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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ne 3,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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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七十七年。)頁三五三-三八三。註15:見『二曲集』(台北,廣文書局,民國六十七年七月),卷 十一,「梁溪應求錄」,秦松岱跋云:「維先叔祖弱水先生與彙翁高先生,砥柱波流……以先叔祖之學,原本忠憲,宜嗣道南之統。」又『二曲集』卷十一,「東林 書院會語」,「高(彙旃)先生曰:言滿天下無口過,其惟紫陽朱子乎;六經皆我註腳,是陸子之口過也;滿街都是聖人,是王文成之口過也。」

  大陸學者葛榮晉,甚至認為「東林學派是晚明朱學復興的代表」,則是不識東林學術之真相與意義了。葛文見「東林學派與晚明朱學的復興」,書目季刊第二二卷四期(民國七十八年三月),頁四一-五三。

註16:參李紀祥,前引書,第三章第三節。

註17:參李紀祥,前引書,第五章第三節。

註 18:『小心齋劄記』(明萬曆戊申無錫刊本)云:「周元公三代以下之庖犧也,當時二程先生親受學於門 猶未能盡元公,則知元公鮮矣!」(丙申)又同書:「周元公尚矣,明道、晦庵兩先生各有獨到處,未易以優劣論也。」(丙申)又:「陽明先生……此其所以遜元 公也。」(丙申)凡此皆非偶語,書中提及周濂溪處甚多,皆以理學第一人目之。

註19:『涇臯藏稿』(明無鍚顧氏原刊本),卷二,「與李見羅先生書」。

註20:見『高子遺書』卷一,「語」。卷九,「崇文會語序」。唯顧憲成逝世後,高攀龍獨主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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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年宗朱愈嚴,對陽明亦迭有微詞,如「龍每謂姚江之學興而濂洛之脈絕……有宋大儒誠明之性,明道先生 是矣,明誠之教,晦庵先生備焉。」(『高子遺書』卷八上,「答張雞山」)此是高子自世道人心著眼——當時正是三案發生之時,故東林書院終自高氏本身開始起 了變化,至其後人終於轉入程朱學派。

註21:古清美,前引書,第五章第二節,附論部份論此甚詳,可參考。

註22:見顧憲成在萬曆三十三年(一六○五)為『學蔀通辨』(台北,廣文書局,民國六十年四月)所撰的序言。

註23:如靜坐法,復七規等,參『高子遺書』中所載高攀龍晚年在水居勵學的有關文字。

註24:『高子遺書』卷八下,「與徐玄仗」一。

註25:『高子遺書』,崇禎壬申錢士升序。

註26:『小心齋劄記』,丙申。

註27:『高子遺書』卷九,「崇文會語序」。

註28:『高子遺書』,卷首附,崇禎元年(一六二八)十一月。

     第三節 由道德向經世之轉向與難局

      一、現實世界的危機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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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曾經提到過,無論朱子時代或王門時代,多不以作官為要務,而以書院講學或民間講會為第一務。蓋 以宣傳聖人之義——即「教化」為儒者第一大事也。至東林顧、高,則不僅講學,且更關心天下事。不僅在朝如此,辭官後更復如此。故『明史』載東林「往往裁量 人物,諷議時政。」(註1)最後竟形成一股在野力量,與朝中友人連成一氣,而蔚成清議,能左右朝廷某些政治動向。以一在野書院,而能有此力量,實前所未 有。這代表了什麼意義?筆者以為:重返體制內的世界。相對於「彼世」——教化世界來說,即是「此世」。「此世」中有許多現實的事,不僅是道德的,抑且是政 治的。從儒學「經世動向」的發展來看,東林顯然開啟了儒者關心面向轉入「此世」,而不復再以「彼世」——「教化世界」,為唯一的關心焦點,也不再以「教 化」作為儒者唯一致力的大意義?筆者以為:重返體制內的世界。相對於「彼世」——教化世界來說,即是「此世」。「此世」中有許多現實的事,不僅是道德的, 抑且是政治的。從儒學「經世動向」的發展來看,東林顯然開啟了儒者關心面向轉入「此世」,而不復再以「彼世」——「教化世界」,為唯一的關心焦點,也不再 以「教化」作為儒者唯一致力的大事。(註2)

  東林所處的時代,正是萬曆朝中、晚期,明代國事上有許多變化都由此開始。(註3)『明史』卷二一八,方從哲傳云:

   論者謂明之亡,神宗實基之。

正 是指此。以東林黨而言,明末三大案與之相始終,迄至南明猶未已;以東林學派人士而言,國本案及梃擊案 皆發生在顧、高生前,且各為彼所親身經歷參與。此外,江南的民生逐漸凋弊,賦稅的繁重等皆是。(註4)雖然萬曆前期張居正當政曾造成一度中興,但張居正逝 世後,明朝國勢愈加衰頹。且張居正以內閣擅權所引發的後遺症,及明代廢相後所特有的政治體制,對此後政局均有影響。張居正時,反內閣專權的清流已逐漸蔚 起,且多為以言官為主的新用進士。(註5)進士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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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先為言官,為求表現,多以直諫敢言著稱,且以抗衡內閣為主,閣、諫之衝突自此開始,愈演愈烈。東林人士多出身言官,且以敢上疏抗言直諫著稱。

  此外,遼東邊事漸起,流寇自內而生,再加上神宗本人的愈加荒唐,愛財斂財,礦稅使四出擾民,科場舞弊案等,都使東林產生隱憂,產生一股此世之危機感,因而東林人物往往以澄清天下為己任,不再視「講學教化」為儒者之唯一所事。『涇臯藏稿乙卷六:

   今人所謂忙,出則號名,處則競利,多一身計也。古人所謂忙,出則道,處則名道,為天下萬世計也。(「景素于先生億語序」)

更使他們憂慮的兩件事:

  (一)學術上左派王學的末流,亟倡「無善無惡」為宗旨,更糟的是,此輩學人還在民間大受歡迎,尤其是李卓吾輩,以逾越倫常,不奉名教,事事駭人聳聽,居然還被稱之為「聖人」。

  (二)政治上朝中風氣的愈下,官員多自私牟利,鄉愿自保以迎合當道,東林人士認為這是道德不振的結果,是以每標榜「正人」、「君子」自居,以別於上述之「小人」,種下日後言官上疏評騖事情,一以道德是非為標準的模式,也是日後黨爭的藁矢。

   另外還有一事,亦令他們不安,即維繫天下綱常名教之正統的朱學,自嘉、萬以來,連續遭到挑戰衝擊, 如唐伯元、林希元、張世則上疏事件等,這使得東林人士更為憂慮。他們當然知道朱學亦有弊病,但他們仍然認為朱學是維繫此世的道德標準。以上種種,皆足以引 發知識份子關懷此世的危機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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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許多論證,均足以顯示東林已不同於前此的講學家,而為我所說的「重返此世」此一意義。如高攀龍云:

   先生云:學涉玄虛,士迷利祿二語,括盡世弊。天下無真事功者,由無真學術,學術果真步步踏著實地,朝市山林皆有事在,不必得位也。(註6)

是故在野講學而兼及評議朝政,「不必得位也」。又云:

   年丈以地方役事,冒群譏眾訕,毅然為小民造命,此大丈夫所為,即此一事,他日立朝之概可見。居廟堂之上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此士大夫之實念也。居廟堂之上無事不為吾君;處江湖之遠,隨事必為吾民,此士大夫之實學也。

   不肖不入春明三十年,驟見滿地窮民,觸目刺心,情不能忍。

   吾輩當共為一心,同為吾君,同為吾民。

   須以起弊維風為第一義。

   君子在救民,不能救民,算不得帳。

   但學者以天下為任。(註7)

顧憲成「簡修吾李總漕」亦流露此種「此世」之悲懷:

   此中水災異常,頃已附聞矣……字字實情、字字堪涕,丈覽之自當忍淚不住。今吳中諸父老且匍匐萬里叩闕而請,誠有萬不得已者,意欲借丈鼎言大司農趙老先生,則足以取信皇上……此非區區一人之意,實江南億萬生靈之所日夕嗷嗷忍死而引領者也。(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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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名也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顧憲成的名言:

   官輦轂,念頭不在君父上;官封彊,念頭不在百姓上;至於水間林下,三三兩兩,相與講求性命,切磨德義,念頭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齒也。(註9)

顯示出東林由「教化」向「經世」轉變的傾向。顧氏兄弟的一段對答,更是反映了此點:

   弟一日喟然發嘆。予曰:何嘆也?弟曰:吾嘆夫今人講學,只是講學耳!恁是天崩地陷,他也不管!予曰:然則所講何事?曰:在縉紳只是明哲保身一句,在布衣只是傳食諸侯一句。予為俛其首。(註10)

故李焯然謂:

   這一群互相呼應的讀書人,他們的政治企圖比學術動機還大。

   顧憲成等人重建東林書院,其實是希望通過講學去實現他們的政治理想,正學術只是手段,重整政治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註11)

他所謂的「政治企圖」,便是東林表現學術上的「經世」轉向。

   是故顧氏即使被謫家居,也仍然「出位論事」,表現出「不必得位也」、「處江湖之遠」的信念。顧氏亦 自謂:「生平有二癖,一是好善癖,一是憂世癖。」(註12)既以綱紀天下為己任,因此講學便非其所能滿足與自限。是故謫居以來,與朝宦通柬者多矣,然皆非 私事,而係天下事。如「寤言」、「寐言」,即上婁江相國王錫爵之書。(註13)管志道亦嘗道及此事:「正如婁東相公,非僅借氣節諸君子,則出不重,然多年 作相而受責備者,亦以氣節諸君子也。」(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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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致李三才,如前引顧氏為吳中父老請命函。高氏言顧氏「論學與世為體」(註15),即是此意。故東林講學,裁量朝政人物,風動天下,儼然清流領袖,人多效法樹立,以東林為楷模。然譽之所在,謗亦隨之,終成黨爭與黨禍。

  『明儒學案』卷五八:

   (高景逸)與顧涇陽復東林書院,講學其中,每月三日,遠近集者數百人。以為紀綱世界,全要是非明白;小人聞而惡之。廟堂之上,行一正事,發一正事,俱目之為東林黨。(「東林學案」一,忠憲高景逸先生攀龍)

黃宗羲撰「東林學案」,以為東林講學不過一郡之內,其為「黨」名,實為小人所加之名目云云,(註16)郝克(Charles O. Hucker) 亦以為東林尚未具備今日所謂「政黨」之形式。(註17)當然兩人之所謂「黨」,其意義及性質都渾然不同。但我們姑且勿論東林之有黨無黨,要者,東林在當時 為一群立場、目的相同之衛道人士的結合則確為事實。是故這批人在朝率皆直言敢諫,不忌利害,得罪當道,棄官之後,也仍然對朝事密切關心,致有出位論政之 舉,遭人非議。顧憲成以在野之身疏救李三才一事,尤引起譁議,此已可見東林的經世方式在明代政制下的限制。

  但東林重返此世,畢竟已不同於前此之「教化」。以經世之學發展的角度來看,東林所呈現的經世方式,正是一種其特具的「道德經世」之性格,在「教化」與「經世」間,扮演著過渡與轉型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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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由道德向經世的轉向——東林在明末思想史上的意義與位置

  我雖將東林的「道德經世」視為晚明儒學經世動向的開端,但東林卻實未完全翻轉出去。他們的心態雖已超出「教化」時代,出「彼世」入「此世」,但是在內容呈現上卻仍然沿襲了理學的傳統:道德。故曰「道德經世」。

  東林的道德經世,顯然有著下列的幾點特徵:

  (一)在經世理念上,已跳出「教化式」的「彼世」,而以體制內世界為對象,即所謂「重返此世」,這正是經世動向的第一步。東林則主要表現在「清議論政」及「生民關懷」上,故高攀龍曰:

   ……天欲復其真性,必勞苦之,令其一無躲閃,自能求得真把柄處,必澹泊之,今其一無靠傍,自能求得真滋味處,……俟……把柄到手,滋味悅心,而後肩荷宇宙之事,建千古事業,為千古人物直是真性流行,非從局套點綴,始無負大丈夫出世一番耳。(註18)

顧氏亦有「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名言。但其方式,則仍未超出理學傳統,仍然表現著「道德主義」的傾向,以為「內聖明則外王亦可達」,是故道德是非是政治清明的保證。

  (二)東林無論在學術上、在世道上,都要懸出一個絕對準則,前如「至善」,後如「是非明白」,如此才能維繫世道於不墜;政治清明,國家方得有救。如高子云:「須自立太極,勿為陰陽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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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9)顯示出彼等並不能「曲以成之」,重視現實上種種成事之「權法」,只是以「直」行之。在這種模式之下,想要綱紀世界,維繫世道,自然會以「是非」來區別君子、小人。其云:

   聖學所以開物成務,只是非二字而已。

   是非不明,不足損所不明之人,而足損世;是非明,不足益所明之人,而足以益世也。

   君子在朝則天下必治,小人在朝則天下必亂,夫何以治也,君子正也,正則所言皆正言,所行皆正行,所與皆正類,凡皆治象也,雖欲從而亂之不可得而亂也。夫何以亂也,小人邪也,邪則所言皆邪言,所行皆邪行,所與皆邪類,凡皆亂象也,雖從而治之不可得而治也。(註20)

以為小人一旦盡去,朝政自然清明。故東林無不以氣節自命,雖然以此留名,但終歸失敗,也證明了東林的「道德經世」尚有其侷限。

  萬曆三十九年(一六一一)五月,御史徐兆奎劾東林疏,雖然是反東林之論點,但他所說的,「假講學以結黨行私,而道德性命與功名利達混為一途,而天下學術壤。」(註21)不正反映出東林之綰政治與學術於一之特性,也即「道德經世」之特質麼!

  (三)在顧、高遺書中,處處可見感嘆世無人才之語:

   天地間需才為急,知人甚難,君子經世,原與斯人為徒,望兄所在,精察人品為要。

   政事本於人才,舍人才而言政者,必無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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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世運日下矣……所以維持調護者,全係人才。

   滿朝覓一撥亂之才不可得。(註22)

尤其顧氏極重視李三才,以為是東林吾輩中極難得一見之人才,故其在許多文字中,皆流露出對李三才愛護關懷之意。如「與伍容菴」函云:

    丈猶不知李修吾中丞為真正豪傑乎,前與丈道之甚悉,畢竟還留渣滓於胸中有未化在,試思今日之域 中,善類猶有所憑恃者誰,群小猶有所忌憚者誰,惟此公一人而已耳,輦上君子所日夕眈眈而側目者誰,亦惟此公一人而已耳。錄中云云,得無減君子之威風,長小 人之銳氣,為忌口藉兵而齎糧乎。此於世道大有干涉,在中丞則毫無加損也。且使世有乞憐,李修吾則亦應有,竊食顏回、殺人曾參矣,得無來孟氏好事之譏乎。 (註23)

   至礦稅使一事件中,顧氏不顧引起眾譁,以在野之身,出位移書各朝官欲救之,(註24)成為反對人士 攻擊東林之口實。但此事也正反映了所謂顧、高在東林書院之裁量人物、左右政局——正是一種關心此世之表現。而顧氏之厚李三才,也反映著東林處在儒學過渡期 的一種矛盾。東林多為氣節君子,學術醇粹,不可謂無人物;但是,在關心世事上,卻實無道學家型之外的大人才。顧氏之所以器重李三才,正表示「經世」須要人 才,但人才卻不盡是「道德型」的。(註25)道德人物有其侷限,所以,「李三才」也正是可反映東林「道德經世」的本質及其難局。

  由東林的人才矛盾以及「道德經世」的侷限,已顯出了儒學內部之不得不變,順應東林「重返此世」之趨勢,隨著天啟、崇禎朝的大動盪時代之來臨,儒學終於要走上一個經世致用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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