與是仲明論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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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節 『音學五書』

   顧炎武之治經,既志在「經世」,發覆三代聖王治平之道,以期撥亂世昇治平,或俟後王於一治;則何以 花下大精力來著述『音學五書』,並亦視為『日知錄』之流的「著述」,甚至超過早年實學性的作品『天下郡國利病書』與『肇域志』;而「郡縣論」、「生員論」 等作品,亦為經世規畫之文章,為何從來未有成輯之意?唯『音學五書』,則與人論學函簡中,皆再三致意?顧氏「音學五書後序」自云:

   余纂輯此書三十餘年,所過山川亭郵,無日不以自隨,凡五易槀而手書者三矣。(註1)

顧氏何以如此重視『音學五書』,至三十餘年,五易稿,手書三,無日不攜隨。其又云:

   而音學五書之刻,其功在於注毛詩與周易,今但以為詩家不朽之書,則末矣。(註2)

若果亭林接受此一觀點:『音學五書』僅為詩家不巧之書,則亭林亦不必花下三十餘年以作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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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頁九八。

註19:阮元『揅經室續集』(『揅經室集』,台北,世界書局,民國五十三年二月),卷一「馮柳東三家詩異文疏證序」,頁四八。『揅經室二集』,卷七「西湖詁經精舍記」,頁五○五。『揅經室續集』,卷一「釋敬」,頁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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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亭林視『音學五書』必有特別意義者在。『亭林文集』,卷六,「與楊雪臣書」云:

   若音學五書,為一生之獨得,亦足羽翼六經,非如近時拾瀋之語。

「音學五書序」亦云:

   余為唐韻正,已成書矣。念考古之功,實始於宋吳才老,……後之人如陳季立、方子謙之書,不過襲其所引用,別為次第而已。……以明六經之音,復三代之舊。(註3)

是此書之作,要在明六經之旨,以復三代之舊。又「答李之德書」云:

   三代六經之音,失其傳也久矣,其文之存於世者,多後人所不能通,以其不能通,而輒以今世之音改之,於是乎有改經之病。……至於近日鋟本盛行,而凡先秦以下之書率臆徑考,不復言其舊為集,則古人之音亡而文亦亡,此尤可嘆也。

   嗟夫!學者讀聖人之經與古人之作,而不能通其音;不知今人之音不同乎古乎!而改古人之音,可不謂大惑乎!

   故愚以為讀九經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以至諸子百家之書,亦莫不皆然。……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 至於道。今之廣韻,固宋時人所謂菟園之冊,家傳而戶習者也。自劉淵韻行,而此書幾於不存。今使學者睹是書,而曰:自齊、梁以來,周顯、沈約諸人相傳之韻固 如是也,則俗韻不攻而自絀。所謂「一變而至於魯」也。又從是而進之五經三代之書,而知秦漢以下至於齊梁歷代遷流之失,而三百五篇之詩,可弦而歌之矣。所謂 「一變而至於道」也。(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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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 顧氏著『音學五書』之目的,是要使人能讀通五經;不讀通五經,焉能知其中所載之大經大法及聖人治平之 道。而讀經必自文始,文又自音始;古經文中之音早因流變而盡失其真,所以顧氏卅年來著此書,便是要使古音再現,五經之文可讀。是以『音學五書』,正是「通 經之鑰」。『音學五書』之自序又載:

   記曰:「聲成文謂之音」,夫有文斯有音,比音而為詩,詩成然後被之樂,此皆出於天而非人之所能為 也。三代之時,其文皆本於六書,其人皆出於族黨□序,其性皆馴化於中和,而發之為音無不協於正……故三百五篇,古人之音書也。魏晉以下……今音行而古音 亡,為音學之一變。……於是宋韻行而唐韻亡,為音學之再變。世日遠而傳日訛,此道之亡,蓋二千有餘歲矣。……於是據唐人以正宋人之失,據古經以正沈氏唐人 之失,而三代以上之音部分秩如,至賾而不可亂。乃列古今音之變,而究其所以不同,為音論二卷,考正三代以上之音;注三百五篇,為詩本音十卷;注易、為易音 三卷;辨沈氏部分之誤,而一一以古音定之,為唐韻正二十卷;綜古音為十部,為古音表二卷。自是而六經之文乃可讀。……天之未喪斯文,必有聖人復起,舉今日 之音而還之淳古者。

而 其中所提出之經一文一音,已經是明確地開出了後來清學「訓詁明則義理明」之途徑了。只是,在亭林這裡 恐怕要將「義理」二字換成「經義」才行。要之,亭林破理學,立經學;破語錄,立經;破「德性」之「自得」法,而主張「博學讀書」,並且為「博學讀書」而建 立了讀「經」的「方法論」。他的方法論當然是自「音韻學」開始。『亭林文集』卷六,「吳才老韻補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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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余為唐韻正,已成書矣。念考古之功,實始於宋吳才老,而其所著韻補,僅散見於後人之所引而未得其 全,頃過東萊任君唐臣,有此書,因而從假讀之月餘,其中合者半,否者半,一一取而注之,名曰韻補正,以附古音表之後,……後之人如陳季立、方子謙之書,不 過襲其所引用,別為次第而已,今世甚行子謙之書,而不知其出於才老,可嘆也。……夫以余之謭陋,而獨學無朋,使得如才老者與之講習,以明六經之旨,復三代 之舊,亦豈其難,而求之天下,卒未見其人,而余亦已老矣。

清 代經學正是延襲了顧氏的這一條路,不僅將音韻學繼承下來,而更發展出文字學、訓詁學,而合稱為小學, 也就是治經的小學。此種小學,當然完全不同於朱子為古之「大學」所定的「小學」。清人不僅發展出小學,而且更蔚附庸成大國,使小學足以成為一門獨立的學 問,很明顯地,吳才老、陳第、方以智等皆有啟蒙之功,但是,將音韻學確定與「經」合在一起,而且賦與意義,在考證學尚是儒學之外的一支別流-外馳之學時, 顧氏及時將考證學汲取進來,並且在「治經」上,於「音韻學」中,建立了明確的方法論,使它與新儒學聯繫在一起。沒有方法學,清學便不能成立;沒有『音學五 書』,此一「治經方法論」便無方法學作品上的「典範」。這些,都透過顧氏之『音學五書』而顯現出它在學術、思想史上的意義,故顧氏序張爾岐『儀禮鄭注句 讀』一書云:

   後之君子,因句讀以辨其文,因文以識其義,因其義以通制作之原,則夫子之所謂以承天之道而治人之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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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追三代之英(下略)。(註5)

一 方面,由鄭氏之書,可知當時人已有注意及「訓詁以通經義」此一路徑者,正是不同於宋明儒之以「自得、 內省、心性、悟修」之解經,而在方法論上提出了一個確定的治學途徑。我們可以說,這正是清代經學-或漢學得以成立,以及得以進行漢宋之爭的基礎所在。只 是,顧氏雖反宋學、明學-理學,但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在求「外王經世」之大道,而清代政治下的諸儒,卻是未能也不能繼續此一「用世」之承,而繼承的反是漢宋 之爭,用此一治學方法論來張大漢學之幟,而去反宋學。但是,無論如何,此一方法論,在「反」理學之後,正面開出經學之後,確實使方法論結合「經學」以及新 儒學-外王經世的,是顧炎武。

  顧氏整個學、思系統,我們可以如是表之:

  通音識文    經術

方法——→通「經」——→明制作之原-經世——→待後王

  博學      治道

如 此,則除了日知錄之外,我們也可以明瞭『音學五書』在顧炎武整個新儒學建構中的地位,復可以明瞭顧氏 何以十分不愜旁人之視『音學五書』僅為「詩家不朽之業」,復何以「三十餘年,無一日不自隨從」,原來它竟是與顧氏的儒學核心「經」以及顧氏之終極目標「外 王經世」有著這樣密切的關係。

  當然,亭林在方法上的貢獻不只這些,其餘如求真、引文必註出處、本證、旁證等考證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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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6),這些,皆是使清代經學得以趨向「學術性」的主要基礎。清學很重要的方面,便是在這個基礎上建 立起來的。當明末經學興起之後,明中葉以來的考證學恰得與其合流,因此,在這方面,顧炎武並非獨創,當時治經學風實已有轉向此徑之勢,方以智、閻若璩、胡 渭等皆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

    明之中葉,以博洽著者稱楊慎,而陳耀文起而與爭,然慎好偽說以售欺,耀文好蔓引以求勝,次則焦 竑,亦喜考證,而習與李贄游,動輒牽綴佛書,傷於蕪雜,惟以智崛起崇禎中,考據精核,迥出其上,風氣既開,國初顧炎武、閻若璩、朱彝尊等,沿波而起,一掃 懸揣之空談,雖其中千慮一失,或所不免,而窮源溯委,詞必有徵,在明代考證家中,可謂卓然獨立矣。(註7)

所 以余英時有內在源於程朱、陸王之爭說(註8),但是,清學的內涵中,固然仍有與「理學」糾纏的一面, 而更重要的成立基礎係來自於方法論-小學的建立。小學是透過顧氏才得以彰顯它在治經「方法學」上的意義並由此展開的;顧氏之前已有音韻學的源流,但是顧氏 確實是清學的開山之人,也因為清代人繼承了顧氏的方法論並繼續發展,才有了後來更豐碩的小學——文字、訓詁、聲韻,得以真正奠定清代學術之基礎與特色。 (註9)我們如果對較朱子為理學建立新方法及新途徑「四子六經之階梯,近思錄四子之階梯」(註10),近思錄的重心實是落在第一卷「道體」,將近思錄的 「道體」來對照顧氏的「訓詁明道」-則更能看出顧炎武將新儒學帶向一個新的方向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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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註1:顧炎武『亭林文集』,卷三。

註2:同上,卷三,「與施愚山書」。

註3:同上,卷六,「吳才老韻補正序」。

註4:同上,卷四。

註5:同上,卷五。

註 6:除音韻學外,亭林所建立的考證方法甚多,清人多推崇之。參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頁五三 -六四。杜維運,「顧炎武與清代歷史考據學派之興起」,收在氏著『清代史學與史家』,頁九五-一五六。林慶彰,「實證精神的尋求-明清考據學的發展」,收 在『中國文化新論-學術篇』(台北,聯經出版公司,民國七十年,初版),頁二九五-三四二。

註7:見余英時「從宋明儒學的發展論清代思想史」、「清代思想史的一個新解釋」二文,皆收在氏著『歷史與思想』一書(台北,聯經出版公司,民國六十五年九月)。

註8: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冊三,頁二五○一。有關明代考據學的研究論著,請參林慶彰『明代考據學研究』(台北,台灣學生書局,民國七十五年十月修訂版)。

註9:清代學者皆極為推崇顧炎武,無論在學術上、人格上,都能看到他對清代學術的影響,尤其是在經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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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余英時甚至稱他為「典範」(paradigm),就清代漢學及其治學方法而言,余氏指的主要也是『音學五書』及『日知錄』中有關經學者,見余英時「清代思想史的一個新解釋」,余英時,前引書,頁一四五。

清 代學者對顧氏的推崇,我們可以略舉其例。如錢大昕所撰『十駕齋養新錄』及陳澧撰『東塾讀書記』皆是彷 『日知錄』而作。見錢慶曾撰『竹汀居士年譜續編』乾隆四年己未條。(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冊一,頁五○。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民國四十五年四月,國 學基本叢書本)陳澧『東塾集』(光緒十八年刊本),卷四,頁二八。

汪中亦云:「中少日問學,實私淑諸顧寧人處士,故嘗推六經之旨,以合於世用,及為考古之學,惟實事求是,不當墨守。」(汪中「與巡撫畢侍郎書」,『述學』,別錄,頁一二上-下。台北,台灣中華書局,四部備要本。)

另外,古偉瀛對顧炎武在清代學人中的地位及其學貌之轉變,有甚詳細的敘述。參氏撰「從考據到科學方法-試論顧炎武思想的近代意義」(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中國初期歷史研討會,民國七十七年八月)。

註10: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台北,正中書局,民國五十一年十月),卷一○五,第二十二「修身一際,頁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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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節 清初經學的兩種性格

   明清之際,由於種種原因,經學已然復興,「返回原典」的追求更成為一個趨向,(註1)尤其是明遺民 的經學,表現於其中的反思精神與經世動機極為濃厚。同時,卻另有一批經學家,亦以考據為法,以經典為學,與顧(炎武)、黃(宗羲)等人無大異,章實齋所謂 「寧人、百詩之風」已混同為說。上述乃指治學及方法而言,至於渠等之精神世界,則大相迥異;後者之甘願接受清廷「博學宏詞」、「博學弘儒」名號牢籠,史載 閻若璩、胡渭、毛奇齡等皆於康熙之寵遇,有「受寵若驚」之情形。(註2)這一批人的經學,已有以新興考據方法為主要風貌的純粹解經性格,縱然他們仍夾纏著 一些朱、王間門戶的枝葉餘習,(註3)但這是學術過渡的痕跡,其真正反映時代學術性意義的,乃在於他們的精神世界與清廷統治下的世界已相融接,他們的「經 師」性格已然呈現。

   因此,我們可以說,表現在清初同樣以考證學為方法來治經的,有兩種類型的性格:一類是經世儒,一類 則是經師。這兩類型經學家於經學皆可謂卓然有成,其差別在於治學動機而不在方法,前者尚具有明遺民意識,學術上表現出經世與反思性格;後者則已為清代經 師,表現為純粹的治學,博學、考證、嚴謹,他們之接受清廷「博學宏詞」、「弘儒」、「明史館」之收攬,吾人當然可以道德標準來作評價,但筆者並無意在此論 斷他們的人格與風骨,而是要指出:此種治學精神在清初學術思想上的意義,顯示出清學的性格,通過他們而顯現,他們已與清廷統治的世界相銜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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