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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May 17,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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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書”,在秦火以後“不復可以得其全”,而且“其有足以意推而較然不惑者不過什之三四”,所以有賴於“儒者先後衍說作為傳註”。真按:然則若沒有始皇焚書之功,怎開詮釋空間之園地? 真按:然則若沒有始皇焚書之功,怎開詮釋空間之園地? “傳註”雖然“有功於遺經為甚大”,但“在千載之下,以一人一時之見”來作傳註,難免沒有“詭於孔子之舊”的地方。然而大部分儒者反而“信傳而不深惟經之本意”,甚至於“寧屈經以從傳,而不肯背傳以從經”。真按:為什麼會造成如此之現象,不正是經世語言學所正要力討究之地方嗎? 真批:為什麼會造成如此之現象,不正是經世語言學所正要力討究之地方嗎? 對於上述“規規焉守其一說,白首而不得其要”的儒者,歸有光固然感到痛心,而對一些“敢為異論,務勝於前人”的儒者,就算“其言汪洋恣肆,亦或足以震動一世之人”,也認為不是正途。他說:

   “漢儒謂之講經,真按:歸有光語 而今世謂之講道。夫能明於聖人之經,斯道明矣。道亦何容講哉?凡今世之人,多紛紛然異諸者,皆起於講道也。”40

歸有光認為儒家的經典,備載“道”的要旨,所以明道必先通經,離經而“講道”,則是非無準,異說紛起,欲求道反而失道了。

  此外,他又相信在“秦火以後,儒者專門名家,確有指授”,而“古聖賢之蘊奧”,不可能是“久晦於 漢、唐而乍闢於有宋”,而《宋史》雖把“儒林”和“道學”分為兩科,但“儒林未可以蓋道學”,同樣“新安未可以蓋金谿、永嘉,而姚江亦未可以蓋新安” 41。按:《史記》立《儒林傳》,但《宋史》增設《道學傳》,冠於《儒林傳》之上。所謂《道學傳》,就是周敦頤、張載、二程、邵雍(10111077)、張栻(11331180)、朱熹和程真按:真按:張栻之生卒 邵雍之生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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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人的傳記42。《宋史》把理學家和經學家分開來記載,而且把理學家優先敘述,頗能反映出儒學到宋代的轉變。歸有光的論見,便是針對自南宋以來理學流行以後的弊病。所以錢穆說歸有光“在當時,先已有決破南宋以下理學藩籬,而直窮經籍之志”43。

  錢謙益(1582-1664)自述學問途徑,真按:錢謙益之生卒 溯源於歸有光,真按:錢謙益學術淵源 真按:錢謙益與歸有光 推崇他“鑽研《六經》,含茹雒、閩之學,而追溯其元元”,又稱讚上述漢儒“確有指授”和“儒林未可以蓋道學”的論見為“真知獨信側出於千載之下”44。對於經學的演變,錢氏認為《十三經》有傳注、箋解和義疏,真按:經學史 真按:錢謙益之經學 “肇于漢,(禾卒)于唐,而是正于宋”。到熙寧中,王安石“憑藉一家之學,創為新義”,使到“經學一變”;淳熙(11741189)中,朱熹“折衷諸儒之學,真按:朱子 集為傳注”,使到“經學再變”。到了明代,朱元璋“設科取士,真按:明太祖 專用程、朱”;朱棣詔令諸儒作《五經大全》,真按:明成祖 於是程、朱之學更為昌明。可是再變之後,漢、唐章句之學幾乎熄滅了。真按:傳註之學 而“近代儒者遂以講道為能事”,可是“其言學愈精,其言知性知天愈眇”。因此“身心性命”之學,並不如漢、唐章句之學般使學者按步就班而“窮究其指歸”45。

  錢謙益沿襲歸有光對“講經”和“講道”的看法,提出下述意見:

   “漢儒謂之講經,真按:歸有光語 而今世謂之講道。聖人之經即聖人之道,離經而講道,賢者高自標目,務勝于前人;而不肖者汪洋自恣,莫可窮詰,則亦宋之諸儒掃除章句者導其先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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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宋史》者知其然,于是分儒林、道學,釐為兩傳。儒林則所謂章句之儒也,道學則所謂得不傳之學者也。儒林與道學分,而古人傳注、箋解、義疏之學轉相講述者,無復遺種。此亦古今經術升降絕續之大端也。”46真按:錢謙益語

其次,儒林和道學之分,造成經學衰落,而“經學之熄”,“降而為經義”,“道學之偷”,“流而為俗學”,使到天下學者,“不知窮經學古而冥行擿埴以狂瞽相師”,以致“輇材小儒敢於()點《六經》”和“呰毀三傳,非聖無法”,甚至“先王所必誅不以聽”的事物,流俗都以為理所固然。錢氏認為經學的敗壞跟政治有密切的關係,指出“生心而害政,作政而害事,學術蠱壞,世道偏頗”,於是“夷狄、寇盜之禍亦相挻而起”。所以他提出:

  “誠欲正人心,必自反(返)經始;誠欲反(返)經,必自正經學始。”47

從歸有光開始“講經”與“講道”,發展到錢謙益“反經”及“正經學”之說,明末清初思想家以經學取代理學的口號正式提出了。不過,錢氏並不是盲目地抹殺宋、明理學,他祇是有感於宋、明儒的弊病,特別標舉“返經”的大旨而已,所以他和卓爾康(15701644)討論經學時,真按:卓爾康之生卒 真按:卓爾康 雖然同樣主張“學者之治經”,“必以漢人為宗主”,真按:錢謙益 真按:傳註之學 卻提出“漢不足,求之於唐,唐不足,求之於宋,唐宋皆不足,然後求之近代,庶幾聖賢之門仞可窺,儒先之鈐鍵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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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較中肯的意見48。

  歸、錢二人的理論在清初有相當的影響力,如費經虞(15991671)、密(16251701)父子,真按:費密之生卒 真按:費經虞之子 真按:費密 真按:費經虞之生卒 真按:錢謙益對後世的影響 真按:歸有光對後世的影響 就本二人的說法加以發揮,方以智也受到錢謙益的影響(詳下文)。真按:錢謙益對後世的影響 其次,錢謙益得到清代考據學大師閻若璩(16361704)的推崇。真按:閻若璩之生卒 閻氏把錢謙益和顧炎武、黃宗羲並稱為“海內讀書種子”49,真按:顧炎武 真按:黃宗羲 真按:顧炎武 真按:錢謙益對後世的影響 而且並置於當時“十二聖人”之列50,錢穆更認為顧炎武的“經學即理學”說及清初經史之學,都受過錢謙益的影響51。真按:錢謙益對後世的影響 真按:錢謙益對後世的影響

乙、費經虞、費密──“經傳則道傳”,“舍經無所謂聖人之道”

  這一節雖討論費經虞和費密父子兩人的思想,但經虞的著作不傳,所以祇集中在費密身上,但經虞的學說,密曾屢次徵引及加以發揮。

  費密反對空談道德性命的理學,對宋儒根據韓愈(768-824)而來的“道統”說進行批評。他上考古經和歷代正史,旁覽群書,敘述儒者的源流,論證漢、唐諸儒在經學上的貢獻超過宋、明儒,於是提出經學與道學之辨。

  費密認為孔子希望把“先王之政教行之於萬世而無斁”,所以作“《六經》傳之,而緜緜永存為道脈”52。既然《六經》是孔子記錄“二帝三王前規盛制”的“簡策”,亦即是傳道的工具,因此他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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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世去聖人日遠,欲聞聖人之道,必以經文為準。不合於經,虛僻嘵譁,自鳴有得,其誰得信之?經傳則道傳也。真按:費密語 ”53

而就歷代傳經的情況來說,費密指出自秦代到唐代,雖然“中罹兵事,書傳佚落”,而且其間也“有異說”,但儒者對經始終是“所守舊章”。可是到了宋代,陳摶(?-989)、种放(9551015)、穆修(9791032)等“相繼談經,真按:穆修之生卒 真按:种放之生卒 真按:陳摶之生卒 以圖明《易》”,後來學者便“視圖偏重,共矜為不傳之祕”。至於詁經方面,雖然從唐代的啖助(724-770)、王元感、陸淳(?-806)以來,真按:陸淳之生卒 真按:啖助之生卒 已自出己見,但尚未使經旨大變亂。“經旨大變,創於王軫(10世紀末-1l世紀初),真按:王軫 和以賈昌朝(9981065)”。真按:賈昌朝之生卒 至 於劉敞的學說,“始異古注疏,然不著天下”。及王安石為相,“本劉敞《七經小傳》,盡改古注為《新義》,用以試士”,“道德性命之微自此興”。宋室南渡, “道德性命之說益熾”,而陸九淵與朱熹尤顯。但陸氏“言本心而略經傳”,又非議二程,所以“其徒不盛”;朱熹“本道德性命之說,更為《集註》,力排七十子 古今諸儒,獨取二程”。到了明代,朱元璋“定取士法,真按:明太祖 用 古注疏,兼之宋傳”。朱棣得位,才開始“專用朱熹之說”,“仍宋舊本作《四書五經大全》”,作為利舉程式,但亦沒有下詔禁止古注疏。可惜“生徒恐畏趨時, 專習宋傳”,於是“性理浮說盛行”,“古義盡廢”,“漢、唐相傳共守之實學殆絕”。後來王守仁遵信《大學》古本,作《朱子晚年定論》,本來是“聖門實學將 復之機”。王守仁“雖以朱熹窮理格物為非”,無奈他“不深稽經文求七十子之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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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聖人立教本旨”,反而上溯陸九淵本心之說,並以上接孟軻,“更欲以截然自樹立為致良知”,而“一時 學者喜新好異,紛然去朱而從王”。自此以後,“窮理、良知二說竝立”,而“學者各有所好,互相仇敵”54。在費密看來,宋明理學的偏差都是脫離經典而造 成,而理學家的道德性命之說既然不依據古經,自然不合乎聖人之道。他提倡“聖人之道,必以經文為準”,真按:考證學興起的原因 真按:向經學的回歸 “經傳則道傳“等主張,就是要辨析經學和理學的不同,並且要推翻整個宋明理學。

其次,“經傳則道傳”的口號,也在駁斥理學家所提出“漢、唐止可言傳經,宋始傳道”的說法。理學家強調漢、唐諸儒“未得性命微旨”,所以未能“聞道”,“間道”是由宋儒開始的。費密反駁說:

   “聖人之道,惟經存之,舍經無所謂聖人之道。鑿空支蔓,儒無是也。歸有光嘗闢之云:”自周至於今二千年間,先王教化不復見,賴孔氏書存,學者世守以為家法,講明為天下國家之具。漢儒謂之講經,真按:歸有光語 後 世謂之講道,能明於聖人之經,斯道明矣。世之論紛紛異說,皆起於講道也。”有光真不為所惑哉!漢、唐守聖人之道考究經傳,其說長短,姑舍不論也。即聖門果 有性命突起之說,漢、唐果未得,果至宋乃得之而不可廢也?……苟非七十子之與漢、唐諸儒,遺經又絕不傳,學何自哉?……至宋忽云聞道、繼不傳之學?”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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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密闡述歸有光的經學與道學之辨,似乎受到庭訓的啟導。他在《弘道書》內引錄“平生講貫記憶於先子者”的記載中,便包括上引錢謙益〈新刻十三經注疏序〉。56可見費氏父子辨析經學和道學的意見,確導源於歸有光和錢謙益而來。事實上,費密曾在順治十五年(1658)上書錢氏,頗得錢氏器重,真按:費密與錢謙益 後來二人在芙蓉莊論詩,錢氏更認為密的詩是“必傳之作”57。從歸、錢、二費一脈相承的關係看來,以經學取代理學的呼聲,已成為明末清初思想的新趨向。

  還要指出,費氏父子的主張,不單著眼在歷代經學升降的層面上。錢謙益雖已點出經術和政治相關,但未詳為發揮,真按:錢謙益之經學 費氏父子則不厭其煩,反覆申述。如果要明白他們論說的意義,及與歸、錢二人的說法有甚麼不同,必須先了解費氏所說“道”的涵養真按:涵養疑為涵義之誤

  費密認為“道”要能致用,在他的《弘道書》中,有〈吾道述〉篇。所謂“吾道”,指“古經所載可考” 的道,而不是“諸子百家偏私一隅”、“不中不實”的“自以為道”58。換言之,“吾道”可說是古經的旨要。《弘道書》中又有〈古經旨論〉一篇,指出《六 經》是“先王以格上下、通神明、肅典章、施教育、和風俗而安民生之寶訓”,“孔子序述為教,使三代政治不散”。太平盛世時,就“文以齊之而不忘武備”;衰 亂之世時,便“以武戡之而即誕敷文德”;而後世的人“得之”或“聞之”便能“身修”。費密認為這就是“道”59。亦即是說,道是政教、民生、人倫、日用的 法則。因此他提出“經傳則道傳”的主張,目的在經世濟民,不僅是討論經學遞降而已。所以在〈吾道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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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又指出,“國家欲為治,士大夫欲為學”,祇要鑽研“古經”便可,帝王公卿“學以出治”,師儒生徒“學以從政守文”,農工商賈“學以安身立業”。至於“古經之外,其言道也不中,不中必多虛少實”,祇“可以自全,不可以齊家、治國,平天下”60。

  費密除了用“實”和“虛”形容道的“中”與“不中”,又以“有”作為道的“本”,“無”作為道的 “變說”。他認為“有”出自“《尚書》、《繫辭》所載”;“無”乃“老子、佛氏所稱”。又以“力行”和“內省”為“聖門為學之方”,在“力行”、“內省” 兩目下,再列出“忠君”、“孝親”、“恭儉”、“信讓”、“上下”、“賞罰”、“立制”、“設教”、“從政”、“理家”、“學問”、“本業”十二子目,說 它們是“古經所傳之道,實以通天下之志,萬世不易”。上述言論,乃係針對自宋朝以後,儒者侈言性命義理、流於玄虛、疏於政事等弊病而發,無怪他指斥魏晉的 “清談”“初變古學”,而“宋南北”的“高論”“再變古學”61;並質問這些學說,“何補於國?何益於家?何關於政事?何救於民生”62?“即物窮理、致 良知;有何補於救世”63?

  另一方面,費密抨擊宋明理學,除了有感於這套思想不合聖人之道,“廢棄實事”,引起學派之間“交 惡”、“交仇”、“交攻”、“交困”,“使國家不得享靜寧之福”,”開隙萌亂以憂社稷”64,又因為“宋儒所謂古人未識”的“道德性命之理”,本為“聖門 所無”,而是“源於二氏”而“假託經文以行者”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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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括來說,費密批評宋明理學,在於它空虛無實用;而他提倡經學,目的在救世。所以把經學的盛衰和政治民生互相聯結起來,所以他說:

   “聖人之道,永為生民主矣。諸儒或遠或近,或達或窮,或眾或孤,衍衍錯錯,被於四海,緜之後世,儒術盛衰,此其大都也。”66

至於他駁斥宋儒道統之說,不過因為宋儒自詡上接孔、孟之傳,他為了要證明宋儒的心性義理之說不載於古 經,不合聖人之旨,所以必須侃侃而談。如果祇認為他辨析經學與道學的不同是為了“駁道學傳統”67,而忽略他明道救世的心意,未免是舍本逐末了。此外,就 清初反理學的思想家來說,費密跟顏元(16351704)的態度十分接近68,但費氏推崇經學,主張以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合一,回復孔門之舊的意見69,比顏元祇提倡重實行而反對讀書的說法70較為全面。

  趙熙論《弘道書》說:

   “其言恫世難,菲明代疏愎之習,舉漢以來所治學,迄宋儒深造者,衷之聖論,監得失之必然,未有顧(炎武)、閻(若璩)以前,真按:閻若璩 真按:顧炎武 蓋千百中不刱聞一二也。”71

胡適(189l1962)更推崇費氏父子“開清朝二百餘年‘漢學’,的風氣”72,但費氏之學卻不顯於世,乾嘉時期的學者也沒有受到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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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丙、方以智——“聖人之經即聖人之道”、“藏理學於經學”

  費氏父子分辨經學與道學,雖從學術的觀點出發,但最後歸結到政治和民生上。方以智(161l1671)討論經學和理學的異同,真按:方以智之生卒 目的在針砭宋、明理學(特別是王學末流)虛掠玄空的弊病,為當前思想界探求出路。

  方以智對宋、明儒探求義理的兩條途徑——“尊德性”、“道問道”的偏差,特別注意。他指摘程頤說“讀書為玩物喪志”,和楊簡(11411225) 因陸九淵說“《六經》註我”而提出“文行忠信非聖人之書”的言論,都是“執一”的說法。他認為這般偏執“而禁詩書,則《六經》必賤而不尊”;“六經既不 尊,則師心無忌憚者群起”。相反來說,聖人正是利用詩書禮樂來“收拾萬世聰明人”,正為“詩書禮樂足以養之化之”74。可是,由於《六經》不受到尊重,形 成“糞掃《六經》,師心杜撰”、“冥趨倒行,愈變愈下”的風氣75。甚至“市并油嘴得以鄙薄敦詩書、悅禮樂之士”76。本來,王守仁的“即心即理”、“即 心即經”說,“本為支離針砭”,並沒有鄙棄經典的意思,可是王學末流“虛而失實,糟粕其經”,便“脫略于教”了77。

  方以智和費經虞父子有著同樣看法認定“聖人之經即聖人之道”78,“聖人之文章即性道”,“《詩》、《書》、《禮》、《樂》即聖人之正寂滅道場”79,因此批評王學末流“糞掃《六經》”來談理,弊病不可窮詰。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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