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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羽（生卒年不詳）字儀卿，一字丹丘，號滄浪逋客，福建邵武人。南宋末年，隱居不仕。所作滄浪詩話，標榜盛唐，反對宋詩的議論化和散文化，對蘇軾和黃庭堅的江西詩派都表示不滿，是一部全面而又有系統的詩論。

　 　滄浪詩話分「詩辨」、「詩體」、「詩法」、「詩評」、「詩證」五門，最後附與吳景仙論詩書一篇。其 中以「詩辨」最重要，也是嚴羽自己最得意的部份。他說：「僕之詩辨，乃斷千百年公案，誠驚世絕俗之譚，至當歸一之論。其間說江西詩評，真取肝心劊子手。」 （〈答吳景仙書〉）

　　「詩辨」的內容是闡述自古以來詩的風格、學習、和創作等問題，最後歸結，以盛唐為法，因為「詩者、吟詠情性也。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迹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

　　關於學詩的方法，嚴羽提出了「妙悟」。他以禪喻詩，認為：「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陽學力，下退之遠甚，而其詩獨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悟乃為當行，為本色。」

　　所謂妙悟，就是澈底理解、心領神會的意思。嚴羽也提出了入手的具體步驟。他說：

　　　「工夫須從上做下，不可從下做上。先須熟讀《楚辭》，朝夕諷詠，以為之本。乃讀古詩十九首，樂府四篇。李陵、蘇武、漢、魏五言，皆須熟讀，即以李、杜二集枕籍觀之，如今人之治經。然後博取盛唐名家醞釀胸中，久之自然悟入。」

　　嚴羽論詩既主張妙悟，在詩中若多發議論、或濫用典故，自然都被認為是大毛病，而這些正是宋詩中常見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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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嚴羽不僅反對蘇軾和黃庭堅的詩風，也批評了四靈和江湖兩派。對於江西派的末流，指責尤其中肯。他說：

　　　「近代諸公，乃作奇特解會，遂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夫豈不工，終非古人之詩也。蓋於一唱三歎之音，有所歉焉。且其作多務使事，不務興緻；用字必有來歷，押韻必有出處。其末流甚者，叫噪怒張，殊乖忠厚之風，殆以駡詈為詩。」

　　《滄浪詩話》對後世的影響很大，明代前後七子以「詩必盛唐」相號召，清初王士禎的以「神韻」立說、追求盛唐韻味，以及後來袁枚的提創「性靈」，都是承沿著嚴羽的「妙悟」說一脈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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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遼金文學

　第一節　遼文學

　　遼是契丹族在東北地區建立的國家，是北宋的強敵。從五代後梁貞明二年（九一六）稱帝開始，到宋徽宗宣和七年（一一二五）受金宋夾攻而亡為止，立國兩百零九年，和北宋對峙了一百六十六年。

　　遼國曾經譯注了詩經、論語和史記等書，君臣也多能漢文漢詩，但是卻禁止他們的文書傳入中國，因此作品流傳不多，作家為人所知者也甚少，茲介紹蕭觀音、蕭瑟瑟兩人及其作品於次。

　　蕭觀音（一○四○—一○七五），道宗之宣懿皇后，工詩，擅琵琶，能自製歌曲。嘗作囘心院詞十首，頗能表現宮闈婦女之苦悶。後遭人誣陷，被迫自盡。茲錄囘心院詞二首：

　　　　「裝繡帳，金鈎未敢上。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見愁模樣。」

　　　　「剔銀燈，須知一樣明。偏是君來生彩暈，對妾故作青熒熒。」

　　蕭瑟瑟　天祚（一一○一—一一二五在位）之文妃，善詩歌。因見金人勢盛，而天祚畋遊不絕，忠臣多被疏斥，於是作歌諷諫，反映了遼國滅亡前的一些情形。後也遭人誣陷，被迫自盡。茲錄其諷諫歌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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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勿嗟塞上兮暗紅塵，勿傷多難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選取賢臣。直須臥薪嘗瞻兮，激壯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雲。」

　　　　「丞相來朝兮劍佩鳴，千官側目兮寂無聲。養成外患兮嗟何及，禍盡忠臣兮罰不明。親戚並居兮藩屏位，私門潛畜兮爪牙兵。可憐往代兮秦天子，猶向宮中兮望太平。」

　　　第二節 金文學

　　金是女真族建立政權的國家，在宋徽宗政和五年（一一一五）建國，在宋理宗端平元年（一二三四）為蒙古所滅。金國起初與宋聯合滅遼，然後攻來。宋室被迫南渡，是為南宋，兩者對峙了一百多年。

　　在文化交流方面，遼國與北宋的對峙是起了阻絕作用的；但是金國與南宋的對峙卻沒有產生太大的妨礙，尤其是在雙方和局已定的數十年間，金國的君主還接受漢族文化以便鞏固統治，一時出了不少文學侍從之臣。後來也出了不少文學家，其中最傑出的是元好問。

　　　　　　一 元好問

　 　元好問（一一九○—一二五七）字裕之，號遺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縣）人，祖系出自拓拔魏。二十七 歲時，蒙古軍南下，流亡至河南。三十二歲中進士，曾任行尚書省左司員外郎等職，金亡不仕。工詩文，為當時文壇領袖。散文之結構嚴密，長於碑誌；詩詞蒼涼沉 鬱，頗多傷時感事之作。在文學批評方面，有「論詩絕句」三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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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建安以來的詩歌，作了有系統的論述，也表明了他推崇自然，反對雕琢的主張。茲錄其詩詞五首：

　　　　「瘦竹藤斜掛，幽花草亂生。林高風有態，苔滑水無聲。」（山居雜詩）

　　　　「道旁僵臥滿纍囚，過去旃車似水流。紅粉哭隨囘鶻馬，為誰一步一回頭。」（癸巳五月三日北渡）

　　　　「河外青山展臥屏，并州孤客倚高城。十年舊隱拋何處？一片傷心書不成。谷口暮雲知鄭重，林梢殘照故分明。洛陽見說兵猶滿，半夜悲歌意末平。」（懷州子城晚望少室）

　　　　「浙江歸路杳，西南羨卻投林高鳥。升斗微官，世累苦相縈繞。不似麒鱗殿裡，又不與巢由同調。時相笑，虛名負我平生吟嘯。　擾擾馬足車塵，被歲月無情暗消。年少鐘鼎，山林一事，幾時曾了！四壁秋蟲夜雨，更一點殘燈斜照。清鏡曉，白髮又添多少？」（玉漏遲—詠懷）

　 　　　「擁岧岧雙闕，龍虎氣鬱崢嶸。想暮雨珠簾，秋香桂樹，指顧臺城。臺城為誰西望？但哀弦淒斷似平 生。只道江山如畫，爭教天地無情。　風雲奔走十年兵，慘淡入經營。問對洒當歌，曹侯墓上，何用虛名？青青故都喬木，悵西陵遺恨幾時平。安得參軍健筆，為君 重賦蕪城？」（木蘭花慢—游三台）

　　　　　　二　王若虛

　　和元好問同時的王若虛，也是有名的文學家，但主要是以文學批評著稱。

　 　王若虛（一一七四—一二四三）字從之，號慵夫，河北藁城人。博學強記，能有創見。承安二年（一一九 七）進士，官至翰林直學士，金亡不仕。善詩文，兼長經史考證之學。著有滹南遺老集，其中文辨四卷、詩話三卷裡的論文論詩之語，都有一貫的理論，也有精闢的 見解，建立了他在文學批評方面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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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文章而言，王若虛認為文章要有大體，但不可拘泥。他說：

　　　「或問文章有體乎？曰：無。又問無體乎？曰：有。然則果何如？曰：定體則無，大體須有。」（文辨四）

　 　既然文章沒有定體，那麼便不能在詞句上或形式上訂定任何標準，以之決定文章的好壞，以之作為習作的 模範。重點是在內容，要求達到一個「真」字。而一般古文家所謂的文章之法，祇是在刻板的形式上繞圈子，在他是都不以為然的。他也講文章之法，但他的文章之 法就是文理，相當於現在所謂的文法和修辭，目的是使內容能確切地表達，不失其真。所以他批評揚雄解嘲的「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 凶」、庾信哀江南的：「崩於鉅鹿之沙，碎於長平之瓦」都不成文理（文辯一），而相當推崇宋人的文章：

　　　「揚雄之經，宋祁之史，江西諸子之詩，皆斯文之蠧也。散文至宋人始是真文字。」（文辯四）

　　王若虛論詩，除文理外，也強調性情上的真，認為「哀樂之真發乎情性，此詩之正理也。」（詩話上）論詩既求內涵的真和文理的真，自然就反對雕琢和模仿的詩風了，也因之對黃庭堅最為不滿。黃庭堅的「奪胎換骨」、「點鐵成金」等方法，他就直截了當地說是剽竊（詩話下）

　　　　　三　董解元與西廂記諸宮調

　　在戲曲方面，金國最出色的詞曲家是董解元，以西廂記諸宮調著稱於世，可惜董的籍貫生平都無可考，甚至連名字也不能確定。但他所寫的西廂記諸宮調則是現在研究「諸宮調」最完整的材料。

　　董解元是金章宗（一一九○—一二○八）時候的人，「解元」是當時讀書人的泛稱，不是他的名字。明湯顯祖評本董西廂說他名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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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寫西廂記諸宮調以外，其他事蹟，一無所知。

　 　西廂記諸宮調習慣上簡稱董西廂，又名弦索西廂或西廂搊彈詞，是以唐元稹的戀愛故事鶯鶯傳為本，加以 重組重寫；文辭華美，刻劃細膩，戲劇性極高。在情節上，改張生的始亂終棄為有情人終成眷屬，是男女主角共同為爭取幸福而奮門，使故事有了新的主題；並且突 出紅娘，成為元代王實甫西廂記雜劇的底本。茲節錄長亭送別一段為例：

　 　　「【大石調】（玉翼蟬）蟾宮客，赴帝闕，相送臨郊野。恰俺與鶯鶯鴛幃暫相守，被功名使人離缺。好 緣業，空幃悒，頻嗟歎，不忍輕離別。早是恁悽悽涼涼受煩惱，那堪值暮秋時節。　雨兒乍歇，向晚風如凛冽，那聞得衰柳蟬鳴悽切。未知今日別後，何時重見也。 衫袖上盈盈揾淚不絕，幽恨層峰暗結，好難割捨，縱有半載恩情，千種風情，何處說。

　　　（尾）莫道男兒心如鐵，君不見滿川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

　　　……生與鶯難別。夫人勸曰：「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仙呂謂】（戀香衾）苒苒征塵動行陌，杯盤取次安排，三口兒連法聰外更無別客。魚水似夫妻正美 滿，被功名等閒離拆。然終須相見，奈時下難捱。　君瑞啼痕污了衫袖，鶯鶯粉淚盈腮。一個止不定長吁，一個頓不開眉黛。君瑞道閨房裏保重，鶯鶯道路途上寧 耐。兩邊的心緒，一樣的愁懷。

　　　（尾）僕人催促，怕晚了天色。柳堤兒上把瘦馬兒連忙解。夫人好毒害，道孩兒每囘取個坐車兒來。

　　　生辭夫人及聰，皆曰好行。夫人登車，生與鶯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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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調】（驀山溪）離筵已散，再留戀應無計。煩惱的是鶯鶯，受苦的是清河君瑞。頭西下控着馬，東向馭坐車兒，辭了法聰，別了夫人，把罇俎收拾起。臨行上馬，還把征鞍倚。低語使紅娘，更告一盞以為別禮。鶯鶯君瑞，彼此不勝愁，廝覷者，總無言，未飲心先醉。

（尾）滿酌離杯長出口兒氣，比及道得個我兒將息。一盞酒裏，白冷冷的滴彀半盞來淚。

夫人道：「教郎上路，日色晚矣。」鶯啼哭，又賦詩一首贈郎。……

【黃鐘宮】（出隊子）最苦是離別，彼此心頭難棄捨。鶯鶯哭得似癡呆，臉上啼痕都是血。有千種恩情何處說？　夫人道天晚教郎疾去，怎奈紅娘心似鐵，把鶯鶯扶上七香車，君瑞攀鞍空自擷，道得個寃家寧耐些。

（尾）馬兒登程，坐車兒歸舍。馬兒往西行，坐車兒往東拽。兩口兒一步兒離得遠如一步也。

【仙呂調】（點絳脣纏令）美滿生離，據鞍兀兀離腸痛。舊歡新寵，變作高唐夢。　囘首孤城，依約青山擁。西風送，戍樓寒重，初品梅花弄。

（瑞蓮兒）衰草淒淒一徑通，丹楓索索滿林紅。平生蹤跡無定著，如斷蓬，聽塞鴻啞啞的飛過暮雲重。

（風吹荷葉）憶得枕鴛衾鳳，今宵管半壁兒沒用。觸目悽涼千萬種，見滴流流的紅葉，淅零零的微雨，率刺刺的西風。

（尾）驢鞭半褒，吟肩雙聳，休問離愁輕重，向個馬兒上駝也駝不動。

　　離蒲西行三十里，日色晚矣。野景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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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宮調】（賞花時）落日平林噪晚鴉，風袖翩翩催瘦馬，一徑入天涯。荒涼古岸，衰草帶霜滑。瞥見個孤林端入畫，離落蕭疏帶淺沙。一個老大伯捕魚蝦，橫樹流水，茅舍映荻花。

（尾）駝腰的柳樹上有漁搓，一竿風旆茅簷上挂，澹煙瀟灑，橫鎖着兩三家。

生投宿於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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