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之失言,學人之失格
翁方綱不只一次責望溪之失言矣.
愚則慨夫當今充棟之作,幾人發其道義于字裡行間乎?
甚有謂其文感情文字,不宜入論文者,斯亦可嗟已夫.
則今人有責于乾嘉之為學者,乃無以見今更有超軼乎乾嘉之乾嘉者矣!
乃尋其情,或古之論者,所逆者但乎一人今上;而今之論者,所懼者在乎世情俗議也.
是固民主之有以然,人人均為今上,則處處噤若寒蟬者,宜已!
況責人之指,尚有反唇於己者,緣夫身之不修,學之不講,乃欲論世故爾.能反而縮則鮮矣.
斯豈躬自厚而薄責之義存耶?
哲人遠,典型靡.幸吾但亦不過幾十年之徒刑,其後人何,則自求其多福云爾.吾從周.
書別建曾子祠記後
方綱於近日書家,極不許金壇王給事之學歐,而善其知褚。聞給事為其友楊君用褚法書曾廟碑,或疑為贋作,給事寓 書切規之,自謂平生不輕用褚書寫碑,楊君遂併此紙勒石。今來濟寧,適吾友黃秋盦筦漕於此,以拓本見貽,方綱誦其文玩其書,乃竊歎楊君之虛衷,而給事之并不 知褚也。昔聞給事之論書也,於褚曰「瘦硬通神」,於歐曰「清和入聖」,是言也蓋均不以「時中之集成」許二家也。所以善之者,人特知褚之娟秀而不知其瘦硬 耳,既以具眼評褚,獨不能以具眼評歐乎?其稱之曰「清和」,又稱之曰「變化」,皆不足以盡歐也。書雖小道,而篆隸之後變為正楷,漢魏之後結為晉唐,蓋一言 以蔽之曰「質厚」而已矣。不此之務而百方生新以學之,歐褚皆不受也,況以單弱貌之耶?且給事平生最得力處在於鴈塔、聖教,問津韓叔節碑,而其於叔節一碑, 謬分筆格為數變之說;以後人評帖括之見尚論古書,君子哂之矣!況〈聖敎序記〉為河南晚歲書,而其先已有〈至德觀〉、〈伊闕龕〉規模古隸之作,焉有不師古而遽自生新者哉?且文行忠信,聖人所日以誨人也;戒懼慎獨,子思子著於《中庸》,聖門傳授之精語也。而桐城方子此記謂曾子有發前聖所未發之語,是將使學者必有獨得之祕而後可資以力行,雖曾子亦不敢受也。今之攷《古文尚書》者,凡一語之偶見它書,必抉擿出之,以為勦襲偽作;甚至「人心」「道心」之十六字,亦不免於見疑。其禍蓋甚於焚坑之烈,而近日競為騖廣者,喜其新異,靡然從之,不知朱子序《中庸章句》推本於危微精一之旨,初不敢以發前聖所未發為獨得也。方氏稱古文於今日,視王氏之楷法尤炙人口,而其所見如此;方綱用滋懼焉!況此祠建於濟寧官舍,作記者宜就服官理劇之箴,體察忠恕戰兢之實際,即推以示學者,亦豈外是乎?是日方綱與青浦王侍郎、長白東峩閣學並祇命承祀四配專祠,而閣學分祀曾廟於嘉祥,故於同憇黃君官舍時,書此以見不敢嘿爾之意。而論書,其小者也。乾隆五十五年春三月十六日。 真按:噫,公以書法名家,乃自小之;反觀今世學者,幾人能夠自小本行,而以世道人心為亟念而不敢嘿爾者乎?咄!咄!
翁方纲〈跋王若林自书耘渠续稿序〉于王汝驤时文之造诣,称许备至,乃有越乎望溪方苞者,而非若林王澍法书之可比拟,今录于下,以见一端:
跋王若林自書耘渠續稿序
右 王耘渠續藳序,若林手書後戊申歲。若林生於康熙七年戊申,至是雍正六年戊申,年六十一。是其由吏部郎請告歸之後二年,在惠山時作也。金壇王氏並以時藝名 家,耘渠最善,其晚年續藳更有進。其法密而氣醇,宜有以發其微妙之詣;而茲序顧略焉,第以嗜耘渠文與耘渠嗜其書相較言之,先生竟自以為其書足當耘渠文耶? 耘渠時藝不特在金壇王氏推為師長,即在國朝諸名家雖氣度或遜前哲,而精詣過之。後有作者,未之能或先也。至若林之書,惟篆法不苟,而偏於瘦細,愚有詳說。 至於正書學率更而未能入率更之室,晚年自命學褚,而益失褚法,尚不及行書之學米,恐未能與耘渠文可並論也。昔在濟寧,拜謁曾子祠。祠碑方望溪文,若林書,方綱輒心慕焉,題名於石後,已倩工將鐫矣。乃讀方先生文,仰贊宗聖數語,恐涉後人臆揣之末見,而先生又自書於碑陰,自謂用褚法,慮觀者忽之,於是語工且勿鐫,蓋實見此文并書而為之惶然弗敢安也。若耘渠之時藝,雖不能越出古人,而視方先生之為曾祠碑記,豈不尚稍愈乎? 真按:如是心路歷程,亦真所以退學之甘旨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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