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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ne 10,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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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生不許糾黨多人,立盟結社,把持官府,武斷鄉曲,所作文字,不許妄行刊刻。違者聽提官治罪。(註20)

順治十七年(一六六○),更下旨頒布嚴禁社盟的禁令:

   士習不端,結訂社盟,把持衙門,關說公事,相煽成風,深為可惡,著嚴行禁止。以後再有這等的,各該學臣即行革黜參奏,如學臣隱徇事發,一體治罪,該部知道。(註21)

因此,在一六六○年之後,結社便轉入地下,少部分繼續暗中活動抗清,多數則已隨禁令之頒行而漸趨消歇。

   就學術影響而言,明末結社重要者實在第一期。中期主要皆為抗清事件,社盟友少數降清,多數殉國,黃 宗羲『思舊錄』及『南雷文定』中記載了許多社友可歌可泣之事蹟及彼此間之情誼。第三期的結社,其性質有二:一為聚友會文,聊供殘山賸水弔懷之思;或秘圖恢 復,但實已回濟無功;雖然有甬上講經會等提倡讀書,但學風已變。當初才業赫赫之人皆已凋零殆盡,未死者歷此劫亂,或隱居山林,或遁入空門、黃冠,或流亡海 外,或沉潛於學術。王船山遁入湖南山中,回首明朝之亡,不禁慨然:

    前代之亡,皆以國無人而致敗,惟本朝不然,數十年間,雖如楊、左、高、趙、二周、黃、魏、袁、李 諸公為奄黨所摧折。而踵起者,若劉念臺、黃石齋、李懋明、范質公、倪鴻寶、文堪持、史道鄰、姜居之、高硜齋諸先生,皆大僚也;使得行其志,當不僅如趙惟 重、李伯紀之在建炎。而折有如陳大樽、夏綏公、吳幼洪、楊機部,使參密勿,應可頡頏陸敬輿之於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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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救於亡者,……諸君子才一運肘,即為所掣,惟一死謝國而已。(註22)可見他對復社、幾社、匡社精英的評價,是許為人才的。

   明末結社活動在學術上的影響及重要性,主要還是在第一期。由於復社組織的寵大,又聲振天下,故不免 「才儁有文倜儻非常之士雖入網羅,而嗜名噪進逐臭慕羶之徒亦多竄於其中」(註23),社集至此,難免變質,而又捲入政治中,遂亦召異己者之妒忌與攻擊。 『明史』「文苑傳」載:

   里人陸文聲者,輸貲為監生,求入社不許,(張)采又嘗以事扶之。文聲詣闕言風俗之弊,皆原於士子溥、采為主盟,倡復社,亂天下。溫體仁方枋國事,下所司,遷延日久,提學御史倪元珙、兵備參議馮元颺、太倉知州周仲連,言復社無可罪,三人皆貶斥,嚴旨窮追不已。

又如溫育仁,著有『綠牡丹傳奇』一書,專詆復社,甚至托名徐懷丹偽作十大罪檄文,以聲討復社。這都可見復社在當時聲振天下之餘,是如何招致另一干人物的忌嫉與不滿。(註24)

  總之,東林寄是非邪正於學術與清議,復社寄是非邪正於選文,同時也繼承了東林經世的動向,繼續關心並介入政治;另一方面,參與的社員,大多有經世之志,明末以經世致用為主的學風,也多由他們而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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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註1:謝國楨『明末清初的學風』,頁七。

註 2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民國五十六年一月)。朱倓「明季南應社 考」、「明季杭州讀書社考」,北大國學季刊第二卷一期、三期(民國二十九年十二月、三十年九月),「明季桐城之中江社考」,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一 本第二分(民國十九年六月,北平),「明季杭州登樓社考」,廣州學報第一卷二期(民國廿六年四月)。小野和子「明末【日文】結社【日文】關【日文】一考 察」,史林雜誌第四五卷第二期(一九六二年)。William S. AtwellCH'EN TZU-LUNGA Scholar Official of The Late Ming Dynasty.PrincetOn UniversityPh.D.1975Xerox University Microfilms.郭紹虞「明代的文人集團」,收在氏著(照隅室古典文學論集』(台北,丹青圖書公司,民國七十四年十月),頁三四二-四三四。

註3陳子龍(安雅堂稿』(台北,偉文圖書公司,民國六十六年九月),卷一○,「尚有為」,頁一○上。

註4:見郭紹虞,前引文,頁三四二-五七。謝國楨談明末的黨社,主要偏重在政治方面,是故先從東林述起,但東林是「黨」而非「社」。見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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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5:參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頁八。郭紹虞,前引文,頁三五○-六。

註6:見陳子龍『陳忠裕全集』(清嘉慶八年簳山草堂刊本),年譜,卷下,附錄,頁一六下。

註7: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一,頁一七九。收在吳應箕等『東林始末』。台北,廣文書局,民國六十六年七月。

註8:吳偉業『復社紀事』,頁一五七-八。收在吳應箕等『東林始末』。

註9:匡社與王船山的關係,參胡劍書「王夫之組織的匡社究竟是什麼性質」,船山學報總六期(一九八六年十月),頁四二-三。

註10:復社第一次國表之刻,其中列有復社於各州縣的社員姓名,總共七百餘人,可參陸世儀『復社紀略』,頁一八一-二○四;另尚有吳山嘉『復社姓氏傳略』可參看,收在『明清史料彙編』第八集第五冊。台北,文海出版社,民國六十二年三月。

註11:本表採自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頁二○二。

註12:杜登春『社事本末』,見陳子龍『陳忠裕全集』,年譜,卷下,附錄,頁一六下。

註13:全祖望『鮚埼亭集』(四部叢刊本),外編,卷一二,「徐都御史傳」,頁六三六。註14:黃節「徐孚遠傳」,國粹學報第三三期,史篇(光緒三十三年八月),頁七。

註15:杜登春『社事始末』。『陳忠裕全集』,年譜,卷下,附錄,頁一七上。

註16:郭紹虞,前引文,頁四一七。

註17:陸世儀『復社紀略』,頁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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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節 實用主義的學風

      一、何謂「實學」

  一般學者,有將此際之學術稱之為「實學」者,亦有用「經世致用」一詞者。學術界一向將經世致用連稱,卻未析其意,嚴格而言,經世未必皆致用,凡致用者,係經世之一面而已,是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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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8:謝國楨『明末清初的學風』,頁八-一○。

註19:有關此事始末,影響甚大,導致周仲馭致死,陳貞慧入獄,其他遭波及者甚多,黃宗羲、侯方域等人,則幸因清兵南下,方始乘間脫逃。參邱榮裕「明末復社發佈留都防亂公揭始末及其影響」,台灣師大歷史學報第十五期(民國七十六年六月),頁一九一-二○五。

註20:轉引自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頁二五二。註21:同上,頁二五三-四。

註22:王船山『搔首問』。轉引自嵇文甫『王船山學術論叢』(台北,谷風出版社,民國七十六年),頁一五。

註23:陸世儀『復社紀略』,頁二○八。

註24:參郭紹虞,前引文,頁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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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期之學術特色在「經世致用」,則其實即為「致用型經世」。不僅與前此轉型期之東林的「道德經世」不 同,抑且與後來之「外王經世」有異。此期經世之學,莫不以「致用」為依歸,是其特色,筆者稱之為「實學經世」之義者即在此。本文之「實學」者,為實用之學 的簡稱,換言之,即實用主義之學,與一般「虛」、「實」相對之「實學」用義不同。此已於導論中詳言之。

   明末之時,國勢益危,用人益急,故崇禎帝之「求治太切」,蓋非僅因其本人之個性,亦實國勢有以致 之。當時環境較諸萬曆之時又有不同,亦不容士子沉沉潛潛於學理之發明,而務求有用之學。一些有遠見之人,早已如此課其子孫,如顧炎武、黃宗羲之長輩(註 1)。復社領袖張溥云:

   自世教衰,士子不通經術,……溥……期與四方多士,共興復古學,將使異日者務為有用。(註2)

陳子龍曰:

   今天下之大事有三,曰用人也,足食也,強兵也。(註3)

黃宗羲曰:

   嗟乎,自科舉之學盛,世不復知有書矣。……先王之大經大法,兵農禮樂,下至九流六藝切於民生日用者,蕩為荒煙野草。(註4)

皆有感於此際學術之空疏無用。是故少年讀書,奮然而起,務求有用之學,亦時然也。不數年,明亡半壁江山,更連致用之學亦談不上,唯操戈上陣捐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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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要言之,明末學術,自啟三途:理學、文章、經世,而八股不與焉。其中唯經世之學,崇禎倡於上,虜 寇刺激於下,遂成此際之顯學。為理學者,無論朱、王學派,皆有向此合拍之勢,隨時代而作自我轉化與調整,此輩人土,如黃道周、劉宗周,及晚起之孫夏峰、陸 世儀、李二曲、張楊園等。為文章者,則復社之張溥、張采,幾社之陳子龍、徐孚遠等,莫不群向於經世有用之實學,是故啟、禎兩朝所編纂而成的經世書籍亦特 多。

   實學之產生,亦有其時代之特性,然卻非如某些學者所言,係因為晚明之商業經濟發展到某一階段,因而 產生以「致用」為依歸之學風,乃前者為因,後者為果之必然發展(註5);事實上,江南經濟的發展,即使放到明末時局的背景中,亦不能成立此種下層影響上層 的論點,吾人認為,明末實學之所以發生,最主要還是來自於一股「時代的危機感」,此種承自萬曆朝東林運動而來的危機意識,至天啟、崇禎時又繼續深化,不僅 經由復社表現於政治上,亦且在學術上表露出來,而蔚成一股學風。

  因此,此際的實學,就晚明思想史而言,其中實隱含著「實用主義」(Pragmatism) 的導向,實用主義比較不注重形而上——道之類的探討,而注重形而下——器。就實學經世者看來,不僅是「器」的發明運用問題,且包含了國勢、經濟、軍事、水 利、民生等現實的種種層面之需要。啟、禎兩朝,相應於時代的危機及社會國家所呈顯的種種弊端,因之本時期的實學遂與此息息相關,並在排列順序上賦予其優先 性的注重。我們看陳子龍『安雅堂稿』中關於「寇、虜」及「兵、食」文字的篇幅就可以明白。陳子龍與徐孚遠等所編的犖犖大著『皇明經世文編』,方岳貢為其作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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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句即為「文章莫尚乎經濟矣」,其言何旨!(註6)又子龍集中每常出現「臣無暇遠舉」之文字語氣,亦是此種切急於致用的表現(註7)。

   但並非實用主義即是不含理想的,唯其「理想」深受南宋浙東事功派如陳亮「功到成處,事到濟處」(註 8)這一類思惟的影響,復受時代危機之刺激,因而急於致用,使得此類實用之學往往降低理想的層次,就此層面而言,他們是比較不注重「體」,而注重「用」 ——也就是「實效」,這才是最快最有濟的強國之學。

   在實學者看來,「才、學」是非常重要的。無才,則無法應付變局;無學,則無法解決問題,而實學正是 產生在有變局、有問題的啟、禎時代,因此他們通常不在「治本」上去尋思解決之道——這與明亡之後遺民的反思正可成一對照;而且這也不符合明思宗之個性。於 是,長才與專學便顯出它的須要性,實學者因此而特別重視「效用」——即「兌現價值」(註9),而在此方面,有「位」者,顯然比知識份子、講學者要來的重 要,正如陳同甫所云:「不得其位,則此心何所從發於仁政哉!」(註10)這也是復社何以要繼續東林政治化經世傾向的原因之一。而另外

『皇 明經世文編』所選的奏議文章,全部是明代的在位官僚,這也正反映了實學者的潛在意識與觀念。才、 學、位,以及實際性的奏疏文章,皆凸顯出實學中實用主義與短期效應的傾向,這與後來的「外王經世」是完全不同的。但我們仍可察覺出,後來顏元及費密的學 術,與此不無淵源,前者的實用主義血脈——「習」,後者的「弼輔論」,都與此時學術有相承之關係。

  總之,啟、禎的局勢,顯示了儒學不能適應時代須要的危機,尤其是那些將自己封閉在理學世界的保守派理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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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面對後世的歷史批評時,便承擔了使明朝亡國或衰敗的歷史評價;如實用派學者對明末理學的反動、清初 學者對整個宋明理學的批評與反省,都與此點有關。他們均認為道德主義者,並不能維持現實世界的體制運作,因而使得國家危弱,這種意識,特別表現在反八股、 反學術空虛無用上。當然,理學家在教化世界成立其心性王國,而與現實世界平行發展,但也由此而限制了中國知識份子在宋代以下的性格,「批判」、「教化」、 「師儒」,而不是參與實際運作的官僚。晚明的學風,卻正顯示出一種掙脫「教化世界」、掙脫「內聖學」的限制,而朝向「經世」、朝向現實世界中發展的性格。 啟、禎時期的實用之學,最足以反映此點,是以,其中便有一種「反儒意識」可得而言。

  總之,「今天子」崇禎帝倡之於上:

   今天子制詔春官以取士,必重實學,徵材用,故崇二、三場所試論、表、策者,雖書經義不佳,論、表、策佳者,取之,詔書甚著。(註11)

東林導源於前,復社、幾社鼓動於下,時勢使然,學術亦趨於不得不變之地,於焉實用主義特色的實學便蔚興此時。

      二、經世致用的學風

  茲以吳山嘉『復社姓氏傳略』為據,並輯黃宗羲『南雷文定』、全祖望『鮚埼亭集』、李塨『顏習齋先生年譜』、章學誠「復社名士傳」等有關資料,製成「經世致用學風表」,以見明末實學之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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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三:明末經世致用學風表

人物-經世致用之學

吳懷古-好兵法。

王御-思廓清世難,與陸世儀、王發祥諸人講兵法。

吳易-善兵法。

錢邦蘭-好談兵、日求天下奇士結納之。

閻爾梅-好談兵及經世方略。

徐芳馨-著兵農禮樂諸書,尤詳於兵。

朱健-留心禮樂、兵農、賦役、河漕諸大政。

卓震-博洽多聞,好談兵。

何剛-見海內大亂,日講求濟世事。

曾異撰-見天下多故,究心經世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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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集

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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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

吳山嘉『復社姓氏傳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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