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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得為窮源之論也。』57讀《周書,洛誥》,則曰;「人主坐明堂而臨九牧,不但察群心之向背,亦當知 四國之忠奸。故嘉禾同穎,美侯服之宣風,底貢厥獒,戒明王之慎德,所謂『敬識百辟享』也。昔者唐明皇之致理也,晉張相千秋之鏡,聽元生於蒍之歌,亦能以謇 諤為珠璣,以仁賢為器幣。及乎王心一蕩,佞諛日崇,開廣運之潭,致江南之貨,廣陵銅器,京口綾紗,錦纜牙檣,彌亙數里,靚妝鮮服,和者百人,乃未幾而薊門 之亂作矣。然則韋堅、王▼金共▲之徒,剝民以奉其君者,皆不役志於享者也。《易》曰:『公用享于天子,小人弗克。』若明皇者,豈非享多儀而民曰不享者 哉?」58
《禮》以道行。亭林論《禮》,以其為天地之序,人倫之常,故強調其移易風俗、綱紀社會之功用。其論 中有云:「郊社之禮,所以仁鬼神;射鄉之禮,所以仁鄉黨也;貪饗之禮,所以仁賓客也。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而天下之大經畢舉而無遺矣。」59他認為, 學《禮》乃所以承天之道而治人之情者:「《記》曰:『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禮者,本于人心之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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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日知錄》卷三,〈上天之載〉。54《日知錄》卷三,〈大車〉。55《日知錄》卷三,〈民之質矣日用飲食〉。56《日知錄》卷二,〈西伯戡黎〉。57《日知錄》卷二,〈殷紂之所以亡〉。58《日知錄》卷二,〈汝其敬識百辟享〉。59《日知錄》卷六,〈肫肫其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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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為自治治人之具,是以孔子之聖,猶問禮於老聃,而其與弟子答問之言,雖節目之微,無不備悉。語其子 伯魚曰:『不學禮,無以立。』〈鄉黨〉一篇,皆動容周旋中禮之效。然則周公之所以為治、孔子之所以為教,舍禮其何以焉。劉康公有言:『民受天地之中以生, 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儀威儀之則,以定命也。』……後之君子,因句讀以辨其文,因文以識其義,因其義以通制作之原,則夫子所謂以承天之道而治人之情者, 可以追三代之英,而辛有之歎,不發于伊川矣。」60學《禮》有助於治國:「夫惟文王生而事親如此之孝,故歿而祭如此之忠,而如親之或見也。苟其生無養志之 誠,則其歿也自必無感通之理。故曰:『惟孝子為能饗親。』而夫子之告子路亦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是故庸德之行,莫先于父母之順;而郊社之禮,禘嘗 之義,綠之以起。明此而天下國家可得而治矣。」61「明乎郊杜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62學《禮》可為後世之鑒:「古先王之為後世戒也至 矣。欲其出而見之也,故亡國之社以為廟屏;欲其居而思之也,故子卯不樂,稷食菜羹,而太史奉之,以為諱惡。此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之義也,漢以下人 主莫有行之者。後周武帝天和元年五月甲午,詔曰:『道德交喪,禮義嗣興,褒四始於一言,美三千於為敬。是以在上不驕,外滿不溢,富貴所以長守,邦國于焉乂 安。故能承天靜地,和民敬鬼,明並日月,道錯四時。朕雖庸昧,有志前古。甲子、乙卯,《禮》云不樂。萇宏表昆吾之稔,杜蕢有揚觶之文。自世道喪亂,禮儀紊 毀,此典茫然,已墜於地。昔周王受命,請聞顓頊廟有戒盈之器,室為復禮之銘。矧伊末學,而能忘此。宜依是日省事停樂。庶知為君之難,為臣不易。貽之後昆, 殷鑒斯在。』」63
《春秋》以道義。亭林論《春秋》,善於考往鑒來,借古諷今,尤重于嚴夷夏之防,結合民族大義發揮經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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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認為,《春秋》乃聖人性命之文:「夫子之文章莫大乎《春秋》。《春秋》之義,尊天王,攘戎翟,誅亂 臣賊子,皆性也,皆天道也。故胡氏以《春秋》為聖人性命之文。」64《春秋》寓尊王攘夷之深意:「《春秋》之于吳、楚,斤斤焉不欲以其名與之也。……聖人 之意,使之不得遽同於中夏也。……是知書君、書大夫,《春秋》之不得已也,政交於中國矣。以後世之事言之,如劉、石十六國之輩,略之而已。至魏、齊、周, 則不得不成之為國,而列之于史。遼、金亦然。此夫子所以錄楚、吳也。然於備書之中而寓仰之之意,聖人之心,蓋可見矣。」65《春秋》為天下後世治人主書: 「夫《春秋》之作,言焉而已,而謂之行事者,天下後世用以治人之書,將欲謂之空言而不可也。」66
可見亭林之經學,完全不同於那些雕琢辭章、綴輯故實的俗儒之學,亦大異於那些注蟲魚、命草木的腐儒之論。潘耒謂其「歎禮教之衰遲,傷風俗之頹敗,則古稱先,規切時弊,尤為深切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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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亭林文集》卷二,〈儀禮鄭注句讀序〉。61《日知錄》卷六,〈鬼神〉。62《日知錄》卷四,〈禘 於太廟用致夫人〉63《日知錄》卷六,〈子卯不樂〉。64《日知錄》卷七,〈夫子之言性與天道〉。65《日知錄》卷四,〈楚吳書君書大夫〉。66《亭林文 集》卷四,〈與人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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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黃汝成亦曰:「其言經史之微文大義,良法善政,務推禮樂德刑之本,以達質文否泰之遷嬗,錯綜其理,會通其旨。」68可謂論中肯綮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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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潘耒〈日知錄序〉。68黃汝成〈日知錄集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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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林之于史學,用力最勤,成就甚大,曆來學者皆以乾嘉考據之祖推舉之。其實,亭林不僅以經史考證開 創了乾嘉歷史考據學派,而且其考史辨妄、以信作史中寓引古籌今之歷史哲學,從而對清代的經世史學產生極大影響。故論亭林之史學,當以其廣博深厚的治學語境 為參照,方能識其大體,窺其全貌。
一、引古籌今
(一)以史鑒今
亨林治史,素以考據精核為學界所推崇。其實,考據特其治史之基礎,而其重心,實則在於以史鑒今,故其學絕不規規於瑣屑之考證。
在亭林看來,古乃既往之今,今為未逝之古,因此,古今相因,今古相成。他說:「十世之事,至遠也, 而曰:『殷因于夏禮,周因于設禮,雖百世可知。』」1亭林認為,所謂古史者,乃先哲故訓、前言往行之載錄也,故含蘊古聖之德,承載上天之道。因而,識古有 以明德,學古可以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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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傅說之告高宗曰:『學於古訓,乃有獲。』武王之誥康叔,既祗遹乃文考,而又求之殷先哲王,又 求之商耇成人,又別求之古先哲王。大保之戒成王,先之以『稽我古人之德』,而後進之以『稽謀自天』。及成王之作《周官》,亦曰:『學古入官』,曰『不學牆 面』。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又曰:『好古敏以求之。』又曰:『君子以多識前言住行,以畜其德。』先聖後聖,其揆一也。不學古而欲稽天,豈非不耕 而求獲乎!」2不惟如此,史籍所載,乃先王治世之道,百世成敗所因,非徒典制之陳列,掌故之彙編。故他認為,「夫史書之作,鑒往所以訓今。」3並進一步提 出「引古籌今,亦吾儒經世之用」4的主張,以之作為儒者之使命。
亭林認為,史書之用,「勸善懲惡,亞於《六經》。」5因此,只有研析歷史,通曉史事之士,才能諳熟 典制,臧否人物,通達政體,治理國家。他說:「然其進取之得失,守禦之當否,籌策之疏密,區處兵民之方,形勢成敗之迹,俾加討究,有補國家。」6對於朝廷 不重史學,士人不讀文書史事,不知朝章國典的局面,亭林十分憂慮。他引唐諫議大夫殷侑之言說:「比來史學廢絕,至有身處班列,而朝廷舊章莫能知者。」7引 杜佑《通典‧舉人條例》之言說:「自宋以後,史書煩碎冗長,請但問政理成敗所因,及其人物損益關於當代者,其餘一切不問。」8引宋太常博士倪思之言說: 「舉人輕視史學。今之論史者獨取漢、唐混一之事,三國六朝五代以為非盛世而恥談之。」9又說:「今史學廢絕又甚唐時。」10他還援引宋代薛昂不學無術之例 說:「史言薛昂為大司成,寡學術,士子有用《史記》西漢語,輒黜之。在哲宗時,嘗請罷史學,哲宗斥為俗佞。」11並因此而慨歎:「吁,何近世俗佞之多 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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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振興瀕於廢絕的史學,亭林主張在科舉考試中加進「史學」科目,認為只有這樣才能錄用有識之士。 為此,他對歷代科舉加試史學的情況進行了考察。他說:「唐穆宗長慶三年二月,諫議大夫殷侑言,……於是立《三史》科及《三傳》科。《通典‧舉人條例》: 『其史書,《史記》為一史,《漢書》為一史,《後漢書》並劉昭所注《志》為一史,《三國志》為一史,《晉書》為一史,李延壽《南史》為一史,《北史》為一 史。習《南史》者兼通宋、齊《志》,習《北史》者通後魏、隋書《志》。……國朝自高祖以下及睿宗《實錄》並《貞觀政要》共為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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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知銖》卷七,〈予一以貫之〉。
2《日知錄》卷二,〈其稽我古人之德〉。
3《亭林文集》卷六,〈答徐甥公肅書〉。
4《亭林文集》卷四,〈與人書八〉。
5《日知錄》卷十六,〈史學〉。
6《日知錄》卷十六,〈史學〉。
7《日知錄》卷十六,〈史學〉。
8《日知錄》卷十六,〈史學〉。
9《日知錄》卷十六,〈史學〉。10《日知錄》卷十六,〈史學〉。11《日知錄》卷十六,〈史學〉。12《日知錄》卷十六,〈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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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宋孝宗淳熙十一年十月,太常博士倪思言:『……請諭春宮,凡課試命題,雜出諸史,無所拘 忌。考核之際,稱以論策為重,毋止以初場定去留。』從之。」14「朱子亦嘗議分年試士,以《左傳》、《國語》、《史記》、《兩漢》為一科,《三國》、《晉 書》、《南北史》為一科,新舊《唐書》、《五代史》為一科,時務律曆地理為一科。」15因此,他認為,「若能依此法舉之,十年之間,可得通達政體之士,未 必無益於國家也。」16
(二)歷代通鑑
亭林既以「引古籌今」為治史之旨,因此特別注重總結歷史興亡得失,考察歷代治世通鑑。他對司馬光的 《資冶通鑑》尤其推崇,曾說:「司馬溫公《通鑑》,承《左氏》而作,其中所載兵法甚詳。凡亡國之臣,盜賊之佐,苟有一策,亦具錄之。朱子《綱目》大半削 去,似未達溫公之意。」17「司馬溫公《資治通鑑》,……以一生之精力成之,遂為後世不可無之書。」18他研究《資治通鑑》,著重於軍事政治和治國方略方 面的探討,對其以經世為務、不載文人的治史風格讚賞有加。他說:「李因篤語予:『《通鑑》不載文人。如屈原之為人,太史公贊之,謂與日月爭光,而不得書於 《通鑑》。杜子美若非〈出師未捷〉一詩為叔文所吟,則姓名亦不登於簡牘矣。』予答之曰:『此書本以資治,何暇錄及文人?昔唐丁居晦為翰林學士,文宗於麟德 殿召對,因而授御史中丞。翼日制下,帝為宰臣曰:居晦作得此宮。朕曾以時諺謂杜甫、李白輩為四絕,問居晦。居晦曰:此非君上要知之事。嘗以此記得居晦,今 所以擢為中丞。如君之言,其識見殆出文宗下矣。』」19亭林治史之志,於此可見。
亭林依以古鑒今之旨,對歷代江山興衰之由、各朝政理成敗之因,從官方吏冶、法制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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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用賦稅、道德風俗等各個方面一一進行了透闢的分析和廣博的考辨。
亭林認為,周之興,以其宗室能兄弟相親,而其亡亦以其任人唯親。其言曰:「閔管、蔡之失道,而作〈常棣〉之詩,以親其兄弟,此周之所以興。」20「周之衰也,政以賄成,而官之師旅不勝其富。又其甚也,私人之子皆得進而服官,而文武周公之法盡矣。」21
秦亡於嚴法酷刑,然亦重視敦民正俗。其言曰:「秦以任刀筆之吏而亡天下。」22「秦始皇之治,天下 之事,無大小皆決於上,上至於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而秦遂以亡。」23「秦時任商鞅,法令如牛毛。」24「秦坑儒士,二代而亡。」25 「然則秦之任刑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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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日知錄》卷十六,〈史學〉。14《日知錄》卷十六,〈史學〉。15《日知錄》卷十六,〈史學〉。 16《日知錄》卷十六,〈史學〉。17《日知錄》卷二十六,〈史記通鑑兵事〉。18《日知錄》卷十九,〈著書之難〉。19《日知錄》卷二十六,〈通鑑不載 文人〉。20《日知錄》卷九,〈宗室〉。21《日知錄》卷三,〈私人之子百僚是試〉。22《日知錄》卷八,〈胥吏〉。23《日知錄》卷八,〈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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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坊民正俗之意固未始異于三王也。漢興以來,承用秦法以至今日者多矣,世之儒者言及于秦,即以為亡國之法,亦未之深考乎?」26
漢興於上下擾民,而亡於宗室相殘。其言曰:「太史公言:『漢文帝時,人民樂業,因其欲,然能不擾 亂,故百姓遂安。」27「漢文帝詔置三老孝弟力田常員,令各率其意,以道民焉。夫三老之卑,而使之得率其意,此文、景之治所以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而 上擬于成、康之世也。」28「懲吳、楚七國之亂,而抑損諸侯,至於中外殫微,本末俱弱,此西漢之所以亡也。」29
三國,蜀興於開誠佈公,魏、吳亡於法術森嚴,而魏受選材不當之害猶深。其言曰:「諸葛孔明開誠心, 布公道,而上下之交,人無間言,以蕞爾之蜀,猶得小康,魏操、吳權任法術,以御其臣,而篡逆相仍,略無寧歲。天下之事,固非法之所能防也。」30「自神龜 以來,專以停年為選。士無善惡,歲久先敘;職無劇易,名到授官。執案之吏,以差次日月為功能;銓衡之人,以簡用老舊為平直。且庸劣之人,莫不貪鄙,委斗筲 以共治之重,托碩鼠以百里之命,皆貨賄是求,肆心縱意,禁制雖煩,不勝其欲。致令徭役不均,發調違謬,箕斂盈門,囚執滿道。二聖明詔,寢而不遵;畫一之 法,懸而不用。自此中外之民相將為亂,蓋由官授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嗚呼,此魏之所以未久而亡也歟?」31
唐興於賦役,亦亡於賦役;弱由藩鎮,不亡亦由藩鎮。其言曰:「自開元全盛之日,姚、宋作相,海內升 平。元稹詩云:『戍煙生不見,村豎老猶純。』此唐之所以盛也。至大曆以後,四方多事,賦役繁興,而小民奔走官府,日不暇給。元結作〈時化〉之篇,謂人民為 征賦所傷,州里化為禍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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