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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ne 7,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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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覺我竟是這樣愛著自己的民族、文化。」(《細細的潮音》)她去看關於黃河的攝 影展,圖片上猝然橫向天際的黃河使她靈魂震顫,產生強烈的愛國熱情:「愛她,只有一個不成邏輯的理由——河出圖洛出書自山海經自禹貢自詩經自樂府自李杜以 來,她一直是我們的河,是我們生命最原始節拍。」(《河出圖》)從這些地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作家對祖國和民族文化深厚的愛。這種民族情感深深地融進了作 家的感情世界,成為其創作的基調。

   這一時期,張曉風還寫了許多憶舊懷人之作,描寫了生動的人物形象。這些人物,有 的是文化界的前輩,有的是文壇同仁,也有的是普通山地同胞,在張曉風筆下,他們都十分親切而自然。《半局》中的杜公杜奎英「粗眉毛,瞪凸眼,嘎嗓子,而且 還不時罵人」,他愛憎分明,「看到不順眼的人或事他非爆出來不可」,不管是不是得罪人,因此一些人便覺得他「嘴刻薄,不厚道,積不了福」。作者擷取生活中 的許多小故事,寫出了人物的鮮明個性,勾勒出一個粗獷率真、脾氣偏執、憤世嫉俗、不拘小節、才思敏捷而又感情細膩的關東大漢形象。《一個東西南北人》用素 描筆法描畫詩人、散文家管管的種種奇事、趣事,使形象活現紙上。管管看到月亮,會說「請坐,月亮請坐。」看到春天,會說:「春天坐著花轎來。」過年,別人 貼春聯,他卻貼詩。而寫起詩來,不用「我」,專用「吾」。他是詩人,卻又寫散文,而且寫得比散文家還好。他喜歡演戲,對畫有研究,又能唱蒼涼凄緊的鐵板快 書……作者最後感嘆道:「對於這天不管地不收的老孩子,這非儒非聖非仙非妖卻又亦人亦怪、亦正亦邪、亦柔亦霸的管管,你能把他如何呢?」全篇妙趣橫生,令 人忍俊不禁。張曉風的寫人散文能夠從自身的體驗出發,結合人物的性格寫出自己的切身感受。她善於把握敘事角度,將人物的趣聞軼事依據一定線索貫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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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將濃厚的感情融滙其間,這樣就擺脫了傳記的呆板。同時她又注意依照人物身分性格的不同和主題表現的需要,安排不同的筆墨,把握住雅俗、文白、巧拙之間的分寸。這顯示了作家深厚的文字功力和精湛的表現技巧。

   在《再生緣》的後記裡,張曉風希望別人能認識她更多的層面。八十年代以後,張曉 風的關懷面越來越廣,她在創作中更多地融進自己的人生經驗,努力探索人生真諦,使作品在抒情的同時帶有明顯的思辨和哲理色彩。這一時期,她的散文創作表現 出壯闊深沉的藝術風格。早期作品中所表現出的對生活和人生帶有衝動性的情感在「行至人生中途」的張曉風的作品中大為減少了。年齡的增長,境遇的變遷,心態 的成熟,在作品中留下了鮮明的印迹。成熟期的張曉風,更注重狀寫人生深沉的思考,表現人生的種種複雜性。《我在》第二輯《矛盾篇》中所收的作品都是直接寫 人生矛盾的。第一對矛盾是「愛我更多,好嗎?」與「愛我少一點,我請求你」。一方面,她渴望得到更多的愛,生命短暫,歲月匆匆,她希望用愛填補每一個空 間;另一方面,她又不願意獲得太多的愛,「因為愛使人痴狂,使人神魂顛倒,使人牽掛,我不忍折磨你」。她還展示了兩對矛盾:「我渴望贏」與「我尋求挫 敗」、「狂喜」與「大悲」,通過這些矛盾範疇來揭示生命的秘密。由於種種原因,人們無法窮盡世界的奧秘,常常只能望洋興嘆。張曉風在創作中也顯示出這一情 形。在用筆墨探討人生的時候,她常常現出無奈的心緒,使作品流露出悵然若失的情調。《我要去放風箏》將無奈的心緒表現得淋漓盡致。這裡寫的是一個夢。作者 在夢中去放風箏,卻不知道去哪裡放,也不知道該怎麼放,而且最要緊的是手裡根本就沒有風箏,然而「我」卻那麼快樂,一種只知道自己要去放風箏的快樂。這種 情景與人生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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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因受種種條件的限制,獲得成功的機會不多,但人們總為理想所 鼓舞,陶醉在虛幻的境界中,像放風箏一樣極有興致地去做某件事情,儘管到頭來也許一事無成。在探討人生時,張曉風是積極的,她注意到人生的繁複性,但總的 來說,她是信奉和諧美的,她的作品中少見人生尖銳的矛盾衝突,更多的是對人生的關懷和熱愛。她所執著從事的是一種有益於世道人心、完善自己、啟發別人的工 作。

   張曉風的散文具有鮮明的特色。她從中國文學傳統中吸收了豐富的養料,又努力借鑑 西方文藝技巧,熔中西藝術經驗於一爐,形成了別具一格的散文藝術。她的散文結構縝密,技巧圓熟,想像豐富,語言精美,意境雋永,情愫濃重,其關懷面之廣, 內蘊之深,筆力之勁健,在臺灣當代作家中罕有與之匹敵者。

   想像大膽奇特而又自然貼切,這是張曉風散文的一大特點。張曉風駕起情感的馬車, 張開想像的翅膀,在散文王國裡縱橫馳騁。她的想像力極為豐富,天上地下萬事萬物都可信手拈來,不著痕迹地設成譬喻,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她把春天 想像成一個「美麗的、多層的大蛋糕」,而地上的野花是「蛋糕的底層」。在山水中徜徉了一天,臨走時她說:「山風跟我說了一天,野水跟我聊了一天,我累 了。」再看這一段文字:

  山從四面疊過來,一重一重的,簡真是綠色的花瓣——不是單瓣的那一種,而是重瓣的那一種——人行水中,忽然就有了花蕊的感覺,這種柔和的,生長著的花蕊,你感到自己的尊嚴和芬芳,你竟覺得自己就是張橫渠所說可以「為天地立心」的那個人。(《常常,我想起耶座山》)

  作者把紛至沓來的群山比作花瓣,水上的自己比作花蕊,想像奇妙無比,給讀者以十分強烈的美感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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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曉風的語言精美雅致。她十分注意煉詞造句,化用古文句法,從而使語言韻味十 足。《魔季》中,同樣是「綠」,相思樹是「墨綠」,荷葉桐是「淺綠」,竹子是「翠綠」,小草是「黃綠」,老樹是「蒼綠」,藤蘿植物是「嫩綠」,用詞極有變 化。張曉風的語言很有力度,動作性強。在她的筆下,陽光是可以「嗅」得出來的,芳草可以綠得「冒」出水來,白色的天光可以亂撲撲地「壓」下來,橋因超載月 光而成為「危橋」……總的來說,張曉風的語言剛健中不失柔美,豪氣中猶存雅韻,顯示出特有的情調和色彩。

第五節 簡媜

  簡媜(1961—),原名簡敏媜,臺灣宜蘭人。臺灣大學中文系畢業後,曾在佛光山擔任佛經詮釋工作,後又任聯合文學雜誌社編輯。1986年從事專業創作。

  簡媜在中學階段就走上了文學道路。她的創作以散文為主。第一本散文集《水問》收入的是大學4年寫的35篇 散文,作品內容雖然局限於校園生活和感受,但反映了作者對知識的追求和心靈成長的軌迹,從中可看出她對愛情、友情的獨特見解和對人生的深刻領悟。《只緣身 在此山中》收入的是一系列以佛家思想為架構的動人故事。這本散文集與《水問》在題材上有很大不同,但兩者在叩問人生哲理的探索精神上是一致的。作者由青燈 石佛旁的佛門弟子寫到芸芸眾生,探討人倫與天倫的關係、父母子女的情緣和夫妻之間的情愛,具有明顯的哲思佛理。在此後出版的《月娘照眠床》、《七個季 節》、《下午茶》、《夢遊書》、《空靈》、《胭脂盆地》、《女兒紅》等散文集中,簡媜始終從現實生活中汲取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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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人生和生命作不懈的求索,顯示了與現實精神並存的理性精神的力度。

   作為一個植根於鄉土社會的散文家,簡媜有著濃烈的鄉土情懷。在生命最初的十五年 裡,她一直生活在那個與世無爭的平原鄉村。貧窮而秀麗的小村莊陶冶了她的性情、人格與尊嚴,啟迪她追求美與愛。她成為精神的富有者,能「聽懂天空與自然的 密語,窺視山巒與雲霧的偷情,熟悉稻原與土地的繾綣,參與海洋與沙岸的幽會,牢記民俗與節慶的儀禮,也學會以叔伯兄嫂一路喊遍全村每一個人」(《臺北小臉 盆》)。因此,儘管在臺北已生活日久,但「臺北仍是異鄉」,她的情感之樹深深地扎根於故鄉,這對她的散文創作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與阿盛、林清玄等作家一 樣,她有許多散文是寫鄉土田園生活的。她寫童年的種種奇聞趣事:和左鄰右舍的小伙伴在竹叢下的大石頭上「玩家家酒」;和女同學躲在開滿含笑花的竹籬矮牆下 互相擇定「心上人」;聽阿歹伯「講古」;因去尋桑椹半路偷摘人家番茄回家太晚而挨罵……她描繪家鄉的田園風物:沐著春雨綻放的碗公花,長著細絨似粘毛的茉 草,屋前屋後葉片翻轉的竹篁,像山巒起伏的稻浪,粗糙親切的各種石頭——紅磚石、打火石、紅磚石……她刻畫一個個鮮活生動的鄉土人物:父親、阿姐、阿婆、 阿愛、阿霞、麗花、秋英、阿青、阿歹伯,等等。這些充滿著生氣和情趣的鄉土風俗畫,抒寫出作者深厚的故土戀情,為生活在緊張、忙碌、焦慮中的都市現代人提 供了一座溫馨的精神家園。簡媜是「鄉土」的,同時又是「現代」的。長期居住在臺北這樣現代都市社會中,她對都市生活有著深切的把握和體認。她描繪喧囂熱鬧 的都會夜市,寂寞的滋味、夢的境界,敘寫自己的廣告人生涯,捕捉有形無形的「籠子」……她更表現豐富多彩的都市人生,勾勒都市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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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圓女人、疑心病者、賴公、阿混、送報女人、退休花民……。簡媜寫出了都市社會的 聲光色熱。尤其值得重視的是:簡媜的散文表現出強烈的自我意識和女性意識。這使她在新生代作家中脫穎而出。她在探索生命價值、叩問人生真諦的同時,不懈地 尋找自我。《月魔》傳達了尋找自我而不可得的苦悶。《美麗的繭》表現了對自我本色地固守忠貞。《漁父》則是一篇頗受爭議的作品,作者抒寫了自己一段複雜的 心路歷程。她對父親有著異樣的感情,敬畏懼怕與渴慕想念等種種情愫糾結在一起。遲歸夜,父親的車聲在女兒的耳中是「天籟中唯一的單音」:割稻的季節,她把 一望無際的稻浪想像成戰地草原,和父親一決雌雄;面對醉酒後胡鬧的父親,她的心「似崩潰的田土,沮如流螢」,她氣憤:「要這樣的阿爸做什麼」?父親遇車禍 生命垂危時,她憂心如焚:「若有一命抵一命的交易,我此刻便換去阿爸」。十一年後為父親開棺撿骨,面對完好的遺體,她情不能自已:「父親,我深深地賞看 你,心卻疼惜起來,你躺臥的這模樣,如稚子的酣眠、如人夫的腼腆、如人父的莊嚴。或許女子賞看至親的男子都含有這三種情愫罷!父親,滔滔不盡的塵世且不管 了,我們的三世已過。」她驚世駭俗地喊道:「父親,你是我遺世而獨立的戀人。」作者將心靈深處最隱秘的情感不加掩飾地呈現出來,真切生動地展示了女作家獨 立的自我人格。這些作品取材新穎,詮釋深刻,立意奇突,開拓了散文新境界。

   簡媜散文在藝術上具有鮮明的個性特色。她長於對日常生活進行形而上的思考,每每 於人們司空見慣的現象中生發出新穎而深邃的哲理,將尋常景物點化成令人饒有興味的神奇世界。簡媜常採用象徵或隱喻手法來刻劃人物、抒發性情。「水」、 「月」、「竹」、「行雲」等意象在簡媜散文中都有著豐富的象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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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常常將「水」與死亡聯繫在一起,從中寄寓個體對死亡的體驗和思考;而將「竹」作為生命及歲月的象徵,「月」作為女性命運和心靈的外化形式。這使作品往往收到不落俗套、發人深省的效果。

  [注釋]① 余光中:《亦秀亦豪的健筆》,《你還沒有愛過》,臺灣大地出版社198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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