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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ne 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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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樂府與民歌

  一、樂府的由來

  「樂府」原是官府的名稱,後來也成為民歌的代稱。而樂府詩就是泛指民間歌謠而言。其後文人大量仿製此種民歌,遂成為詩體的一種,它與「古體詩」、「近代詩」三者,構成我國古典詩歌主要的形態和體裁。

   探討「樂府」一辭的由來,它原是秦時少府的屬官。漢書百官公卿表說:「少府、秦官,掌山海池澤之稅 以給供養。……屬官有尚書、符節、太醫、太官、湯官、導官、樂府……。」漢初,在官制上仍因襲秦制,歷經惠、文、景三世,都沒有更張。所以史記樂書說:高 祖崩,令沛得以四時歌儛宗廟。孝惠、孝文、孝景無所增更,於樂府習常隸舊而已。」不過秦時的樂府與漢時的樂府,其職司則已大不相同。到了惠帝時,任夏侯寬 為「樂府令」,據漢書禮樂志說:「孝惠二年,使樂府令夏侯寬備其簫管,更名安世樂。」

   到武帝時,朝廷宗廟祭禮的制度已確定,因為祭禮要用音樂和舞蹈,於是在元鼎六年(西元前一一一)正 式成立樂府官署,以便於採集民間的歌謠,加以增飾,供朝廷祭禮宴享時所需用的音樂。於是樂府更張,「樂府」一辭才為一般人所通用。它的含義已不僅是官署, 而更是民間歌謠的代稱。據漢書禮樂志所載:

   至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於甘泉,祭后土於汾陰,乃立樂府。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多擧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作十九章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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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漢書藝文志載:

   自孝武立樂府而采歌謠,於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於哀樂,緣事而發,亦可以觀風俗,知厚薄云。 又漢書李延年傳說:

   延年善歌,為新變聲,是時上方興天地諸祀,欲造樂,令司馬相如等作詩頌。延年輒承意絃歌所造詩,為之新聲曲。

漢武帝所以會擴大樂府之編制,實在是為了祭祀天地時的大量需要,所以他的採集方法有二:或採民間歌謠入樂,或以文人詩頌入樂。已不是孝惠帝時專掌郊廟,朝會等貴族樂章之樂府令可比。當時採詩的範圍包括趙、代、秦、楚各地,相當於今日的:

  趙——河北南部、山西東部、河南黃河以北地區。

  代——河北蔚縣北。

  秦——陝西、甘肅一帶。

  楚——湖北、湖南、安徽、江蘇、浙江、四川巫山以東、廣東蒼梧以北等地。

這採詩之舉,是繼周代太師採集詩經之後的一件大事。從此,民間歌曲得以寫定,而文人亦與民間文學接觸,相互激起了新的精神與生命。

  可惜西漢時的樂府民歌都沒有妥善的保存下來,這與哀帝的不喜歡此種俗樂,而加以撤減樂府之官有極大關係。據漢書禮樂志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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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時(成帝)鄭聲尤甚。黃門名倡丙疆,景武之屬,富顯於世。貴戚五侯、定陵、富平、外戚之家,淫 侈過度,至與人主爭女樂。哀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又性不好音,及即位,下詔曰:『……孔子不云乎,「放鄭聲,鄭聲淫?」其罷樂府官!郊祭樂及古兵法武樂在 經,非鄭、衞之樂者,條奏別屬他官。』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大凡八百二十九人,其三百八十八人不可罷,可領屬大樂;其四百四十一人不應經法,或 鄭、衞之聲,皆可罷。』奏司。然百姓漸漬日久,又不制雅樂有以相變,豪富吏民,湛沔自若。

他把樂府官,自八百二十九人裁減去四百多人,只留下部分掌管郊廟宴享樂章的人,這對保存民歌,自是一大打擊,加之年代久遠,西漢作品亡佚殆盡。到了東漢,雖仍未恢復武帝時樂府規模。但樂府民歌並未中斷,如宋鄭樵通志樂略載:

   及明帝定四品;一曰大予樂,郊廟上陵用之。二曰雅頌樂,辟雍享射用之。三曰黃門鼓吹樂,天子宴群臣用之。四曰短簫鐃歌,軍中用之。

其鐃歌中即有戰城南,有所思,上邪等民歌在內,加上文人的仿作,所以東漢時代的樂府詩,今日流傳保存者,均甚可觀。

  二、樂府詩的分類

  關於樂府詩的分類,西漢時是依採集的地區而分,有趙、代、秦、楚之謳,分類不很顯著。而東漢時,明帝時依用樂的性質與禮儀的配合等關係,而有「四品」之分類。(見前引)他的分類純以貴族立場為據,所以來自民間之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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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商等歌辭均未見品列。舊題唐吳兢撰樂府古題要解分樂府為八類;有相和歌、拂舞歌、白紆歌、鐃歌、橫 吹曲、清商曲、雜曲、琴曲。其後代有因革,至宋鄭樵通志樂略以古今樂章分隸正聲、別聲,遺聲三者,又區別甚多類目,益加精細。到南宋郭茂倩編樂府詩集一百 卷,總括歷代樂府歌辭,上起唐虞,下迄五代,共分十二類;包括了時代、用樂性質、發生區域、樂曲的流變等,較前均詳備。其分類如下:

樂府——入樂——一 郊廟歌辭

二 燕射歌辭

三 鼓吹曲辭

四 橫吹曲辭

五 相和歌辭

六 清商曲辭

七 舞曲歌醉

八 琴曲歌辭

九 雜曲歌辭

十 近代曲辭

——不入樂——

十一 雜歌謠辭

十二 新樂府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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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的分類,在時代上過於久遠,在取材上真偽不分。故近人馮沅君的中國詩史篇四樂府章中曾加修玫。其論點為:

  第一,應刪去偽託的琴曲。鄭樵說:

    琴曲所言者,何嘗有是事?琴之始也,有聲無辭。但善音之人,欲寫其幽懷隱思,而無所憑依,故取古人之悲憂不遇之事,而命以操。……顧彼亦豈欲為此誣罔之事乎?正為彼之意向如此,不得不如此,不說無以暢其胸中也。(通志卷四十九、樂略一)

崔述也說:

     琴錄之文,詞意淺近,不惟非聖人之言,亦不類三代時語,乃後人聞相傳有此事而擬作者耳。唐韓子 亦嘗有擬拘幽操,近世琴譜亦有稱為文王所自作者。但此幸有韓詩存,少知讀書者,猶得辨其非實。若傳之日久,不幸而韓詩亡,則雖大儒亦必為實矣。彼琴錄所 載,亦如是而已矣。(豐鎬考信錄卷二)

  第二,應刪去與雜曲重複的近代曲。郭茂倩說:

    近代曲者,亦雜曲也。以其出於隋唐之世,故謂之近代曲也。(樂府詩集卷七十九)

  第三,應該刪去不入樂的雜歌謠。郭茂倩說:

    若斯之類並徒歌也。稱雅曰,『徒歌謂之謠。』……韓詩章句曰,『無章曲曰謠。』(樂府詩集卷八十三)

漢樂府本有些是趙、代、秦、楚之謳,經李延年等略論律呂,方成樂章。所以宋書(卷二十一樂志三)說相和歌原是『漢世街陌謳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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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晉書(卷二十三樂志下)也說吳聲歌『始皆徒歌,既而被之弦管』。則雜歌謠是樂府的原料而非樂府本身,至為明顯,最好是分開。

  第四,應該刪去新樂府。郭茂倩說:

   新樂府者,皆唐世之新歌也。以其辭實樂府而未常被於聲,故曰新樂府也。(樂府詩集卷九十)

這是自相矛盾的話。既然『未常被於聲』,那便與徒詩無異。詩人或者自題曰樂府,其實與樂府異,故當與雜歌謠同樣分開。因此郭茂倩所分十二類,只剩八類了。

  三、樂府詩的內容

  馮氏所分漢代樂府的八類,又可依其性質合為三組;一是貴族特製的樂府。二是外國輸入的樂府。三是民間採來的樂府。現分述其內容於下:

  (一) 貴族特製的樂府:

   1. 郊廟歌:漢郊廟歌有五種,其中有四種作於高祖時:宗廟樂、房中祠樂、昭容樂、禮容樂。據漢書卷二十二禮樂志說:

    高祖時,叔孫通因秦樂人制宗廟樂……。又有房中祠樂,至秦名曰壽人。凡樂,樂其所生,禮不忘本。 高祖樂楚聲,故房中樂楚聲也。孝惠二年,使樂府令夏侯寬備其簫管,更名曰安世樂。……高祖六年,又作昭容樂,禮容樂。昭容者,猶古之昭夏也,主出武德舞。 禮容者,主出文始五行舞。舞人無樂者,將至至尊之前,不敢以樂也;出用樂者,言舞不失節,能以樂終也。大氐皆因秦舊事焉。

其中昭容、禮容作於高祖六年(西元前二○一)餘二種年代未詳。而其中除房中祠樂外,其餘三種今已亡佚。房中祠樂前文曾說到孝惠二年時改名安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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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漢書中則又合二者而稱「安世房中歌十七章」後漢書桓帝本紀延熹八年,唐章懷太子注「房祀」說,「房,謂祠堂也。」可見它是用於宗廟。作者唐山夫人,是高祖姬,姓唐山,生卒年及事蹟均不詳。因為作者是女子,所以後人有誤會為「閨房之樂」的。如梁啟超說:

    因歌名房中,又成於婦人之手,後世望字生義,或指為閨房之樂。此種誤解,蓋自漢末已然。魏明帝 時,侍中繆襲奏言,『往昔議者,以房中歌后妃之德。……省讀漢安世歌,說「神來燕饗」,「嘉薦令儀」,無有二南后妃風化天下之言。……宜改曰享神歌。』今 案:襲說甚是,房中歌蓋宗廟樂章,故發端有『大孝備矣』之文。然雖經繆襲辨明,而後世沿譌者仍不少。鄭樵依違其說,乃曰:『房中樂者,婦人禱祠於房中 也。』可謂瞎說。「房』本古人宗廟陳主之所,這樂在陳主房奏,故以『房中』為名。後來『房』字意義變遷,作為閨房專用,故有此誤解耳。(中國之美文及其歷 史、飲冰室文集之七十四)

十七章之內容,多為標榜孝道,分別於下:

   豐草萋,女蘿施,善如何?誰能囘?大莫大,成教德,長莫長,被無極。

   大海蕩蕩水所泊,高賢愉愉民所懷,大山崔,百卉殖。民何貴?貴有德。

這種風格極近楚辭,如國殤:

   操吳戈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與第一首所引相較,僅多一「兮」字而已。又如招魂:

   美人既醉,朱顏酡只,娛光渺視,目曾波只。天地四方,多賊姦只,像設君室,靜閒安只。

  與所引第二首,亦多相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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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種郊祀歌則作於武帝之時。漢書佞幸傳說:

   是時上方與天地諸祠,欲造樂,令司馬相如等作詩頌。延年輒承意弦歌所造詩,為之新聲曲。

又禮樂志說:

   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夜常有神光如流星,止集于祠壇。

此十九章郊祀歌、但天馬實為二章,共二十首,全載於漢書禮樂志,今載錄篇目如下:

  (1)練時日 (2)帝臨 (3)青陽 (4)朱明 (5)西顥 (6)玄冥 (7)惟泰元 (8)天地 (9)日出入 (10)天馬「太一況」章 (11)天馬「天馬徠章」 (12)天門 (13)景星 (14)齊房 (15)后皇 (16)華熚熚 (17)五神 (18)朝隴首 (19)象載瑜 (20)赤蛟。

而史記樂書則僅載天馬二章,字句亦異。或為樂工所增刪。如史記所引第一首為:

   太一貢兮天馬下,霑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足四▲萬里,分安匹兮龍與友。」而漢書所引天馬第一章則為:「太一況,天馬下,霑赤汗,沫流赭。志俶儻,精權奇。籋浮雲,晻上馳。體容與,迆萬里,今安匹,龍為友。」

其 中不同處最可注意的是漢書刪去了「兮」字。足見它們受楚辭體影響之深。所以郊祀歌中除四言的帝臨、青 陽、朱明、西顥、玄冥、惟泰元、齊房、后皇八首外,餘均為騷體,當有「兮」字。然究為李延年抑或班固所刪改,就難斷定了,但決非司馬相如等人的原作,則可 斷言。現舉第一首練時日為例,並都加上「兮」字,以見它與楚辭的相近似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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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時日兮侯有望,■膋蕭兮延四方。九重開兮靈之游,垂惠恩兮鴻祜休。靈之車兮結玄雲,駕飛龍兮羽 旄紛。靈之下兮若風馬,左蒼龍兮右白虎。靈之來兮神哉沛,先以雨兮般裔裔。靈之至兮慶陰陰,相放镺兮震澹心。靈已坐兮五音飭,虞至旦兮承靈億;牲繭栗兮粢 盛香,奠桂酒兮賓八鄉。靈安留兮吟青黃,徧戳此兮眺瑤臺。衆嫭並兮綽寄麗,顏如荼兮兆逐靡,被華文兮廁霧穀,曳阿錫兮佩珠玉。俠嘉夜兮茝蘭芳,澹容與兮獻 嘉觴。

又如日出入;(也加兮字)

   日出入兮安窮?時世兮不與人同:故春非我春兮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兮冬非我多。泊如四海之池兮,徧觀是邪謂何?吾知所樂兮獨樂六龍。六龍之調兮使我心若,訾黃其何不徠下?

其風格與楚辭中的九歌、招魂都是極為相似的。

  2. 燕射歌:詩已全亡。郭茂倩在樂府詩集中,把它分成三類;一是「燕饗」之樂,是「親四方賓客」的;二是「大射」之樂,是「親故舊朋友」的;三是「食擧」之樂,是「親宗族兄弟」的。

  3. 舞曲:宋書樂志一論舞曲的應用道:

   前世樂飲,酒酣,必起自舞,詩云『屢舞僊僊』是也。宴樂必舞,但不宜屢爾;譏在屢舞,不譏舞也。漢武帝樂飲,長沙定王舞又是也。魏晉以來,尤重以舞相屬,所屬者代起舞,猶若飲酒以揟相屬也。謝安舞以屬桓嗣是也。近世以來,此風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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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茂倩在樂府詩集中分舞曲為二;

   自漢以後,樂舞寢盛,故有雅舞,有雜舞。雅舞用之於郊廟朝饗,雜舞用之宴會。

但 是郭在二者之後,又附有「散樂」一種,故舞曲實為三種。雅舞用於郊廟朝饗,所以多為詞臣所特製;而雜 舞則『始皆出自方俗,後寢陳於殿庭』(樂府詩集卷五十三)至於散樂,「即漢書所謂黃門名倡丙疆景武之屬是也。漢有黃門鼓吹,天子所以宴群臣。然則雅樂之 外,又有宴私之樂焉。……秦漢以來又有雜伎,其變非一,各為百戲,亦總謂之散樂。可見散樂是有表演動作的,是戲劇的雛形,所以郭氏把它列於舞曲之後。

   漢代的雅舞有八種,高祖時有武德、文始、五行三種;文、照、宣帝時有四時、昭德、盛德三種。光武時 有雲翹、育命二種。以上八種歌辭全佚。後來明帝時又有一種議而未行的大武舞。後漢東平王劉蒼曾作了一篇擬武德舞歌詩,今尚存。文體模仿周頌,毫無價值。雜 舞共有五種。巴■、槃、鞞三種,歌

辭已亡佚,見存的兩種是公莫舞和鐸舞。公莫舞也即

巾舞,歌辭已「訛異不可解」。鐸舞中有聖

人制禮樂一篇,「聲辭雜寫,不復可辨。」

散舞見存者有俳歌辭一篇。南齊書及古今樂錄均

有載錄,但文字頗多歧異,文辭也甚難解。

  (二)外國輸入的樂府

  l. 鼓吹曲:鼓吹曲的輸入,據漢書敘傳上說:「始皇之末,班壹陸避地於樓煩,致馬牛羊數千羣。值漢初定,與民無禁。當孝惠高后時,以財雄邊,出入弋獵旌旗鼓吹。」可見它是從胡地傳入的。樂府詩集說:

    橫吹曲,其始亦謂之鼓吹,馬上奏之,蓋軍中之樂也。北狄諸國,皆馬上作樂,故自漢以來,北狄樂總歸鼓吹署。其後分為二部;有簫笳者為鼓吹,用之朝會道路,亦以給賜,漢武帝時南越七郡皆給鼓吹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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