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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甲戌本今存僅十六回,雖然它過錄甚晚,我們相信它最多也不會超過八十回,八十回前的內容有何可怕,要小心翼翼加上這幾條「凡例」來以防惹禍?
第四、明明「石頭記」,或者是「脂硯齋重評石頭記」,這寫「凡例」的書賈,為什麼要標稱「紅樓夢旨 義」呢?為什麼他又要強調「紅樓夢是總其全部之名也」呢?「凡例」中改名也還罷了,他還在「楔子」裡加了一句,「至吳玉峯題曰紅樓夢」,這句也是其他各脂 評本所沒有的,如果原來就有,真的毫無理要刪掉它,所以定是後加。這樣一來,此人的目的更明顯了,他是在強調「紅樓夢」這個書名!
第五、了解到這增益文字的人,目的是要強調「紅樓夢」這個書名,比「石頭記」好,我們再來看他在 「楔子」末尾所加的另一句!「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時,用意便非常明顯,他主要是在強調,雖然脂硯齋在甲戌抄閱再評時,仍用「石頭記」這一 書名,但最終用甚麼書名,尚未定案!這句話意在言外,他暗示曹雪芹的這部大書,最後可能用回吳玉峯所題的「紅樓夢」!
了解到此人的用心之苦,了解到他是夠資格建議書名的人,我們敢於斷言,這增益「凡例」及「楔子」中文字的人,絕非一個後世書賈,他必定就在曹雪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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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書關係密切。如若不信,我們還可舉一個證明,就是此人可以隨口說出「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的話來。如果不是眼見雪芹寫書,脂硯批書,他怎能不經意的就道出了「甲戌」年抄閱再評的事實?所以他絕對是一個「深諳底裡」之人。
因此我們的意見是,「凡例」及「楔子」中的兩句話,確實是增益文字,但絕不是一個後世書賈會去寫和所能寫的。
(三)增益文字為何人所寫
吳世昌是堅信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同一個人的,而且他也堅信批書人必為曹家人,結果空花了很大力氣,得 到「脂硯齋是曹宣第四子,名碩,字竹磵」的錯誤結果。看吳世昌的考證文字,誰都能感覺到他從批判和消遣胡適方面,得到很大的滿足。他雖然抓到胡適不少錯 失,但胡適在大方向上,即考出曹家的家世背景和考定作者為曹雪芹,卻無法推翻。吳世昌一頭鑽進去挑毛病,反而陷在「曹家說」中而不覺,「日久養成了條件反 射,處處從『曹家』出發」,結果在考證脂硯齋處空勞往返,實在令人嘆息。
其實以吳世昌的敏銳與功力,本可以走出胡適的陰影的;第一個從研究脂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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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寶玉不是雪芹自敍,作者用少年時代的脂硯為模特兒」的是吳世昌;第一個說「石頭記前二十多回中有些 回可能原出於脂硯的初稿,其中還有些夾文夾白的寫法,未經雪芹刪淨」4的也是吳世昌。以這兩點為基礎,若不堅信「曹家說」,或者他也能找到李鼎是脂硯齋, 而寫出更多有價值的「新紅學」論文來,亦未可知。
話說回來,吳世昌因為在曹雪芹、脂硯齋、曹棠村以外,再也找不到可能去寫「凡例」的正主,只好猜想是書賈。如今,我們知道脂硯齋與畸笏叟並不是同一個人,便多出一個大批家畸笏叟來,而寫「凡例」之人便有了正主。
在此四位作者、批者之中,雪芹之弟棠村早逝,大致已有定論。雪芹卒於壬午除夕(一七六三),而脂硯 約卒於癸未或甲申(一七六四)上半年。(說見「李煦、李鼎父子年譜初稿」一文「一七六三」年條。)只有畸笏獨享高齡,丁亥年他批出「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 殺」的話,而靖藏本四十二回,更有對「遇難成祥,逢凶化吉」八個字的眉批:
「應了這話固好,批書人焉能不心傷!獄廟相逢之日,始知『遇難成祥,逢凶化吉』實伏線於千里。哀哉傷哉,不忍卒讀!辛卯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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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卯是一七七一年。此外,甲戌本尚有「甲午八月淚筆」一條,但靖藏本此條署年作「甲申」。我們認為 「甲申」之年較為可信,故對甲午(一七七四)紀年取保留態度。據我在「李煦、李鼎父子年譜初稿」中的推算,畸笏叟在辛卯年時,年約七十五歲左右。(如以甲 午來算,則是年高七十八歲時,尚偶一加批)。總之,畸笏叟活到七十五歲以上,也即是說,雪芹逝後八年,脂硯逝後七年,他尚在世,還在批書,也應該小規模的 整理此書。
前面我們說過,這增益「凡例」及「楔子」中文字之人,必定就在雪芹身邊,與此書關係密切,而且他隨口就能說出脂硯齋在「甲戌年」抄閱再評的事實。現在看來,畸笏叟就是唯一合乎以上條件之人。
畸笏叟是甚麼人?他就是雪芹之父曹頫。此一說,二十年來反對的聲音愈來愈小,贊成的證據愈來愈多,可說已成定論,是令人欣慰的事。
一九七○年趙岡、陳鍾毅的「紅樓夢新探」把畸笏歸之於曹頫,我曾表示支持,寫了「補論畸笏叟即曹頫 說」,刊於一九七五年的南洋大學學報第八、九期合刊。但不知是何原因,一九七五年的「紅樓夢研究新編」中,趙岡、陳鍾毅又放棄了曹頫說,走火入魔地要去找 一個「寄寓在北京某寺廟中」的雪芹的叔叔。趙岡更早的「紅樓夢考證拾遺」序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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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感慨於考紅之不易,有時「新的說法不一定比舊的對」,看來這又是一個例子。趙、陳二位當年考紅用力之勤,令人敬佩,但有時鑽進了牛角尖,見樹不見林,怕也難免。
在大陸,最早王利器曾經提出曹頫來考慮,但那是在脂硯與畸笏是同一個人的情形之下,當然漏洞很多, 難於令人信服。以後脂硯、畸笏兩分,雖然許多批語無法斷定為何人所下,(這至今,而且永遠也將是個解不開的死結!)但就能判定的批語來講,論證畸笏即曹頫 的人愈益增加了新的論證使此說幾成定論,一九八○年前後,揚光漢寫了「脂硯齋與畸笏叟考」5,戴不凡寫了「畸笏即曹頫辨」6,一九九一年孫遜寫了「曹雪 芹、脂硯齋、畸笏叟三者關係之探尋」7,在「畸笏即曹頫」方面,可以說大致得到了共識。
(四)曹頫亦調整其他回前回後文字
以前我們都以為甲戌本雖然過錄甚晚,但原底本應該較早,不止是其原文,即其中的脂硯夾批,和回前前回後總批,都該是較早批出的文字。
此一看法雖大致不錯,但回前回後總批,如要改動,就比較容易,因為只是局部之增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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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動手腳,不至於牽一髮動全身。例如「凡例」,要改動或增添,只需一、二頁的重新抄寫,便可完事。其他回前回後總評,亦較易增益。我們既稱曹頫增益「凡例」文字,那麼其他回前回後文字,有否調整過呢?我們的答案是肯定的。
二十七回庚辰本有條眉批:
「石頭記用載(截)法、岔法、突然法、伏線法、由近漸遠法、重作輕抹法、虛敲實應法。種種諸法,總在人意料之外,且不曾見一絲牽強,所謂『信手拈來無不是』是也。己卯冬夜。」
這條批語批於「己卯冬夜」,是脂硯最後批了不少批語的時間,應該是原批。可是,當我們翻看甲戌本的 時候,這條批語竟然出現在二十七回回後總評裡,為七條中的一條,只是略去「己卯冬夜」四個字而已。這不可能是甲戌回後原有,脂硯再把它抄在「只見寶釵、探 春正在那邊看鶴舞」書眉上面,應該是壬午年以後,畸笏總攬全局,原甲戌底本、庚辰底本都在他手上,看到此條眉批的位置並不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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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又正在整理甲戌本,所以就挪抄過來,充回後總評之用。
另舉一例,就更為明顯。十五回庚辰本有條眉批:
「大觀園用省親事出題,是大關鍵,方見大手筆行文之立意。畸笏。」
這條應是畸笏壬午以後所寫庚辰本原眉批,竟然同樣見於甲戌本十六回回前,雜於六條回前批之中,略去「畸笏」二字。明顯的,這條批語也是「大處著眼」之批,適用於回前,畸笏意識及此,乃挪抄過來。凡此,皆足證畸笏對甲戌本的回前回後總評,亦動過調整手腳。
(五)曹頫增益「凡例」的動機
在前面幾節文字中,我們首先說明了寫這些增益文字的人,旨在想要以「紅樓夢」這一書名,取代「石頭記」;其次我們說明了寫這些增益文字的人,只可能是畸笏叟;然後我們說明了畸笏叟已由晚近紅學界,考定為曹雪芹之父曹頫。
現在我們要探究一下,曹頫在「甲戌本」的底本上大動手腳,想要以「紅樓夢」取代「石頭記」為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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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動機何在?如果沒有合理的動機,他絕不會做這番手腳,換句話說,沒有合理的說明便難以使人信服。
其實「紅樓夢」之名見於第五回回目,「開生面夢演紅樓夢」,裡面又有十二支「紅樓夢曲」,盡可考慮 成為書名的。但雪芹自己斟酌的結果,認為用「金陵十二釵」更為適合,所以在「楔子」裡,根本沒有提到有此書名,也就是說,初寫此書時,或寫到某個階段,大 家來考慮書名時,並沒有人正式提議「紅樓夢」一名。這使我們感到,當初脂硯齋(李鼎)要求雪芹在他發起要寫,並已寫了若干回的「石頭記」的基礎上,做「披 閱增刪」、續寫的工作時,也許曹棠村也跟著起鬨時,曹頫並沒怎麼理會,以為搞不出什麼名堂來,最多不過一個較長篇的「風月寶鑑」而已。
以後書慢慢寫起來了,雪芹寫了草稿就交給李鼎去整理去加批,書名他尊重李鼎的意思仍稱「石頭記」。 以後批語越寫越多,李鼎想到了「李卓吾先生批評忠義水滸傳」、「金聖嘆批評第五才子書水滸傳」一類花招,於是決定為此書命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想來雪 芹為人豁達,李鼎既是比父親還大幾歲的長輩,而此書又是在他的敦促之下寫起來的,對他又那麼重要,又何必一定「金陵十二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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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石頭記」也好,「情僧錄」也好,要捏長一點稱「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也好,又有什麼不行?
可是對曹頫來說,便不一樣了。書越寫越多,越寫越好,親戚朋友看過部分原稿的,無不交口讚譽,有的 等不及李鼎拿去整理加批,寫好一回都搶著要看,而且還展轉借給人看,像六十四回、六十七回,以及八十回後的一些文字,就此被借閱者迷失。曹頫也開始關注和 喜愛這部書了,但初時他並不加批,因為批書是李鼎的事。然而看到第十三回「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時,覺得實在寫得過份,這種爬灰事件,是親戚家的醜聞,雖然 已把史事「變形」了去寫,但反而讓人會懷疑到李煦身上去。李煦是對曹家有恩的人,結果是流放打牲烏拉,以七十五歲之高齡,貧病而亡,怎可再讓人對他產生誤 解?因此命雪芹刪去這段情節。8
直到壬午年春天,李鼎病得不能動了,曹頫才接下了整理此書,以備將來出版的擔子。這一年他非常興奮,多年來欣賞此書的一些感想心得,正式有機會批在書上了,春天,夏天,秋天,他都有不少批語批出。然後是雪芹臥病,卒於除夕。
白頭人送黑頭人,喪子之痛,使他不願意展視此書,引起悲痛。過了一年,李鼎也過世了。再過了一兩年,杏齋(李鼐?)也去世了。到丁亥年,不知是甚麼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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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曹頫又拿起筆來批書,七十一歲左右的曹頫,從春到夏,勉力批了多條,包括「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的一條。或許就在此年,他動了要改換書名的念頭。
想來曹頫對李鼎一向把「石頭記」幾乎據為己有的情形早有不滿,雖然此書之形成淵源與李鼎是分不開 的。但雪芹接手以後,「增刪五度」,幾增幾刪,李鼎原來的那些「噴飯供酒」的文字,諒已所剩無幾,但石頭神話的緣起是保留著的,因此他兒子雪芹永遠就成了 此書的「披閱增刪」者,而非「作者」了。所以曹頫氣不過,非批出「若云雪芹披閱增刪,然後開卷至此這一篇楔子又係誰撰」這類強調是作者而不是批閱增刪者的 話不可。
再就是對書名「石頭記」也非常不滿,石頭意味著李鼎,「石頭記」充份意味著是李鼎個人的故事。而雪 芹接手後,應該是雜寫曹、李兩家的事的。就事實而言,雪芹接手以後的小說整體規劃,也確實是呈現了一個巨家大室的夢幻興亡史。作為金陵曹家末世的家長,曹 頫眼見此回天無力的描寫,又「焉能不心傷」呢?因此以「紅樓夢」名書為絕對首選的心理,任何人都能充份理解的。而後世眾多出版家、讀者也比較認同「紅樓 夢」這一書名,正是同樣的道理。我們認為這就是曹頫增益文字改變書名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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