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5

　 　我們現在能從北平圖書館所藏的永樂大典殘卷裡，看到引書標題作「西遊記」的一段「魏徵夢斬涇河龍」 的文字，這段文字和今傳百囘本第十囘「老龍王拙計犯天條，魏丞相遺書託冥吏」中寫魏徵斬龍的情節相比，自然簡略得多。但永樂大典輯成在明成祖永樂六年，距 明代開國不過四十年，可見至遲在明朝初年，已有一種遠較「大唐三藏取經詩話」為進步的西遊記白話小說寫成並流傳了。這一個「古本西遊記」，可惜沒有傳到後 世。

　 　北平圖書館另藏有一部「新鍥全像唐三藏西遊傳」。又名「鼎鋟唐三藏西遊釋厄傳」，它是明萬曆年間的 刊本，題「羊城冲懷朱鼎臣編輯，書林蓮台劉求茂繡梓」。這個本子，和明朝中葉以來流行的西遊記中的四十一囘西遊記非常接近。不過釋厄傳共分十卷，而四十一 囘西遊記（楊志和編）則已改成分囘。這兩個本子與吳承恩百囘本西遊記的關係，是至今文學史上的一個爭論未休的問題。胡適、孫楷第、鄭振鐸等，認為釋厄傳與 四十一囘西遊記都是節錄百囘本的書；而周豫才在寫中國小說中略時，尚未見到釋厄傳，不過已相信楊志和的四十一囘本，是百囘本的根據；最近柳存仁的「跋唐三 藏西遊釋厄傳」一文，則擧出種種例證，認為釋厄傳最早，四十一囘本其次，而吳本百囘西游記則是參考了這兩書寫成的較晚而最進步成熟的書。

　　「釋厄傳」未見流通，無法得而比較，我們現在取四十一囘本與百囘本比較著看，很明顯的，四十一囘本絕不似一個節本，因為節本絕不會把通順的文字改為不通，也不會把押韻的詩改為不押韻。例如詠水簾洞一詩，四十一囘本作：

　　　「一脉白虹起，千尋雪浪飛；海波吹不斷，江浪態還依。冷氣分青嶂，餘光接蔚藍；遍山流瀑布，真似隔簾稀。」

1066

　　百囘本作：

　　　「一派白虹起，千尋雪浪飛。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依。冷氣分青嶂，餘流潤翠微。潺湲名瀑布，真似掛簾帷。」

　　四十一囘本詩中「江浪態還依」一句不倫不類，「藍」字出了韻，原作者做詩的工夫還沒有入門；吳承恩是當時的名士，所以稍經潤飾，卽成為很工整的五律。書中這一類例子很多，顯而易見地百囘本是後出轉精之作。

　 　四十一囘本及百囘本第一囘開篇的一首詩，只三、四個不同，最後兩句分別是：「彼知進化會元功，須看 三藏釋尼（厄）傳。」「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遊釋厄傳。」由這詩句中透露的消息可知，它們都是從那本「唐三藏西遊釋厄傳」改編而來的。因為書名「釋厄 傳」，才會在詩中叫人「須看三藏釋厄傳」；現在書名改成西遊記，末一句應改成「須看三藏西遊記」才對。可是末句要改的話，全詩就須改韻，要重做了。四十一 囘的編者不必說，吳承恩保留這首詩，大約是覺得這首意思還不錯，所以只改「三藏」為「西遊」略加整題，但「釋厄傳」原書是此二書所本，已經顯而易見了。

　 　不論百囘本西遊記是從「釋厄傳」或四十一囘本發展出來，或是從另一「古本西遊記」發展出來，西遊故 事必須等到百囘本寫成行世，才能算是一部能令讀者滿意，同時具有文學價值的成功作品。西遊記之有百囘本一統天下，情形正像三國演義有了羅本，水滸傳有了郭 本一樣。而百囘本的功蹟，就全靠卒於明萬曆年間的文豪吳承恩了。

　　　（二）西遊記的作者及其特色

1067

　　1西遊記的作者

　 　百囘本西遊記在明萬曆十幾年時，已經有了刻本，現在見到的最古的刻本，是萬曆二十年（一五九二）金 陵世德堂刋行的，從它有刻本始，到五四前後，三百多年，世人並不知道它的作者是誰，胡適在民國十年替排印本的西遊記寫序，還只說「是明朝中葉以後一位無名 的小說家做的」。到兩年以後胡氏做「西遊記考證」，才正式考定作者是吳承恩，而且迅速得到學界一致的承認。

　　吳承恩，字汝忠，號射陽山人，明淮安府山陽縣（今江蘇淮安縣）人。他在先府君墓誌銘中說：

　　　「先君諱銳，字廷器，先世漣水人。然不知何時徙山陽。遭家窮孤，失譜牒，故三世以上莫能詳也。……家世儒者，無資，……弱冠昏於徐氏，徐氏世賣采縷文轂，先君遂襲徐氏業，坐肆中。……公壯歲時，置側室張，實生承恩，娶葉氏。」

　　淮安府志關於他的記載：

　　　「吳承恩性敏而多慧，博極群書，為詩文下筆立成，清雅流麗，有秦少游之風。復善諧劇，所著雜記幾種，名震一時。數奇，竟以明經授縣式，未久，恥折腰，遂拂袖而歸，放浪詩酒。卒，有文集存於家，丘少司徒匯而刻之。」

　　山陽縣志有這樣的記載：

　　　「吳承恩，字汝忠，號射陽山人。工書。嘉靖中歲貢生，官長興縣丞。英敏博洽，為世所推，一時金石之文，多出其手。家貧無子，遣稿多散失；邑人邱正綱收拾殘缺，分為四卷，刊布於世，太守陳文燭為之序

1068

，名曰射陽存稿一卷，又續稿一卷，蓋存其什一云。」

　　吳氏的著作，我們知道澴有一冊專記神怪短篇的小說「禹鼎志」，可惜已經亡佚，只有序言尚存，但看他這篇序言，我們就會了解為什麼吳氏晚年有興趣修改重寫西遊記了。

　 　　「余幼年卽好奇聞。在童子社學時，每偸市野言稗史，懼為父師訶奪，私求隱處讀之。比長好益甚，聞 益奇。迨於既壯，旁求曲致，幾貯滿胸中矣。嘗愛唐人如牛奇章、段柯古輩所著傳記，善模寫物情，每欲作一書對之，嬾未暇也。轉嬾轉忘，胸中之貯者消盡。獨此 十數事，磊塊尚存。日與嬾戰，幸而勝焉，於是吾書始成。因竊自笑，斯蓋怪求余，非余求怪也。彼老洪竭澤而漁，積為工課，亦奚取奇情哉。雖然吾書名為志怪， 蓋不專明鬼，時紀人間變異，亦微有鑒戒寓焉。昔禹受貢金，寫形魑魅，欲使民違弗若。讀茲編者，儻攫然易慮，庶幾哉有夏氏之遺乎？國史非余敢議，野史氏其何 讓焉。作禹鼎志。」

　 　從吳承恩自述的「余幼年卽好奇聞」「比長好益甚，聞益寄」，可知他天性喜好神怪，以他這樣的性格， 結合了他「敏而多慧，博極群書，為詩文下筆立成」的才華，無怪能把原來古本的西遊記，改成詩文並茂，特別在「八十一難」部分，簡直是憑空創作出許多神話故 事。古本西遊記如果沒有遇到吳承恩，絕不能有今天的面目；吳承恩在晚年如沒有發憤改寫西遊記，他今日也必然默默無聞了。

　2西遊記的特色

　　在西遊記百囘本成書以前，中國並不是沒有神話故事，也不是沒有神怪小說。先秦時代便有了許多神話故事，可惜都不能像希臘、印度一樣，演為長篇。唐朝時候因講唱佛經的關係，變文中往往有較長篇的神話故事，可惜變文始終沒有成為一種流行的文體

1069

， 沒有得到改良與發展的機會，如果清末沒有發現敦煌文物，它恐怕將永遠消失在中國的文學歷史中。六朝以 來，就有志怪小說，唐代的傳奇中，也有一些神怪的描寫，但這些都是短篇。宋元以來的話本，才開始有較長篇的神怪小說，如大唐三藏取經詩話，武王伐紂書之 類，但它們只是說話人手本，不但沒有文學意味，甚至有些地方連「通順」都談下上。明代以來，長篇的神怪章囘開始發展，像最近發現的萬曆年間的刻本「封神演 義」，對神話故事，也有很流暢的敍述了。可是卽以封神演義來講，單以它所擁有的長篇神怪故事一點，畢竟不能達到作書的人的期望，卽「意欲與西遊記、水滸傳 鼎立而三」的宏願。西遊記也是一部長篇神話小說，它為什麼能在同類型的作品中出類拔萃呢？

　　胡適在西遊記考證中說：

　 　　「西遊記有一點特別長處，就是它的滑稽意味。拉長了面孔，整日說正經話，那是聖人菩薩的行為，不 是人的行為。西遊記所以能成世界的一部絕大神話小說，正因為西遊記裡種種神話都帶著一點詼諧意味，能使人開口一笑，這一笑就把那神話『人化』過了。我們可 以說，西遊記的神話是有『人的意味』的神話。」

　　我們可舉個例。如三十二囘平頂山猪八戒巡山的一段，便是一個好例：

　 　　『那獃子入深山，又行了四五里，只見山凹中有一塊桌面大的四四方方青石頭。獃子放下鈀，對石頭唱 個大喏。行者暗笑，「看這獃子做甚勾當！」原來那獃子把石頭當作唐僧、沙僧、行者三人，朝著他演習呢。他道：「我這囘去，見了師父，若問有妖怪，就說有妖 怪；他問甚麼山，我若說是泥揑的，錫打的，銅鑄的

1070

，麵蒸的，紙糊的，筆畫的，——他們見說我獃呢，若說這話，一發說獃了。我只說是石頭山。他若問甚洞，猶只說是石頭洞，他問甚麼門，卻說是釘釘的鐵葉門。他問裡邊多少遠，只說入內有三層。他若再問門上釘子多少，只說老猪心忙記不真。』………」

　　孟瑤在中國小說史中說：

　 　　「假若我們說孫悟空是一個接近英雄的形象，猪八戒卻是更人性的了，他自私、貪佞、好吃、愛色，雖 然力大無窮，卻常常愛躲懶，又喜歡在唐僧面前討好，說孫悟空的小話，這些短處，有一點或者有許多是我們所易犯的，所以既覺得他可笑，也覺得他親切；無疑 的，作者在寫他的時候，也是不時加進一些溫愛的譏嘲。在西行取經的途中，災難危險相繼而來，唐僧以一片愚誠，決不動搖；孫悟空既堅忍又充滿機智，當然決不 退縮；唯有猪八戒則不然，和一般人一樣，雖然心比天高，可是一遇困難卽萌退志，他腦子裡永遠被這些思想盤踞著：『只恐一時差池，卻不是和尚誤了做，老婆誤 了娶！』『沙和尚，你拿將行李來，我兩個分了吧，分開了，各人散伙，你往流沙河還是吃人，我往高老莊，看著我渾家，將白馬賣了，與師父買個壽器送終。』遇 到強手，他敗下陣來，誰也不管地只顧自己逃命，還要不斷地玻口大駡：『闖禍的潑猴子，無知的弼馬溫；該死的潑猴子，油烹的弼馬溫！猴兒了帳，馬溫斷根。』 而且他好色，看見盤絲洞裡七個蜘蛛精在濯垢泉洗澡，他立刻變成一條鮎魚精進去佔便宜；看見女人長得漂亮，『便忍不住口角流涎，心頭撞鹿，一時間骨軟筋麻， 好便似雪獅子向火，不覺的都化去也。』他也貪佞，在如此清苦艱辛的西行途中，他竟能想盡方法，在耳朵裡存了四錢六分銀子的私房；龍王讓他祖死屍，他首先就 要錢，龍王沒錢給他

1071

， 他立刻說：『你好白使人？果然沒錢，不祖！』孫悟空讓他一起去降妖，他先說妥了要分寶貝才肯去。他又 貪吃好睡，無論米飯麵食，他總是『一撈而盡』，食量大得驚人；看見朱紫國王敬孫悟空的洒，『忍得他嘓嘓咽唾』。讓他去化齋，他的瞌睡就上來了；讓他去巡 山，或者打了敗仗，他也能鑽到草裡先睡了一覺再說……這些毛病加到一起，不僅太「人性」了，而且極親切，這些都是我們日常生活中隨時看到，也隨時發生的。 作者把這樣一個獃頭獃腦却又不時愛賣弄一點小聰明的人物，和無限機智、伶俐而且聰明的孫悟空放到一起，這對比無疑的收到極高的喜劇效果。」

　　吳承恩是一個失意的才子，科場既一再不顯，宦途終其身也止於「縣式」，晚年「拂袖而歸，放浪詩酒』，是在澈悟之餘，以致寫西遊記作一種排遣、憤世和諷刺的寄託。胡適分析西遊故事第一至第七囘的話，很有見地

　 　　「……這個神猴的故事，雖是從印度傳來的，但我們還可以說這七囘的大部分是著者創造出來的。須菩 提祖師傳法一段自然是從禪宗六祖傳法一個故事上脫化出來的。但著者寫猴王大鬧天宮的一長段，實在有點意思。玉帝把猴王請上天去，却只叫他去做一個未入流的 弼馬溫；猴王氣了，反下天宮，自稱『齊天大聖』；玉帝調兵來征伐，又被猴王打敗了；玉帝沒法，只好又把他請上天去，封他『齊天大聖』，『只不與他事管，不 與他俸祿！』後來天上的大臣又怕他太閑了，叫他去管蟠桃園。天上的貴族要開蟠桃勝會了，他們依著『上會的舊規』，自然不請這位弼馬溫。不料這饞嘴的猴子一 時高興，把大會的仙品仙酒一齊偸吃了，攪亂了蟠桃大會，把一座莊嚴的天宮鬧得不成樣子，他却跑下天稱王去了！等到玉帝三次調兵遣將

1072

，好容易把他捉上天來，却又奈何他不得，太上老君把他放在八卦爐中鍊了七七四十九日，仍舊被他跑出來，『不分上下，使鐵棒東打西敲，更無一人可敵，直打到通明殿裡，靈霄殿外！』玉帝發了急，差人上西天去討救，把如來佛請下來。如來到了，請問猴王；猴王答道：

　　　花果山中一老猿……因在凡閒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瑤天。靈霄寶殿非他有，歷代人王右分傳。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

　　　他（玉帝）雖年刼修長，也不應久住在此，常言道：『交椅輪流坐，明年是我尊。』只教他搬出去，將天宮讓與我，便罷了。若還不讓，定要攪亂，不得清平！

　　　前面寫的都是政府激成革命的種種原因；這兩段簡直是革命的檄文了！美猴王的天宮革命，雖然失敗，究竟還是一個『雖敗猶榮』的英雄！

　　　我要請問一切讀者：如果著者沒有一肚子牢騷、他為什麼把玉帝寫成那樣一個大飯桶？為什麼把天上寫成那樣黑暗、腐敗、無能？為什麼敎一個猴子去把天宮鬧的那樣稀糟？

　　　但是這七囘的好處全在他的滑稽。著者一定是一個滿肚牢騷的人，但他又是一個玩世不恭的人，故這七囘雖是駡人，却不是板著面孔駡人。他駡了你，你還覺得這是一篇極滑稽，極有趣，無論誰看了都要大笑的神話小說。」

　　（三）西遊記的影響

　　西遊記是我國第一部成功的長篇神話小說，他在明萬曆年間第一次有了刻本以後，非常受到讀者歡迎。可是將近四百年來

1073

，雖然也有一些以神怪為題材的小說寫成，但寫得好的，却一部也沒有。卽如吳承恩的百囘本西遊記，我們相信是由古本——好像四遊記中四十一囘的楊本——西遊記改寫而成，可是四遊記中的其他三記又如何呢？

　　東遊記，又名上洞八仙傳，共有五十六囘，分為二卷。作者是蘭江吳元泰，是明嘉靖、隆慶年間人。內容是寫八仙（鐵袀李、、漢鍾離、藍采和，何山姑、張果老、呂洞賓、韓湘子、曹國舅）得道的故事，是宣揚道教的作品。

　　南遊記，又名五顯靈官大帝華光天王傳，共有十八囘，分為四卷。是明萬曆年間余象斗所編，是宣揚佛教的作品。

　　北遊記，又名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傳，共有二十四囘，分為四卷。也是余象斗所編，內容寫真武大帝成道降妖的故事，是宣揚佛道兩家思想的作品。

　　這些著作內容既荒誕，文字又拙劣，不但本身不能成為良好受歡迎的讀物，甚至也不能像楊本西遊記那樣的幸運，由於間架結構的俱有良好的發展可能，而得到吳承恩這種作者來加以改寫，終於永遠淪為無文學價值的讀物。

　 　西遊除了以小說的面目供成人欣賞以外，後世根據它的部分情節放編成戲劇以供演出的，也非常之多。此 外，由於它具有神話人物的形象以及極富趣味的情節，故在近世被全篇或局部地改寫成多種適合不同年齡兒童閱讀的童話，有者更以連環圖畫的方式，以增加其吸引 力，也深受兒童的喜愛。

1074

　　由於西遊記寫作的成功，後世也有模仿它的作品，如後西遊記；也有根據西遊記人物，另寫若干囘故事的作品，如西遊補。

　　後西遊記共四十囘，清無名氏撰，並題「天花才子評點」。它寫花果山上又出了一個石猴，稱為小聖，也是神通廣大，它輔佐大顛和尚前往西天求佛，在途中又收服了猪一戒，結局也是歷經萬難，到得西天而囘。

　　西遊補共有十六囘，為明末董說（靜嘯齋主人）所著，此書在崇禎年間已有刊本。故事是從百囘本西遊記中三調芭蕉扇以後寫起，寫悟空出外化齋，為鯖魚精所迷，後來被空虛主人一喝，才得醒悟。等於是替西遊記增添一段情節。

　　　　　　四、金瓶悔

　 　金瓶梅是我國長篇言情小說的鼻祖。這部小說自從寫成以來，從早期它還在傳抄的階段開始，就成為了一 部「問題小說」。問題在那裡呢？當然在於書中有過多而且花樣翻新，描寫詳盡的對於性交的摹畫。正因為如此，所以金瓶梅三個字，自始就被認為是「淫書」「穢 書」的代表作。明清以來，從名公巨卿到市井小民，人人都希望看一看它，但多數人都否認看過他或擁有它。從另一方面講，正由於想看它的人多，所以書商當然想 要翻刻圖利。可是，公然翻刻淫書，自有社會輿論的阻力，沈德符在顧曲雜言中就這樣講：

　 　　「……因與借鈔挈歸。吳友馮猶龍見之驚喜，慫恿書坊以重價購刻。馬仲良時搉吳關，亦勸余應梓人之 求，可以療饑。余曰：此等書必遂有人板行，但一出則家傳戶到，壞人心術。他日閻羅究結始禍，何辭以對？吾豈以刀錐博泥犂哉！仲良大以為然。遂固篋之。未幾 時而吳中懸之國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