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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May 1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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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宋代的小說

  宋代的小說,分為「文言」和「白話」兩個系統。文言系統是宋代的士大夫文學,白話系統是宋代的民間文學。

  文言系統又可分成兩類:一是上承六朝傳統的志怪,一是繼續唐代餘緒的傳奇。這兩類作品,在內容和文體方面也都是沿襲舊風,很少新意,所以在文學史上不是宋代小說的主流。

   所謂宋代小說,主要指白話系統的「話本」。「話」是故事,「話本」也就是當時說話人講故事的底本。 宋代固然多外患,但工藝技術很進步,所以在偏安的時候,社會經濟就有相當的發展,商業經濟也很發達,在汴京、杭州等工商業繁盛的都市裡,各種技藝也應市民 的娛樂需要而興起。聽說話人講故事是當時民眾的一項娛樂,而話本也就在這個基礎上發展起來了。

 第一節 志怪與傳奇

  宋人寫的志怪作品,較為著稱的有下列諸書:

 稽神錄(徐鉉,九一六—九九一) 宋朝最早的志怪作品。今本載一百七十四事,又有拾遺十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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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淮異人錄(吳淑,九四七—一○○二) 記道流俠客術士之事,明人所作劍俠傳多採之。

 乘異記(張君房,約一○○一年前後在世) 記鬼神變怪,分十一門,共七十五事。

 括異志(張師正,約一○六○年前後在世) 作者宦遊四十年,不得志,於是推變怪之理,參見聞之異,撰成此書。或謂書實魏泰所撰,託名師正。

 楊文公談苑(宋庠) 原名南陽談藪,作者為黃鑑。宋庠刪其重複,改為此名。

 祖異志(聶田,約一○三○年前後在世) 記當時詭聞異事一百餘件。

 洛中記異(秦再思,約一○○一年前後在世) 記五代宋初讖應雜事。

 幕府燕閒錄(畢仲詢,約一○八二年前後在世) 記當代怪奇之事。

 睽車志(郭彖,約一一六五年前後在世) 書名取易經「睽」卦「載鬼一車」之意。

 夷堅志(洪邁,一一二三—一二○二) 宋代志怪,以此書最為有名。全書原有四百二十卷,今存五十卷本和八十卷本兩種。內容豐富,明末凌濛初寫拍案驚奇,一部份材料取用於此。

宋代傳奇作品之著稱者為下列各書:

 綠珠傳(樂史,九三○—一○○七) 叙孫秀,石崇交惡和綠珠墮樓殉情故事。

 太真外傳(樂史) 寫楊貴妃事,自入宮以至唐明皇死。

 趙飛燕別傳(秦醇,北宋人,生卒年不詳) 叙飛燕入宮至自縊。

 驪山記(秦醇) 寫張兪不第還蜀,於驪山下就故老問楊貴妃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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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泉記(秦醇) 寫張兪再過驪山,楊貴妃遣使相召,問人間事,且賜浴,次日命吏送囘等事。

   譚意歌傳(秦醇) 寫良家女意歌流落長沙,與張正字結為夫婦經過。

   大業拾遺記(佚名) 又名隋遺錄、南部煙花錄,叙隋煬帝遊江都故事。

   開河記(佚名) 叙麻叔謀奉隋煬帝之命開築運河故事。

   迷樓記(佚名) 寫隋煬帝晚年沉迷女色故事。

   海山記(佚名) 寫隋煬帝之荒淫殘酷,以至滅亡。

   梅妃傳(佚名) 寫江采蘋與楊貴妃爭寵見放故事。

  第二節 話本

  「說話」這項技藝,在唐朝已經有了。唐、五代的話本現今尚存者有鷖山遠公話、韓擒虎話、和葉淨能話數種,都是在敦煌石室中發現的寫本,原卷藏在英國倫敦的不列顛圖書館。

  到了宋代,說話人的技藝愈趨成熟,而工商經濟的繁榮,也使他們在都市裡有了大量的聽眾。所以,說話人的底本,在題材上要迎合大眾的興趣,在語言上要力求能普遍瞭解。關於這兩點,話本對後世小說都有極大的影響。

  就題材而言,當時的說話人,以所說故事的類別,分作四家:一是「小說」,專講神怪、戀愛、公案、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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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義等故事。二是「講史」,專說長篇歷史故事。三是「說經」,屬於唐代僧徒的「俗講」一派。四是「合生」,即是說諢話,以批評人物為主。其中以「小說」和「講史」兩家最受歡迎,流傳下來的話本,也大多是屬於這兩類的作品。

   「小說」家的話本,除了神怪以外,多取材於現實生活,主角是一般平民,長度是一兩次即可講完的短 篇,所以形式短小,內容新鮮活潑,實際上就是極好的白話短篇小說。這些短篇的話本,在明代也盛行於世,曾被馮夢龍大量收入他的喩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 言中,而文人擬作的也日益眾多,造成了明末短篇小說的極盛。

  「講史」家的話本又稱作「平話」(評話),大多是根據史書敷演成篇的,主要敘述歷代的興廢和戰爭,是最早具有長篇規模的作品。後來這種根據史傳敷演成文的作品,成了古典長篇小說的一種體裁,名為「演義」。例如著名的三國演義,就是由「平話」演進來的。

  就語言而言,短篇話本都是極純粹的白話文,運用的技巧也很成熟,為後世小說開闢了新方向,奠定了明代白話小說極盛的基礎。長篇的講史平話則多是淺近的文言,或是文白夾雜。這也許是依據史書敷演、和常常要引用史書文字所受的影響:

  話本的體裁,也因其特殊的性質而有其特色:

  第一,正文之前有幾首詩或一兩個小故事,叫做「入話」,又稱作「得勝頭廻」。這些詩或故事,多和正文意思相關,可以相互引發,是說話人為了等候聽眾,延遲正文開講時間用的。這種用一個小故事作為引子,然後進入正文的方法,為後來的小說所模仿,幾乎成為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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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說話人為吸引聽眾再來聽講,常在故事引人入勝處突然中止,這是後來章回小說分回,並有「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等字句的起源。

  保存到現在的短篇宋代話本,主要收在京本通俗小說、清平山堂話本和雨窗敧沈集三書裡。此外,也散見於明末馮夢龍所編的喩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三書,以及熊龍峯所刊萬曆本單篇小說四種裡,共計四十二篇。

  長篇的講史「平話」,可以確定為宋人作品的,有新編五代史平話(殘本)和大宋宣和遺事兩種。宣和遺事按年演述史事,其中的梁山故事,多采民間傳說,是日後水滸傳的底本,也是研究水滸傳的重要資料。

   還有一本長篇的大唐三藏取經詩話也名三藏法師取經記,是「說經」的話本。書分上中下三卷,共十七 章,缺首章,是我國章囘小說之祖。內容敘述唐玄奘和猴行者往西天取經,沿途克服種種困難。猴行者是一個白衣秀才,智勇雙全,神通廣大。故事已略具日後西遊 記的雛形,是研究西遊記的重要資料。

  茲節錄短篇話本兩則於次:

    「這囘書單說一個官人,只因酒後一時戲笑之言,遂至殺身破家,陷了幾條性命。且先引下一個故事 來,權做個得勝頭迴。我朝元豐年間,有一個少年舉子,姓魏名鵬舉,字沖霄,年方一十八歲,娶得一個如花似玉的渾家。未及一月,只因春榜動,選場開,魏生別 了妻子,收拾行囊,上京應取。臨別時,渾家分付丈夫:得官不得官,早早回來;休拋閃了恩愛夫妻。魏生答道『功名二字,是俺本領前程,不索賢卿憂慮。』別後 登程到京,果然一舉成名,榜上一甲第九名,除授京職到差,甚是華嬁動人。少不得修了一封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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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人接取家眷入京。書上先敍了寒溫及得官的事,後卻寫下一行道:『是我在京中早晚無人照管,已討了一 個小老婆。專候夫人到京,同享榮華。』家人收拾書程,一逕到家,見了夫人。稱說賀喜,因取家書呈上。夫人拆開看了,見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便對家人道: ﹃官人直恁負恩!甫能得官,便娶了二夫人。』家人便道:『小人在京,並沒見有此事,想是官人戲謔之言。夫人到京便知端的,休得憂慮。』夫人道:『恁地說, 我也罷了。』卻因人舟未便,一面收拾起身,一面尋覓便人,先寄一封平安家信到京中去。那寄書人到了京中,尋問新科魏進士寓所,下了家書,管待酒飯,自囘不 題。卻說魏生接書,拆開來看了,並無一句閒言閒語,只說道『你在京中娶了一個小老婆;我在家中也嫁了一個小老公,早晚同赴京師也。』魏生見了,也只道是夫 人取笑的說話,全不在意。未及收好,外面報說有個同年相訪。京邸寓中,不比在家寬轉;那人又是相厚的同年,又曉得魏生並無家眷在內,直至裏面坐下。敍了些 寒溫,魏生起身去解手。那同年偶翻桌上書帖,看見了這封家書,寫得好笑,故意朗誦起來。魏生措手不及,通紅了臉,說道:『這是沒理的事。因是小弟戲謔了 他,他便取笑寫來的。』那同年呵呵大笑道:『這節事卻是取笑不得的。』別了就去。那人也是一個少年,喜談樂道,把這封家書一節,頃刻間遍傳京邸。也有一班 妬忌魏生少年登高科的,將這樁事,只當做風聞言事的一個小小新聞,奏上一本,說這魏生年少不檢,不宜居清要之職,降處外任。魏生懊恨無及。後來畢竟做官蹭 蹬不起,把錦片也似一段美前程等閒放過去了。這便是一句戲言,撒漫了一個美官。今日再說一個官人,也只為酒後一時戲言,斷送了堂堂七尺之軀;連累二三個 人,枉屈害了性命。卻是為着甚的?有詩為證:世路崎嶇實可哀,傍人笑口等閒開。白雲本是無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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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被狂風引出來。卻說高宗時,建都臨安,繁華富貴,不減那汴京故國。去那城中箭橋左側,有個官人姓劉 名貴,字君薦。祖上原是有根基的人家;到得君薦手中,卻是時乖運蹇,先前讀書,後來看看不濟,卻去改業做生意。便是半路上出家的一般,買賣行中一發不是本 等伎倆,又把本錢消折去了。……」(錯斬崔寧)

    「話說東京汴州開封府界身子裏,一個開線鋪的員外張士廉,年過六旬,媽媽死後,孑然一身,並無兒 女,家有十萬貲財,用兩個主管營運。張員外忽一日拍胸長嘆,對二人說:『我許大年紀,無兒無女,要十萬家財何用?』二人曰:『員外何不取房娘子,生得一男 半女,也不絕了香火。』員外甚喜,差人隨卽張媒李媒前來。……員外道:『我因無子,相煩你二人說親。』張媒口中不道,心下思量道:『大伯子許多年紀,如今 說親,說甚麽人是得?教我怎地應他?』則見李媒把張媒推一推,便道:『容易。』臨行又叫住了道:『我有三句話。』只因說出這三句話來,教員外青雲有路,反 為苦楚之人;白骨無墳,化作失鄕之鬼。媒人道:『不知員外意下何如?』張員外道:『有三件事說與你兩人:第一件,要一個人材出衆,好模好樣的;第二件,要 門戶相當;第三件,我家下有十萬貫家財,須着個有十萬貫房奩的親來對付我。』兩個媒人肚裏暗笑,口中胡亂答應道:『這三件事都容易。』當下相辭員外自去。 張媒在路上與李媒商議道:『若說得這頭親事成,也有百十貫錢賺;只是員外說的話太不着人!有那三件事的,他不去嫁個少郎君,卻肯隨你這老頭子!偏你這幾根 白鬍鬚是沙糖拌的!』李媒道:『我有一頭,到也湊巧,人材出衆,門戶相當。』張媒道:『是誰家?』李媒云:『是王招宣府裏出來的小夫人。王招宣初娶時,十 分寵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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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只為一句話破綻些,失了主人之心,情愿白白裏把與人。只要個有門風的便肯。隨身房計,少也有幾萬 貫。只怕年紀忒小些。』張媒道:『不愁小的忒小;還愁老的忒老。這頭親,張員外怕不中意?只是雌兒心下必然不美。如今對雌兒說,把張家年紀瞞過了一二十 年,兩邊就差不多了。』李媒道:『明日是個相合日,我同你先到張宅講定財禮;隨到王招宣府一說便成。』是晚各歸無話。……」(志誠張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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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宋代的文學批評

  宋朝是一個富於批評精神的時代。在學術方面,這種精神表現在不盲目附和前人的注釋上,就書論書,使詩經、楚辭等古籍不再在「美刺」「怨君」中打轉,恢復了本來的文學面目。在文學方面,隨著創作的繁榮,理論批評也有相當的進展。

   宋代的文學理論和批評,可以分成兩大類,一類是理學家的,一類是文學家的。理學家的理論和批評,主 要環繞在「文」和「道」兩者的關係上,可以南宋的朱熹為代表。文學家的理論和批評,喜歡以「詩話」的形式表現,自歐陽修的《六一詩話》以下,作者不下數十 家,主要是評論詩派源流、詩歌作法、以及記一些詩人的故事,但往往是即興式的批評與感想,失諸瑣碎,也不連貫。其中有見地而又有一貫主張的,則是南宋嚴羽 的《滄浪詩話》。

 第一節 朱熹的文學批評

   朱熹的文學批評是承繼著北宋理學家的主張而發展的。在「文」與「道」的關係上,當古文運動開始的時 候,一般的觀念是「文」「道」並重的。後來理學家周敦頤提出「文以載道」的說法(《通書》、文辯),於是就偏重「道」了。接著程頤就更進一步說「作文害 道」,把寫文章看成是「玩物喪志」的行為(《二程遺書》卷十八)。朱熹承繼着這個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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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文」與「道」的關係上,絕對強調「道」。但是朱熹的絕對強調道,並不是完全排斥文學。祇是他認為 道是本,文是末;一切都必須從道這個根本出發,有了道自然有文。若是不認清文的源頭,而刻意去為文,則無論是作律賦或寫古文,都是「棄本逐末」,是不必要 的,是沒有意義的。茲節錄朱熹有關文與道的原文數則於次:

   「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惟其根本乎道,所以發之於文皆道也。三代聖賢文章皆從此心寫出,文便是道。今東坡之言曰:『吾所謂文,必與道俱。』則文自文而道自道,待作文時,旋去討個道來,入放裏面。」(《朱子語類》卷一三九)

   「文皆是從道中流出,豈有文反能貫道之理?文是文,道是道,文只如喫飯時下飯耳。若以文貫道,是把本為末、以末為本,可乎?」(朱子語類卷一三九)

   「所諭學者之害莫大於時文,此亦救弊之言。然論其極,則古文之與時文,其使學者棄本逐末,為害等爾。」(《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六,答徐載叔書)

  不過,這時理學家所謂的道,已與古文家所謂的道有點不同了。古文家所謂的道,是理學還沒有成立之前一般人所說的道,主要是儒家的仁與義,而理學家的道則還包涵了純粹是道德心性的抽象概念。

 第二節 嚴羽和滄浪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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