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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婚》、《二胡》,散文集《文革雜憶》、《無聊才讀書》等。
陳若曦是個跨越鄉土與現代之間的作家。既不是純現代派,也不是純鄉土派;既是寫實的,又是超現實 的。在創作思想和題材選擇上,她接近於鄉土寫實,而在表現方法和技巧上,又偏向於現代派。陳若曦是從現代派的大門跨進文學王國的,大學四年正規的西方文學 教育,熱中於現代派文學的同窗好友的薰陶,使她成為現代派運動的中堅力量。《欽之舅舅》、《灰眼黑貓》、《巴里的旅程》等早期小說有意識地模仿西方現代小 說技巧,運用詭譎的象徵手法營造怪誕、神秘的氛圍,表現主觀情緒。《最後夜戲》是早期出色的作品,敘述了歌仔戲旦角金喜仔的悲慘遭遇,展現了偏僻窮困山區 令人窒息的氛圍,初步顯示了作者現實主義的批判鋒芒。70年 代中期,陳若曦進入創作第二時期。這時寫的「文革」題材小說在其整個創作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尹縣長》通過愛國起義軍官的被殺害,揭露了「文革」對 老幹部的殘酷迫害。《耿爾在北京》則揭露了「文革」不僅迫害知識分子,而且破壞和扭曲了人們的情感和性格。陳若曦的「文革」題材小說較為廣泛地反映了十年 浩劫期間的社會矛盾,表現了極左路線與人民之間的尖銳衝突,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文革」的荒謬性。這一時期作品總的主題是寫文革時期中國人民的苦難,其中 以寫歸國留學生與臺灣同胞的不幸遭遇居多。《尹縣長》的問世,要比國內「傷痕文學」的發軔之作《班主任》早四、五年,這篇率先揭露「四人幫」罪惡的力作, 在文學史上占有醒目的地位。第二時期的作品與第一時期相比,藝術風格上有了很大的變化,強烈的主觀情緒不見了,代之以冷靜的客觀的敘述;誇張的、著意雕琢 的語言消失了,代之以凝煉的、樸實無華的文字。1979年,陳若曦由加拿大移居美國。從這一年開始,她進入了創作的第三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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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顯著標誌是:內容由政治轉向婚姻愛情的故事,體裁由短篇轉向長篇。陳若曦的藝術視野由中國大陸轉向 美國的華人社會,著力描寫來自海峽兩岸的華人知識分子在美國的生活和命運,表現他們的情感和心態。長篇小說《突圍》以華人教授駱翔之的婚姻戀愛為主線,探 討了中西文化的衝突。駱翔之來自杭州,在美國社會裡他的傳統觀念受到極大衝擊,在婚姻問題上充分暴露出自私、不負責任的一面。作品通過他與海倫、美月、李 欣欣的感情糾葛,以及由此引發的人物之間的複雜關係,生動地展示了一部分華人知識分子空虛、庸俗、孤獨的靈魂。《紙婚》則描寫了自費赴美留學的大陸姑娘善 良、正直、高尚的品質,並對比出西方社會世態的炎涼、人情的冷漠。《遠見》是陳若曦的長篇小說代表作之一。該書以臺灣來美的廖淑貞以做佣工換取綠卡(在美 國的永久居住權)為主線,以大陸來的應見湘在美從事學術研究為副線,並通過廖淑貞女兒吳雙來美國讀書,應見湘同事路曉雲以婚姻換取綠卡等等,展示了美國與 中國海峽兩岸的廣闊社會面貌,描繪了美國與臺灣的多種生活畫面,反映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
陳若曦的小說在藝術上很有特色。敢於直面人生,反映重大的社會問題,充滿了強烈的時代氣息,這是陳 若曦小說的顯著特點。在表現技巧方面,她擅長於象徵手法的運用,常常在作品中套用多層象徵,豐富了作品的內涵。此外,陳若曦小說還善於運用諷刺手法刻劃人 物,從而使作品具有強烈的諷刺效果。
第三節 歐陽子
歐陽子(1939— ),原名洪智惠,臺灣南投人。1957年考入臺灣大學外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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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赴美留學。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那長頭髮的女孩》、《秋葉》,評論集《王謝堂前的燕子》,散文集《移植的櫻花》等。
歐陽子的小說數量不多,影響較大,這主要在於它有獨特之處。歐陽子偏重於心理表現,冷靜地剖析人性 的多面性和複雜性,深入探索人物的內心世界和潛意識。她因此被稱為「心理小說家」。白先勇認為:「歐陽子是個紮實的心理寫實者,她突破了文化及社會的禁 忌,把人類潛意識的心理活動,忠實地暴露出來。她的小說中,有母子亂倫之愛,有師生同性之戀,也有普通男女間愛情心理種種微妙的描述。人心唯危,歐陽子是 人心的原始森林中勇敢的探索者,她毫不留情,毫不姑息,把人類心理——尤其是感情心理,抽絲剝繭,一一剖析。」(《〈秋葉〉序》) 《花瓶》中的主人公石 治川在太大馮琳面前總覺得無能為力,太大的美貌威脅著他的地位,使他感到失去了男人的自尊,因此他愛太太愛到了發恨的地步。他想傷害她,報復她,有時其舉 動簡直像瘋子一樣。他恨不得將她與世隔絕,做專供自己賞玩的花瓶。作者冷靜細膩地表現了人物的病態心理。《最後一節課》描寫一個中學教師心靈深處的創傷。 李浩然在學生時代因追求一位漂亮女生而被譏為「癩蛤蟆」,精神上烙下了深深的傷痕。二十多年後,當班上一個女生問他「癩蛤蟆」用英文如何拼寫時,引起他歇 斯底里大發作。作品將人物內心世界深藏著的隱秘客觀地暴露了出來。《魔女》是一篇現代心理分析力作,也是歐陽子的代表作。在女大學生倩如的心目中,母親是 高貴聖潔的化身。因此她無法忍受母親在父親去世未滿周年便匆匆嫁給一無是處的花花公子趙剛。事實上,二十多年來,倩如的母親一直欺騙著丈夫和女兒,瘋狂地 愛戀著趙剛,每月找藉口與他幽會一次。趙剛與她結婚後不久就移情別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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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保住自己那一點點可憐的感情,她懇求女兒幫她奪回趙剛。作品深刻地剖析了人物為情欲所困而造成的 乖戾而痛苦的病態心理,活畫出一個瘋狂的情欲魔女的形象。歐陽子的小說細膩地描繪了形形色色人物的各種心理狀態,有常態的,有變態的;有健康的,但更多的 則是病態的。又如《牆》中的若蘭迷失在姐姐和姐夫的關係之中難以自拔;《覺醒》中的母親所以破壞兒子的婚姻,只是想永遠占有他;《近黃昏時》里吉威慫恿朋 友余彬與母親私通,只因為他無法占有母親,而把余彬當作了自己的替身。歐陽子的小說將這些病態人物客觀地解剖給人看,寫出了一顆顆污濁、變態、被扭曲的靈 魂。
歐陽子小說的藝術形式、表現技巧具有鮮明的現代派特徵。西方的意識流手法、象徵主義技巧、超現實主 義手法在歐陽子的小說中得到廣泛運用。她常常將筆觸直接伸入人物的心靈深處進行心理分析,揭示出人性的複雜性和多面性。她也善於借助一些具體事物,賦予它 們豐富的象徵意蘊,以擴大作品的內涵,如《花瓶》中的「花瓶」、《牆》中的「牆」、《網》中的「奶瓶」等。同時,歐陽子也不完全排斥傳統,作品大都情節單 一,結構完整,富有戲劇性。她的小說語言冷峻、簡潔,多白描文字,少刻意修飾,顯示出一定程度中西合璧的傾向。
第四節 王文興
王文興(1939— ),福建福州人。1962年畢業於臺灣大學外文系,赴美留學。大學期間開始文學創作。他是臺灣現代派文學最堅決的捍衛者和實踐者,也是最有爭議的現代派作家。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龍天樓》、《玩具手槍》,長篇小說《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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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海的人》。
王文興的短篇小說大多以少年兒童為主人公,通過孩子的眼睛看世界,借此來傳達某種人生經驗和哲理。他擅長表現人物心理,尤其是人物的恐懼、絕望、孤獨、憂鬱。《下午》、《欠缺》、《寒流》、《命運的迹線》、《黑衣》等作品便顯示了王文興小說獨特的題材層面和人物類型。
在臺灣文壇上,王文興向來以激烈的「全盤西化論」者自居。「他看的書幾乎百分之百是小說,尤其是西 方小說,他很少看中國書。」①他聲稱:反對西化就是反對文化。他的創作便是這種西化理論的實驗品。長篇小說《家變》是他的代表作。這部作品從內容到表現形 式都實踐著作者反叛傳統、實踐西化的主張。主人公范曄從小在父親的呵護下長大,原是個聽話的孝子,視家為安全的避風港。後考取大學並留校當了助教,他開始 意識到自己出身卑微,與父親在感情上日益疏遠,對父親的一些生活習慣和微不足道的小過失漸漸難以容忍,動輒辱罵父親,甚至不准他吃飯、關他禁閉。懦弱的父 親不堪虐待,被迫離家出走。小說採取倒敘的方式,開篇便是父親范閩賢出走,接著敘述范曄四處尋父的過程,而以尋找沒有結果結束。作品以父子之間的矛盾衝突 為主線,表現了現代資本主義思想意識對中國傳統的家庭觀念的衝擊,揭示了臺灣現代社會家庭人倫關係的異化和道德倫理觀念的淡化。《家變》寫的是「家變」, 但這裡包含著豐富的社會內容,它從一個特定的角度真實地反映了50、60年代臺灣社會歷史的演進。作者對范曄在西方觀念支配下的逆父行為未作應有的道德譴責和批判,而是一味地肯定背棄傳統的歷史必然性和合理性,這就影響了對家變悲劇意蘊的進一步開掘。在小說的表現形式上,王文興有意追求怪異、新奇,在遣詞造句上別出心裁,生造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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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亂正常的詞序,導致作品晦澀難懂。這種藝術上的「反傳統」使作品陷入形式主義的泥淖。
[注釋]
① 夏祖麗:《命運的迹線—王文興訪問記》,轉引自《臺灣小說發展史》,春風文藝出版社1989年版,第2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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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臺灣小說㈡
鄉土派作家群是臺灣70年代文壇的一支勁旅。他們的創作以強烈的民族意識、鮮明的民族風格和濃重的鄉土氣息,充分顯示了臺灣文學的成就,在臺灣文學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陳映真、黃春明、王禎和是其代表。而在年輕一代的新生代作家中,李昂、黃凡、張大春則取得了引人矚目的創作實績。
第一節 陳映真
陳映真(1937— ),原名陳永善,另有筆名許南村,臺北人。1957年考入淡江文理學院外文系。1959年發表小說處女作《麵攤》,從此步入文壇。1968年以「涉嫌叛亂」罪被捕,入獄8年。獄中的磨難使他的思想走向成熟,他成為一個堅定的愛國主義者和民族主義者。1977年投身鄉土文學論爭,捍衛了文學的現實主義旗幟。他的鄉土文學創作和理論在臺灣文壇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主要作品有小說集《將軍族》、《第一件差事》、《夜行貨車》、《陳映真選集》、《華盛頓大樓》、《山路》,評論集《知識人的偏執》、《孤兒的歷史,歷史的孤兒》等。
陳映真的創作按照思想傾向和藝術風格的轉變,大致分為三個時期,即早期(1959—1963),中期(1964—1974),後期(1975年以後)。早期作品深受現代主義思潮影響,格調陰鬱感傷。《我的弟弟康雄》中的康雄,《鄕村教師》中的吳錦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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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中的哥哥,都是理想主義破滅以後走向自我毀滅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形象,他們身上籠罩著虛無主義的頹傷迷惘的氛圍。1964年 《將軍族》的發表,標誌著陳映真的創作出現重大變化。他開始由現代主義走向現實主義。這篇小說與隨後問世的《唐倩的喜劇》、《第一件差事》等作品以強烈的 理性批判精神,取代了早期感傷和浪漫的情緒,呈現出深邃和諷喻的風格。《將軍族》的男女主人公一個來自大陸,一個生在臺灣,但都是典型的下層小人物,他們 在歷盡滄桑、備受侮辱後以死抗議醜惡的社會。《唐倩的喜劇》通過對迷戀於現代主義的女性唐倩四次換偶的描寫,批判和諷刺了現代主義思潮與崇洋媚外思想。陳 映真的這些中期作品關注現實,不斷向生活的深層掘進,表現出強烈的民族意識和社會責任感。正當他在文學道路上不斷開拓之時,厄運降臨,他的創作生命幾乎被 扼殺,8年監禁生活期間他只發表了兩篇作品。1975年 陳映真復出文壇,創作進入一個新的時期。以《夜行貨車》、《上班族的一日》、《雲》、《萬商帝君》等作品為代表,陳映真的後期創作將濃郁的民族意識、高度 的國際主義和強烈的時代觀念相結合,深刻地表現了臺灣社會的動盪變遷,具有很強的情感力量和思辨力量。繼《華盛頓大樓》系列小說之後,陳映真又開拓新的題 材領域,接連推出《鈴璫花》、《山路》、《趙南棟》等政治小說,把視線投向過去艱苦的鬥爭歲月,展現了革命者為爭取民主自由而英勇犧牲的悲壯歷程。這些作 品標誌著陳映真的創作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以現實主義原則為主導,適當吸收現代主義手法,這是陳映真小說的基本藝術特徵。他把現實主義的主體 精神與現代主義的象徵、暗示、時空交錯等表現技巧融合起來,闖出了一條既有民族特色,又能體現時代特徵的中西結合的創作新路。陳映真的小說在結構上採用人 稱交錯與時序變換等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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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作品形成多層次結構和多重主題。在人物形象塑造上,既重視對人物心靈世界的開掘,又能通過複雜的社會關係剖析人物,突出其獨特的性格。
如果說陳映真是鄉土文學的旗手,黃春明則是鄉土文學的重鎮。黃春明以其對鄉土小人物命運的強烈關注,被譽為小人物的代言人。
第二節 黃春明
黃春明(1939— ),臺灣宜蘭人。屏東師範畢業。他的經歷十分豐富,當過兵,教過書,拍過電影電視,擔任過電臺節目主持人,在廣告公司任過職。這為他從事文學創作打下了深厚的生活基礎。黃春明的創作開始於60年代初,迄今已出版《兒子的大玩偶》、《鑼》、《莎喲娜拉‧再見》、《小寡婦》、《我愛瑪麗》等小說集。
黃春明剛踏上文壇時,受到現代派小說的較大影響。在《玩火》、《把瓶子升上去》、《男人與小刀》、《沒有頭的胡蜂》、《橋》等早期作品中,作者表現出逃避現實、追求唯美的傾向,「看它有多蒼白就多蒼白,有多孤絕就多孤絕」①。60年 代中期以後,西方資本主義以經濟、技術援助為主要手段開始影響臺灣,這使臺灣社會產生劇變。在商品主義、消費主義等社會思潮強有力的影響下,農村破產,農 民走向貧困化,人與人、人與土地之間的傳統聯繫趨於瓦解。在這社會轉型期,許多精英知識分子都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彷徨。社會環境的變遷給黃春明的小說帶來了 深刻的影響。
從1967年開始,黃春明的創作發生了令人矚目的變化。他擺脫了現代主義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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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邁向鄉土寫實主義,接連發表了《青番公的故事》、《溺死一隻老貓》、《看海的日子》、《兒子的大玩 偶》、《鑼》等鄉土題材的作品。這些小說鮮明地反映了臺灣社會在由農業社會走向工業社會轉型時期的一些基本特徵。它們大都以作者故鄉宜蘭為人物具體的生活 環境。宜蘭是一個開發較晚的移民社會,三面環山,一面臨海,保持著較為完整的小農經濟社會格局。然而60年 代以後的資本主義浪潮對這一偏僻之地也產生了較大影響,人們的生活觀念、生產方式、價值取向發生顯著變化。黃春明透過他的鄉土人物表現了鮮明的現實精神和 人文關懷。《青番公的故事》是鄉土人物的頌歌。青番公是老一代農民的典型形象,年輕時因洪水肆虐全家只剩下他一個人活了下來。他在廢墟上艱苦奮鬥,重建家 園,終於成就了一片家業。他安土重遷,有著濃厚的鄉土感情,希望自己的事業能後繼有人,但年輕一代在現代潮流的衝擊下卻離開故土走向城市。青番公深感茫 然。作品一方面寫出了青番公美好的鄉土情懷,另一方面也表現了其不合潮流的無可奈何的悲劇性。青番公的失落感和茫然感在阿盛伯身上表現得更為充分。《溺死 一隻老貓》中的阿盛伯在現代潮流面前固守著傳統的一切,竭力反對任何變革。小說以清泉村修建游泳池為線索,描寫了阿盛伯為反對建游泳池所作的種種努力,以 及他「以身殉池」的可笑復可悲的結局。熱愛鄉土本無可厚非,但若以愚昧、迷信的方式來實現這種追求就顯得很不合時宜。作品渲染了這一悲劇性人物身上的種種 喜劇色彩,生動地寫出了一個生活落伍者的形象。在黃春明的筆下,老一代鄉土人物固然沒有滿意的歸宿,離開土地流入城鎮的年輕一代也未能獲得好的處境和地 位。《兩個油漆匠》中的阿力和猴子為了擺脫貧困的山地生活,懷著對未來生活的嚮往來到城市。在城市裡他們彷彿無根的浮萍到處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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