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見故人來,喜見論學者矣.而復細審君前番留言,則瞠乎君之博文矣.所引述者多吾未曾見者,亦知君迫于考期猶能優容于是者,果非凡子.

詩文作品總是隨人作鄭箋,而唯其能愈解味而愈出者,正其所以為經典也.茲不足怪.唯若解有根柢,非鑿空之隨意語,則的為上乘而可信爾.

吾子讀文學作品得知一事,猶《語言與人生》中云,文學語言與科學語言之分際也.

若純以文學而觀賞,則即無事實,亦不妨向壁虛造,天馬行空.愈生愈多,茲所以養我想像,滋我靈感者也.然萬不可突入現實,混作科學語言,則竟把文學當事實了.

例:

現今阿扁的演說都可視作文學語言可. 觀其出口成章,多可顯見刻意修飾者也.

觀君論述多不免將文學趣味與科學(歷史)真實混論,則往往有執此以疑彼,乃至兩頭不是仁,是可傷者.

君若但當作遊記,則遊記亦有深淺,豈徐霞客只為吟翫風月者耶?必有其實意真情貫寄于其中者,初不可以淺看看扁也.

這種列為歷代文選者,歷來學者紹述汗牛充棟,繁賾難數,君有閒情時日觀讀,甚感.然愚以為不如多讀他幾篇名作名家為是,何勞看二手書? 雖則其間不少可助長見識,但終非上流,取法乎中,僅得其下,吾子知已!

初學者想像力少,聯想力差,經驗值低,自然得多參讀以增其賞析之力.然亦可從名家下手,而非隨摭一文便入觀也.隨摭一文,只見取者之偷懶取徑爾,何足貴哉?

所引者謂醉翁 滿足自傲 此語有病.自傲之見或真或偏,不必論也.唯誰人不寫文以滿足自傲哉?豈有不自傲而敢以示人,遑論千古?

樂作四寫,此則要學醉翁可以學賦以鋪陳也.此功夫所以簡以繁寫,小題大作者,則云其優勝則面面俱到,生動活潑.若過者則冗濫浮泛,概無足數.醉 翁此記能勝者,則以一情字貫之,物皆有情,人皆有心,則融貫洽漫,排宕共鳴矣.茲其勝處也.執此樞紐以鋪闡,是醉翁手法,非分作四支散寫亂謅可比,若無此 中此心,則何得鋪陳有法,敘情該洽耶?

借酒澆愁,人之常情.若醉翁不樂,何來醉翁亭之記耶?然則不以酒澆之,又何足為醉翁耶?醉于仕宦浮沉,亦醉于世途詭譎,或醉于人物諧和,皆一醉 也,猶皆一情,皆一心也.而醉可萬千,日可萬變.豈終日愁容不展,無日不無憂歡樂耶?然則能因禍得福,苦中作樂,斯亦醉翁之所以貴者.君舉六一傳,亦謂不 以物喜,不以己悲,而左券在我,人爵由他,則可解也.君所引者偏于苦悶,君所述者又過于極樂,是皆非近于人情,徒紛于兩極,而吾翁乃固緣督為經,才與不 才,樂于不樂,醉而弗醉,又豈可以一端一刻之情趣以概其全貌哉!病于苦悶以澆愁者,則不知滁守之治由何而出也,篤于歡樂以自娛者,則不知江湖廟堂之思矣, 皆不足以知醉翁,亦不足以詮六一矣.君其然否?

滁州是時果真樂?此又何謂也?即讀遍滁地史,而曾非出人手筆乎?而史家如歐者之文不敢信,乃敢信無名手筆,吾不解也.

若醉翁亭記乃寓言,則其記敘皆不可盡信;若其乃記遊,豈有樂而言悲,飢乃謂稔,如此顛倒黑白,又豈得其為文忠矣?吾子思夫.然則一文學作品,而有其文學語言,亦有其科學語言,記其事實者,一時不得佐證,姑不妨先視作記實可矣,何苦于此翻作歷史推案,而無暇乎問其文思矣.

安享太平與否,君又如澆不澆愁混作一觀,然則西夏寇邊,曾無一日之或寧?變法初興,乃無一地之可樂? 推廣過快,以偏概全,固于《如何想得清楚與正確》內儆示矣,吾子以為如何?

初無矛盾之二事,或層次不同,或閫域有別,而君往往混作一談,以彼之矛攻此之盾,是固難以矛盾觀矣.

由鳥之樂來分析,可見吾子全然以科學語言去突刺文學意境,殊不可取.愚則期期不敢苟同矣.愚意以為此乃君痼所癥,直諒之言,針砭之痛,其庶或啟吾子之思.

鳥之樂,則脫自濠梁之上,魚之樂也而可以生物科學解之?君舉六一之莊,乃忘醉翁之周,周與莊,固栩栩如也;滁與濠,豈別裁哉?運斤之風,固至人之達者.豈可以肉眼凡心類之?要科學即使科學報告便夠了,又何必文學以巧飾以抒情哉?

愚故謂子未非也,公亦未非也,而非者乃在子以科學之矛,欲取文學之盾,其孰能哉?

突顯樂字初不必在駢偶,駢偶若徒于形式,則不必復古文矣.六朝足矣,韓歐又胡衰好起?唯君拈駢偶,不妨留意愚弟所謂之情、心之駢偶也.由情心為軸而輻射焉,而駢偶焉,斯其內容之駢偶猶勝乎形式之駢偶爾.況內容形式內外兼顧,而尤勝場乎!吾子忖之何如?

有人之樂,有賓客之樂,當然不可重疊複出,然賓客自為民之一員也--此又落入科學認知矣.合則看不知其輕重淡濃,分而觀則可味此乃欲說不論貴、 賤,均樂一也!豈不洽融而可共振矣.孟不云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阿扁一家故忘斯教,故成過街鼠爾,夫寡人有疾,又何病乎?病在不知推及澤被普天同也.然 則人為守令,可以富貧均安,斯豈易哉?若以此以覘夫滁之治,不亦明矣?如小馬之執政,民惟恐只樂得富人,顧上失下;焉知阿扁政後,唯其一家親信可得斯樂, 則以古鑑今,以彼酌此,其治平與其醉于樂者,寧不分外令人欽羨,使民仰止乎!

哈 我失戀到現在也有一段時年了,可我不能寫些暗諷戀情的文章麼?君又豈不可在愚新作中嗅出曾經情傷的喻意乎?乃謂永叔此作都與貶無關,斯亦可謂愚所嘔瀝者,亦皆與扁無關矣.可通否,君應曉然.

然則遊記不作遊記,但作田野調查報告讀之可也.如是索然,豈我兄味無味處求吾樂之旨耶?然 則 囧rz 愚請敬謝不敏矣.

姑如是說,還望啟顏.弟真拜首 民國97年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