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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May 18,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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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血痕中①

——紀念幾個死者和生者和未生者

  目前的造物主,還是一個怯弱者。

  他暗暗地使天變地異,卻不敢毀滅一個這地球;暗暗地使生物衰亡,卻不敢長存一切屍體;暗暗地使人類流血,卻不敢使血色永遠鮮穠;暗暗地使人類受苦,卻不敢使人類永遠記得。

  他專為他的同類——人類中的怯弱者——設想,用廢墟荒墓來襯托華屋,用時光來沖 淡苦痛和血痕;日日斟出一杯微甘的苦酒,不太少,不太多,以能微醉為度,遞給人間,使飲者可以哭,可以歌,也如醒,也如醉,若有知,若無知,也欲死,也欲 生。他必須使一切也欲生;他還沒有滅盡人類的勇氣。

  幾片廢墟和幾個荒墓散在地上,映以淡淡的血痕,人們都在其間咀嚼著人我的渺茫的悲苦。但是不肯吐棄,以為究竟勝於空虛,各各自稱為“天之僇民”②,以作咀嚼著人我的渺茫的悲苦的辯解,而且悚息著靜待新的悲苦的到來。新的,這就使他們恐懼,而又渴欲相遇。

  這都是造物主的良民。他就需要這樣。

  叛逆的猛士出於人間;他屹立著,洞見一切已改和現有的廢墟和荒墓,記得一切深廣和久遠的苦痛,正視一切重疊淤積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將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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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要起來使人類甦生,或者使人類滅盡,這些造物主的良民們。

  造物主,怯弱者,羞慚了,於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於是變色。

一九二六年四月八日。

*  *  *

  ①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九日《語絲》週刊第七十五期。

  作者在《〈野草〉英文譯本序》中說:“段祺瑞政府槍擊徒手民眾後,作《淡淡的血痕中》”。

  ②“天之僇民”語出《莊子‧大宗師》。僇,原作戮。僇民,受刑戮的人,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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