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王重民《金山國墜事零拾》對白雀為瑞的歷史與社會背景,論之已詳,但未及此詩之例耳。《白鷹詩》並非佳作,但次首末句“髼羽搦落雪花飛”,與《西清詩話》引宋張元《雪詩》之“戰死玉龍三百萬,敗鱗風卷滿天飛”,立意略似,氣勢不凡,可謂異曲同工。
伯二六四一載上曹都頭詩,有陳祚龍校錄本(引自《敦煌學海探珠》一五七頁):
上曹都頭詩一首 佚名
譙國門傳縉以紳。善男子即是帝王孫。文商碑背顯八字。武盛弓弦重六鈞。既出四門觀生老。便知六賊不相親。夜□將心登峻嶺。心定菩提轉法輪。
第一句“以”通作“與”。第二句八字為句,但並無衍文,“善男子”是佛教用語,這裏即指曹都頭,佛 教思想濃重是這首詩的特點。第三句“商”字是“高”字形誤,“顯”原卷作“■”,即“題”字,“文高碑背題八字”典出《世說新語‧捷悟》:“魏武嘗過曹娥 碑下,楊修從。碑背見題作‘黃絹幼婦,外孫齏臼’八字,魏武謂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 已得。’令修別記所知。修曰:‘黃絹,色絲也,於字為絕。幼婦,少女也,於字為妙。外孫,女子也,於字為好。齏臼,受辛也,為字為辭。所謂絕妙好辭也。’ 魏武亦記之,與修同,乃曰:‘我才不及卿,乃覺三十里。”第四句“弦”字原卷作“弜”,《廣韻》上聲三十六養:“弜,其兩切,弓有力也。”第七句缺字原卷 作“道”。
270
斯二一○四載某贈道清和尚詩等,劉銘恕《斯坦因劫經錄》說明云:“詩共三首,第一首無題,姑名身到 敦煌詩,第二、三首七夕乞巧詩,各有序,惟前序缺首。又所以知其為贈道清和尚詩者,因乞巧詩序有:遂述七言,請清師勿令恠笑等語。而於清師,又得推知其為 和尚者,則更因此文與神沙鄉百姓狀之間,有‘靈圖寺僧道林律師,金光明寺僧道清二人,同師同學,同見同行’之文以為證。茲摘抄其詩於後。”按七夕乞巧詩之 第二首,實際是施肩吾《乞巧詞》,載《全唐詩》卷四九四。下面引錄《斯坦因劫經錄》摘抄的第一首“身到敦煌”詩:
身到敦煌有多時,每無管領接括希,寂寞如今不清說,苦樂如斯各自知。思良(量)鄉井我心悲,未曾一日展開眉,奈得清師頻管領,似逢親識是人□。
按此八句實為七絕二首,《劫經錄》誤抄作一首,應改正。然則此卷存詩實為四首,而非三首。第一首第 一句“身”字原卷實是“自”字。第二句“括”字應是“話”字,“接話希”是說連搭訕說話的人也沒有。第三句“清”字應作“請”字,“不請”乃是唐人口語, 不必、請勿的意思。第二首第四句所缺末字原卷實為“知”,“是人知”即盡人皆知之意。據第一首“自到敦煌”及第二首“思量鄉井”之語,可知作者是流寓敦煌 的外地人士。
注釋
注一:陳祚龍《關於敦煌古鈔某些李唐邊塞詞客之詩歌》,原載《民主潮》第二十六卷第一期(一九七五年一月十六日出版);《新校重訂敦煌古鈔李唐詞人陷蕃詩歌初集》
271
,原載《夏聲月刊》第一三三期(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出版)。以上兩文皆收入《敦煌學海探珠》,臺灣商務印書館一九七九年四月初版。
注二:引自柴劍虹《敦煌伯二五五五卷“馬雲奇詩”辯》,載《中華文史論叢》一九八四年第二輯,五四頁。
注三:引自潘重規《敦煌唐人陷蕃詩集殘卷作者的新探測》,載《漢學研究》第三卷第一期,一九八五年六月。
注四:同註三。
注五:潘重規《敦煌唐人陷蕃詩集殘卷校錄》,載《幼獅學誌》第十五卷第四期。
注六:引自王重民《敦煌唐人詩集殘卷考釋》,載《中華文史論叢》一九八四年第二輯。
注七:同注六。
注八:引自閻文儒《敦煌兩個陷蕃人殘詩集校釋》,載《向達先生紀念論文集》,新疆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六年一月第一版。
注九:同注二。
注一○:王重民《金山國墜事零拾》,原載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北平圖書館館刊》九卷六期,收入《敦煌遺書論文集》,中華書局一九八四年四月第一版。
注一一:見李正宇《敦煌文學雜考二題‧龍泉神劍歌作者考》,載《敦煌語言文學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一九八八年七月第一版。
注一二:見李鼎文《讀佚名〈敦煌廿詠〉》,載《西北師院學報》一九八三年四期;馬德《〈敦煌廿詠〉寫作年代初探》,載《敦煌研究》創刊號,一九八三年十二月。
注一三:見陰法魯《敦煌唐末佚詩所反映的當地狀況》,載《西北史地》一九八二年二期。
注一四:見李正宇《〈敦煌廿詠〉探微》,載《古文獻研究》,哈爾濱師
272
範大學《北方論叢》編輯部編輯出版,一九八九年六月第一版。
注一五:《敦煌文學作品選》本詩解題,中華書局一九八七年十二月第一版。
注一六:引自敦煌研究院編《敦煌莫高窟供養人題記》五三—五四頁,文物出版社一九八六年十二月第一版。
273
第五章 王梵志詩
敦煌詩歌中最具獨創性的大宗作品,要數王梵志詩了。現存王梵志詩約三百九十首左右,作者既非一人, 時間又跨越幾個世紀,內容則佛門世間,繽紛雜陳,於錯綜變化中又保持了通俗白話詩的基本特色,形成了一個以“王梵志詩”為總名的詩歌群體,因此我們將“王 梵志詩”專列一章加以考察。
第一節 王梵志詩的作者和時代
王梵志詩在唐代深受僧俗人士歡迎,在民間流傳極廣,所以遠在西陲的敦煌,就有三十一個寫本保存到今 天。直到宋代,王梵志的名字仍然為人們所熟知,宋人筆記中有許多讚譽王梵志詩的記載,不過這時王梵志詩可能已經大量失傳了,因為敦煌寫本中的王梵志詩,竟 沒有一首被宋人提到過。到了明代以後,就連王梵志的名字都幾乎被人們遺忘了,因此《全唐詩》對王梵志詩隻字不錄,好像其人其詩並不存在似的。直到敦煌遺書 發現,大量久逸的王梵志詩重顯於世,這纔引起敦煌學界的驚異,而形成海內外研究王梵志的熱潮。
不過王梵志其人的生平,至今仍是一個尚未完全解開的謎。五代馮翊子(嚴子休)《桂苑叢談‧史遺》云:
王梵志,衛州黎陽人也。黎陽城東十五里有王德祖者,
274
當隋之時,家有林檎樹,生癭大如斗。經三年,其癭朽爛。德祖見之,乃撤其皮,遂見一孩兒,抱胎而出,因收養之。至七歲,能語,問曰:“誰人育我?”及問姓名。德祖具以實告:“因林木而生,曰梵天(後改曰志);我家長育,可姓王也。”作詩諷人,甚有義旨,蓋菩薩示化也。
《太平廣記》卷八二《王梵志》(出《史遺》,明鈔本作出《逸史》)與此略同。晚唐范攄《雲溪友議》 卷下《蜀僧喻》則稱:“梵志者,生於西域林木之上,因以梵志為名。”這些記載顯然帶有神話色彩,未可全信。所以各國研究者對王梵志其人的時代和生平,提出 了許多各不相同的推測,他們是:
一、胡適認為王梵志約為五九○一六六○年間的人。他在《白話文學史》中根據《太平廣記》推斷說: “此雖是神話,然可以考見三事:一為梵志生於衛州黎陽,即今河南濬縣。一為他生當隋文帝時,約六世紀之末。三可以使我們知道唐朝已有關於梵志的神話,因而 又可以想見王梵志的詩在唐朝很風行,民間纔有這種神話起來。我們可以推定王梵志的年代約當五九○到六六○年。”
二、任半塘認為王梵志詩產生於初唐時期,他在《王梵志詩校輯序》中說:“他的詩產生在初唐時期。大 曆年間,王梵志詩的手抄寫本已流傳到西部邊陲,敦煌遺書內還殘存‘大曆六年的一百一十首本’。這個寫本原卷可惜已被劫藏在列寧格勒博物館,從蘇編‘敦煌手 稿總目’附圖上,可清晰地看到原卷題記:‘大曆六年五月□日抄王梵志詩一百一十首沙門法忍寫之記。’依此推知,王梵志不可能是‘大曆貞元年間的人’,他的 詩也不會作於中唐
275
。 如果再就敦煌寫本《王道祭楊筠文》(伯四九七八)所載:‘維大唐開元廾七年歲在癸丑二月,東朔方黎陽 故通玄學士王梵志直下孫王道,謹清酌白醪之奠,敬祭沒逗留風狂子,朱沙染癡兒弘農楊筠之靈……’這裏留下了鐵證!表明開元二十七年,王梵志早已下世,他的 孫兒已能為楊筠作祭文,那麼說王梵志的時代至遲也要早於開元。這就同《桂苑叢談》、《太平廣記》卷八二記載的材料大體相近。總之,就時代而言,王梵志詩產 生在初唐時期,還是可信的。”
三、日本矢吹慶輝認為王梵志的詩集至少也是大曆以前撰集的。他在《鳴沙餘韻解說》中根據《歷代法寶記》所載無住禪師引用王梵志詩而推斷說:“無住是唐德宗大曆九年(七七四)六月三日去世的,死時六十一歲。由此可知,本詩集至少也是大曆以前撰集的。”
四、日本入矢義高認為王梵志是天寶、大曆年間,乃至唐末五代人。他在《論王梵志》中說:“我寧可採 信矢吹氏慎重的態度——即本於《法寶記》的記載,而將王梵志詩集認定為‘至少也是大曆以前的撰集’。……但衹要《法寶記》可信,我認為他就像玄朗上人一 樣,借用王梵志的詩進行教化的時期,大約是天寶、大曆年間。……如果確實有王梵志這個人,而且《詩式》和《詩議》中王梵志的詩不是後人所擬作,則王梵志的 在世年代最遲在貞元年間。……在《宋史‧藝文志‧別集類》載有《王梵志詩集》一卷,列在五代人文集當中,可見將王梵志視為唐末五代人的觀念,不是早就發生 了嗎?”
五、日本遊佐昇認為,即使王梵志是初唐人,但《王梵志詩一卷》是唐五代以後所作。他在《論王梵志詩集一卷》中說:
276
“即 使王梵志這一人物存在於初唐時期,仍然沒有《王梵志詩一卷》成立於初唐的確證。那麼,僅限於《王梵 志詩集一卷》而言,能證明其確實成立的時期,應是伯三七一六寫本中所署的‘天成五年’(九三○)。即從文獻學的觀點分析,《王梵志詩集一卷》的成立,應該 是以唐五代時期為其成立時期的上限。”
六、趙和平、鄧文寬在《敦煌寫本王梵志詩校注》中,根據王梵志詩中所反映的中男的年齡、府兵制的情況、“開元通寶”錢的史實,以及唐中央政權與吐蕃間的衝突,認為“這些詩反映的社會歷史現象,起於唐初武德四年,止於開元二十六年。詩人王梵志也必然活動於這個時期”。
七、法國戴密微在《王梵志詩附太公家教》引言中根據王梵志詩中“唾面自乾”的典故,認為出自婁師德,而“婁師德在六三○至六九九年生存,那麼,王梵志詩集的第三卷不會早於八世紀。……倒是王梵志可能的生存年代是八世紀”。
八、日本菊池英夫在《王梵志詩集和山上憶良〈貧窮問答歌〉之研究》中說:“每一詩輯原卷的名稱都是 王梵志詩集,但其編纂時間卻不同。也許是產生於唐宋之間,當時的人們喜好將不同詩選中的詩或歌謠以及警語冠上相同的名稱,而假託王梵志的名字來出版。因此 我們不可能找出一個特定的人作為用同一名稱發行的各種詩輯中所有詩、歌謠的作者。我不得不指出費盡心思來追查該文作者(王梵志)的生平將徒勞無功,也沒有 必要。”
九、張錫厚認為王梵志是初唐時代的民間詩人,並根據王梵志詩的內容描畫出他一生的經歷事跡,認為可以“初步揭開這個歷來被認為‘謎一般的’人物的真面目”,說見《唐初民間詩人王梵志考略》。
277
十、潘重規在《王梵志出生時代的新觀察》中,認為“我們用平常心對桂苑叢談做如實的了解,王梵志衹 是隋代出生的一個被人收養的嬰兒,長大後寫成許多動人的詩篇,在民間廣泛流傳,終於得到了大眾稱許為偉大詩人而已。……王梵志出生時期,最遲在隋代晚年, 甚至可能在隋文帝初年。”
十一、朱鳳玉在《王梵志詩研究》(上冊)中,根據有關王梵志詩的外證十三條和內證七條,得到結論:“王梵志生於隋朝,而活動在初唐。”
可以說,在中國文學史上還沒有任何一位別的作家像王梵志這樣引起研究者的聚訟紛紜。我認為,《桂苑叢談》中關於王梵志為衛州黎陽(今河南濬縣)人,生於隋代的記載是具體的,因此,可以相信當時確有這一位白話詩人,在民間有很大影響,因而有關於他的傳說流傳不絕。
然而,這位名叫王梵志的白話詩人並不是現存全部“王梵志詩”的作者。
已知敦煌所出王梵志詩的寫本共有三十一種,全部流散在英、法、俄、日等國,加上散見於唐宋禪宗語錄、詩話筆記中的王梵志詩,現存全部王梵志共約三百九十首。目前王梵志詩的整理輯校本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法國戴密微《王梵志詩附太公家教》,一九八二年巴黎出版。
二、張錫厚《王梵志詩校輯》,一九八三年北京中華書局出版。
三、朱鳳玉《王梵志研究》,上冊“緒論篇”、“研究篇”,一九八六年臺灣學生書局出版;下冊“校注篇”,一九八七年臺灣學生書局出版
278
。
四、項楚《王梵志詩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一年出版。
以上各書的文字校訂、分首及收詩總數不盡相同,其中以《王梵志詩研究》(下冊)及《王梵志詩校注》收詩最為齊全。本書以下所引王梵志詩原文及分首編號係根據《王梵志詩校注》。王梵志詩原無詩題,標題是整理者據該詩首句擬加的。
現存這三百九十首左右的王梵志詩衹是全部王梵志詩的一部分,它們可以粗略地分為四個系統。
一、三卷本王梵志詩集,包括王梵志集卷上、卷中、卷第三等殘卷,以及可能屬於這一系統的寫本,姑且統稱之為三卷本,共存詩二百零五首,它們是:
王梵志詩集卷上(並序),包括斯七七八、斯五七九六、斯五四七四、斯一三九九等四種寫本,《王梵志詩校注》列為卷一,整理為原序一篇及詩二十首(○○一—○二○首)。
王梵志詩集卷中,包括斯五四四一、斯五六四一、伯三二一一等寫本三種,《王梵志詩校注》列為卷二,整理為詩五十九首(○二一—○七九首)。
王梵志詩卷第三,包括伯二九一四、伯三八三三等寫本二種,《王梵志詩校注》列為卷三,整理為詩五十一首(○八○—一三○首)。此外彼得堡藏一四八七、二八七一號寫本,也都屬於此卷。
別卷,指伯三四一八、伯三七二四、斯六○三二等寫本三種。以上三種原無題署,目前研究者普遍認為是王梵志詩,應該屬於三卷本王梵志詩集中的某卷。《王梵志詩校注》列為卷五,
0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