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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第二批批於何年?我們推想,如果是脂硯所批,或批於己卯,如果是畸笏所批,或批於壬午。因為只有在壬午以前,寥寥知者的芹溪、脂硯,杏齋都還在世。
現在我們結合了三條批語來看,第一條夾批,批說「實是必真有之」,應該是脂硯所批無疑。因有此批,才會有後面兩批陸續加於其上。不論第二批是否畸笏所寫,以第三批而言,絕對是畸笏對脂硯前批的回應。
我曾經不止一次指出,金陵曹家人丁稀少,不可能具有鳳姐,「元、迎、探、惜」這些十二釵人物,只有李家才可能有。我也曾經指出,書中前八十回情節,是抄家前幾年,甚至是若干年前的事,雪芹、天祐,實在年歲太小,曹李兩家,只有李鼎才適合書中的末世寵兒。
論者或謂,「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書中未寫,可能是雪芹認為此素材不值得用於書內。但由另一面 看,也可能是雪芹年齡太小,脂硯又未曾講過,所以根本不知曾有此事,這等「天寶遺事」,確定能知道的人,只有脂硯本人和畸笏,也就是只有李鼎和曹頫。從畸 笏回應脂硯此批,不但證實了脂硯就是寶玉,而且證實了確有鳳姐其人。現在讓我們想一下,曹頫當年在金陵任織造主事時,身邊當然有年幼的雪芹和天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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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不可能有一個鳳姐呢?故此處之回應,適足以說明乃曹頫述李鼎往事。
(五)
二十七回寫鳳姐與紅玉一段文字。
庚辰本眉批:「奸邪婢豈是怡紅應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兒,後篆(墜)兒,便是卻(確)證,作者又不得可(已)也。己卯冬夜。」
另批:「此係未見『抄沒』、『獄神廟』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
案:庚辰本上此兩條眉批,很難得的,各自有記年,甚至署名,這是丁亥年畸笏獨自批書時,回應脂硯晚年之批。這兩條批語均非批家史,但我們願提出來討論一下。
前條脂硯詳述,怡紅院應答之婢,有犯大錯或有去志者,作者礙於原則,不得已將彼等逐出,前後有良 兒、紅玉、墜兒三人。但「奸邪婢」三字下得太重,畸笏證之以八十回後所見文字「抄沒」、「獄神廟」諸事,茜雪、紅玉都很有良心,不但「慰寶玉」,而且「有 寶玉大得力處」,故相信脂硯是沒有見到這些被借閱者迷失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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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有是批。
但我們相信脂硯即使未見到「抄沒」和「獄神廟」的謄清稿,他也充份了解後文會怎麼交代。就在甲戌本的二十七回,先後有兩條側批這麼說:
「紅玉今日方遂心如意,卻為寶玉後伏線。」
「且係本心本意,『獄神廟』回內……」(「回內」以下文意未盡,顯係過錄時漏抄,近人多補以「方見」二字,可備一說。)
脂硯明明提到「獄神廟」字樣,且知道紅玉「為寶玉後伏線」,豈會批錯呢。故知脂硯己卯冬夜之批,旨 在解釋三婢被逐原因,而畸笏之回應,卻抓住「奸邪婢」三字而予以糾正,我們認為是回應有誤。此條可證畸笏並非應聲蟲,有不同意者,即予指出,此點留待結論 部分再作統一說明。
(六)
二十八回,寶玉笑道:「……我先吃一大海,發一新令,有不遵者,連罰十大海,逐出席外與人斟酒。」
甲戌本側批:「誰曾經過,嘆嘆。西堂故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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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本眉批:「大海飲酒,西堂產九台靈芝日也。批書至此,寧不悲乎?壬午重陽日。」
案:第一條甲戌側批,我們相信為脂硯所寫。在本書「脂硯批語『不僅批書』探微」一文中,也曾引述到此二條批語,有較詳細的分析探論,可以參考,此地不再重複。
但本文的探索角度,是取畸笏回應脂硯,故這兩條合看,為上佳例證,是以不能從略。對此回應,我們只 擬作結論式的說明:不論此處「西堂故事」乃曹寅時代之故事,或曹頫時代之故事,而能有此經歷的批書人,其一自然是曹頫本人,而另一人必與曹頫同輩,因此我 們解釋為曹頫回應李鼎,便覺得順理成章,絲毫不覺勉強。
(七)
第五回原文「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甲戌本側批:「與『樹倒猢猻散』反照。」又二十二回原文「猴子身輕站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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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本夾批:「所謂『樹倒猢猻散』是也。」
第十三回原文:「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
庚辰本眉批:「『樹倒猢猻散』之語,余猶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哀哉傷哉,寧不痛殺。」
案:「樹倒猢猻散」一語,周汝昌「紅樓夢新證」據施瑮「病中雜賦詩」之註:「曹揀亭公時拈佛語對坐客云:樹倒猢猻散。」,早已考出是曹寅常說的一句話。
此地甲戌本側批和庚辰本夾批,脂硯兩次提到這句話,不過語氣比較平淡。但是到了畸笏的庚辰眉批,語 氣便不同了,「哀哉傷哉,寧不痛殺!」畸笏此處之眉批,不像我們前面各例那樣,緊緊批在脂硯的話上面或旁邊,回應的跡象異常清晰,但我們仍然視之為回應脂 硯者,乃是因為脂硯的夾批最早,側批其次,是早已批在書上的,畸笏當然也已經看到它們,只是隱忍未發而已。
直到較晚的時候,據估計可能在壬午年,一次偶然又看到了十三回「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時,忽然忍不住憶昔感今的感情決堤,才批下這段話的。
趙岡在「紅樓夢研究新編」中說:「這條也是畸笏之批……『樹倒猢猻散』是曹寅常說的口頭禪,曹頫自然記得。……畸笏壬午年寫此批,上距一七二八年之抄家正是三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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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恩裕早年在「曹雪芹卒年存稿三篇」中,曾經估計,由於曹寅死於康熙五十一年(一七一二),要聽得懂「樹倒猢猻散」這句話的人,最低年齡也得十四五歲才行。
據筆者所考,李鼎約生於(一六九四年,一七一二年時已十九歲,而李鼎比曹頫約大三歲,所以李鼎、曹 頫都是夠資格聽得到,也聽得懂曹寅說這句話的人。只因為二人與曹寅關係深淺不同,故多年後批出這句話來時,一個平靜、一個激動。而曹雪芹何以在書中也能說 出這句話來呢?當然是有人告訴他的。這告訴他的人,不是李鼎,便是曹頫。
(八)
十六回原文「省親的事竟准了不成?」
庚辰本夾批:「問得珍重,可知是萬人意外之事。脂硯。」
庚辰本眉批:「大觀園用省親事出題,是大關鍵事,方見大手筆行文之立意。畸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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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此處分別署名之兩批,亦是標準的「回應」批,其討論主題乃是「省親」。
古代的妃子是絕對不許回家省親的,所以脂硯批說是萬人意外之事。而畸笏之批,既提到大觀園,又說明是「大關鍵事」、「大手筆行文」,可見「省親」在小說結構上說,是一石多鳥的「立意」。
然而真正的「大關鍵」何在?若非十六回回前總批透露消息,後世考論者又將聚訟紛紜了:
「借省親事寫南巡,出脫心中多少憶昔感今!」
原來是要以變形的方式,寫「當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我們知道康熙六次南巡,其中有四次在蘇州駐蹕蘇州織造府,在金陵駐蹕江寧織造府,李、曹兩家人,當然均以此為榮,然而能夠「目睹身經」此事的兩家主子,還能有誰呢?
看來只有李鼎是有「造化」能趕上之人。康熙四十二年第四次南巡,四十四年第五次,四十六年第六次,李鼎由十歲到十四歲,有機會三次看到康熙駐蹕蘇州織造衙門的事。
曹頫呢?康熙第六次南巡是在一七○七年,曹頫約十一歲,應該尚在北京。因此我們認為,總計曹、李兩家,以年齡身份來說,對康熙南巡一事,夠資格批出「出脫心中多少憶昔感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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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鼎是唯一的一個。
不過,由大處著眼,康熙四次南巡駐蹕於織造衙門,「把銀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又確是兩家共有的經歷,共具的家史事件,曹頫說它為「大關鍵事」、「大手筆行文」,又誰曰不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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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回原文「如今又說省親,到底是怎麼個原故?」
甲戌本側批:「大觀園一篇大文,千頭萬緒,從何處寫起?今故用賈璉夫妻問答之間,閑閑敍出,觀者已省大半。後再用蓉、薔二人重一渲染,便省卻多少贅瘤筆墨。此是避難法。」
庚辰本眉批:「自政老生日用降旨截住,賈母等進朝如此熱鬧,用秦業死岔開,只寫幾個『如何』,將潑 天喜事交代完了,緊接黛玉回,璉鳳閑話,以老嫗勾出省親事來,其千頭萬緒,合榫貫連,無一毫痕跡,如此等,是書多多,不能枚舉。想兄在青埂峰上,經煅煉後 參透重關至恆河沙數,如否?余曰:萬不能有此機括,有此筆力,恨不得面問果否?嘆嘆!丁亥春,畸笏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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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前一甲戌夾批,是稱讚此回文字,以簡馭繁,雖「千頭萬緒」,亦能閑閑敍出,當係脂硯所批。
後一段是畸笏晚期批語,署年丁亥,斯時雪芹、脂硯均已去世。此條長批前面三分之二,完全回應脂硯,也是讚嘆本回文字,能把「千頭萬緒」情節,交代得「合榫貫連,無一毫痕跡」,可說是在脂硯批語基礎上,更清楚的說明。
但「不能枚舉」以下一段話,就有些讓人莫測高深了。俞平伯「輯評」在「如否余曰」四字下,註云「有誤字」,顯然是感到讀不通。此處引文據朱一玄「校錄」,雖加標點勉力點斷,但仍然還是很有問題,讓人無法「參透重關」。
不過這裡總讓筆者覺得可能有特殊信息,思之至再,若有所悟。筆者以為此段文字如想解通,須先了解三 點,其一,我們一直強調,李鼎不但把自己和家史資料提供雪芹作素材,且積極參與此書情節和結構之規劃。我曾由批語所說「香菱入園」一事,推想此情節乃脂硯 建議而被雪芹所採納者;而此地「大觀園用省親事出題」,可能「大手筆行文」的是雪芹,而「立意」部分,可能是李鼎的點子。其次,「如否」兩字,不作疑問語 「是嗎?」解,而作「如果不是」解。其三,「石頭記」是石兄的故事,脂硯以寶玉自居,以石頭自命,脂硯即是李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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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以上三點了解,我們試行解釋其意義如下:
「石兄,你雖無材不堪入選,但在青埂峰幾經煅煉之後,諒必已參透人世之生死、榮辱、貧富、情愛等關無數次了,如果不是的話,我是萬萬不能相信你能對此書提出如此巧妙的建議,而讓雪芹大展其才華,寫出這麼好的文字來。真恨不得當面向你問個清楚,是否如此,嘆嘆。」
甲戌本的另一條甲午(申)八月淚筆的眉批,在感嘆「一芹一脂」已逝之餘,也是說:「每意覓青埂峰再問石兄,余不過癩頭和尚何?悵悵。」可以參證。
值得注意的是,此條中「再問石兄」,尚問的是書中人物;而十六回眉批直稱「想兄在青埂峰上」,此「兄」字,竟成了「吾兄」的意義,是直接對談,語氣親切自然。
畸笏又稱畸笏叟,批語中自稱「老朽」、「朽物一枚」,十三回原稿「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是他「大發 慈悲心」、「因命芹溪刪去」的,此人批書態度老氣橫秋,人所共見。這也難怪,他是曹頫,作者是他兒子,他批得心安理得。然而此處他回應脂硯,何以稱「兄」 如此客氣呢?我們認為這不是客氣,而是事實如此,因為據筆者考知,脂硯即是李鼎,而李鼎長曹頫三歲,曹頫稱李鼎為兄,正是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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