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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May 14,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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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鳳姐及迎春姊妹們也都出來了。王夫人哭著賈珠的名字,別人還可,惟有李紈禁不住也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賈政聽了,那淚更似走珠一般滾了下來。一言未了,只聽窗外顫巍巍的聲氣說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就乾淨了!』……

  「(賈政)看著寶玉果然打重了,再看王夫人一聲肉一聲兒的哭道:『你替珠兒早死了,留著珠兒,也免你父親生氣,我也不白操這半世的心了。這會子你倘或有個好歹,撂下我,叫我靠那一個!』……」

  紅樓夢裡的這段高潮描寫,十分動人,實在嘆為觀止。其間王夫人多次哭喚賈珠的名字,結合了前面賈政,脂硯,書裡書外都有人想到這死去多年的人而難過,這一切,實在讓人難以相信,賈珠僅是個虛構的小說人物。

  非常遺憾的是,各種石頭記過錄抄本,由二十九回到三十五回,除偶然有一、兩條以外,幾乎全是白文,沒有批語。即如在三十三回,也僅見一條:

  「(王夫人哭道)娘兄們一同死了,倒底在陰司裡也得個依靠」,庚辰本批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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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喪母者來細玩,既喪母者來痛哭。」

   這些回中當然是原有許多批語的!是原有大量批語的底本遺失了?是抄家或抄手趕時間來不及加抄批語? 還是批書人在其中因把「擬書底裡」批得太明,不讓人過錄?我們真的無從知悉了。我特別可惜這三十三回必然具有的重要寶貴的批語,未能留傳後世。或者哪一天 「靖本」重現人間,能給大家解開一些迷團吧。

  前文說過,由曹家家史的方向,不論是曹顒、曹天祐、曹雪芹的角度,都找不到可能容納賈珠的空間,現在我們想從另一角度來試行考察。

  我們考定脂硯齋不是曹家人,而是蘇州織造李煦的兒子李鼎,而脂硯以寶玉自居,那即意味著李鼎是寶玉的原型。

  現在,我們以李鼎的角度,看是否可以容納買珠這個空間。上文三十三回引文中,我們特意引錄了王夫人的一句話:「我如今已五十歲的人」。

  賈寶玉有個五十歲的母親,因此,可以有個「雖為姊弟,有如母子」的大姐姐元春,也因此,有容納賈珠——早已結婚、生子、去世——這樣一個大哥哥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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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鼎呢,我們考知李鼎約於康熙三十三年,出生於蘇州,那時其父李煦四十歲,母親韓氏四十三歲。他也的確有個「有如母子」的大姐姐,因為他六歲時,其姐已經適人。也正因為李鼎和母親年歲的差距,所以我們確信可以容納賈珠這個空間。

  但遺憾的是,以我們現在所知的資料,尚未查出李鼎是否有個過世了的兄長。

   李煦的父親李士楨,曾任江西、廣東巡撫,卒於康熙三十四年。越四年,當時任蘇州織造的李煦請杜榛寫 了「廣東巡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公士楨墓志銘」。在此銘中,記錄了李士楨有六子一女,李煦為長子。有十五孫。有二孫女已嫁,餘未字者不錄。看其體例,似不 會記錄已去世之男孫,若有男孫之寡妻,更不在記錄之例。所以,李煦名下雖只記錄了子名以鼎,女適佛保子阿廩,看來並不能絕對否定李煦另有一已逝長男之可能 性。

  以上由李鼎為早年寶玉原型的角度,我們只能討論到此地,對賈珠這一小說人物之素材來源,是否為李鼎之兄,只能說「待考」。

  我們探索賈珠的最後一個可能性,是對另一條批語的解釋:

  紅樓夢第二回寫甄寶玉挨他老子打,「每打的喫疼不過時,他便姐姐妹妹亂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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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本有眉批:

  「以自古未有之奇語,故寫成自古未有之奇文。此是一部書中大調侃寓意處。蓋作者實因鶺鴒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閨閣庭幃之傳。」

  「自傳說」者,解此批可以周汝昌為代表,「新證‧人物考」,在「弟,某,號棠村」條下稱:

  「鶺鴒、棠棣,皆喻兄弟;『棠棣之威』文義怪異,疑『威』是『戚』『感』之鈔訛。如其不然,則『悲』『威』二句應分屬兩人,一為棠村,早逝可傷;一為另弟,時見凌逼,如小說中所謂賈環之流者,為可慨嘆。」

  照文理來看,「鶺鴒之悲,棠棣之戚」,兩句同義,語氣加強,確為文從字順。此批若解為曹頫感慨曹顒之早逝,留下寡婦孤兒,故使雪芹「移東挪西」,編入書中,可備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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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新證」作者,豈能不知道以書中情節來說,寶玉的鶺鴒之悲,乃指其兄賈珠之逝。但若「追蹤躡 跡」比照家史人物,則曹雪芹便只能有弟弟,不可能有這麼大年齡的一個哥哥。即使能找到一個大七、八歲的堂兄曹天祐,但他回返北京後,長大官任州同,活得好 好的,又有何悲可言。

  以棠村之「早逝可傷」來解此批,不但在一是兄,一是弟方面不合以外,更加不合的是,棠村年齡更小,是生在金陵,或返回北京才生都不能確知,又怎能與「故撰此闔閣庭幃之傳」情事掛鉤呢?

  「自傳說」者,往往對不能合理解釋的問題,就當他透明,視而不見,略而不言,我們認為這是難以令人信服的。

   我們「李鼎說」者,認為李鼎是脂硯齋,亦即早年寶玉形象,希望從各個角度來加以論證。如果這確是事 實,便真金不怕火煉,如果經不起考驗,那便表示此說不能成立。我們不願盡揀有利的論點來堆砌李鼎說,也不會棄不利的論點而不顧,即使有「待考」之說,也要 提到盤面上討論。李鼎說者不怕自暴其短的原因,是我們主旨不在論成李鼎說,而在於考證事實的真象。李鼎若不是脂硯齋,真的,越早證明他不是越好,免得大家 浪費時間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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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以前支持過「脂硯齋是曹天祐」說,那是因為曹天祐的確有一些條件符合脂硯齋的形象,可是以後由 不符合的條件方面來看,例如曹天祐的年齡太小,抄家時才十二歲半;又沒有一個大姐姐;又沒有一個年長許多的媽媽;又沒有許多本家兄弟姊妹;曹天祐是做官 的,脂硯自稱「廢人」……於是不得不放棄了曹天祐。放棄曹天祐,使我們想要考出脂硯齋是什麼人的人,的確感到有些茫然,因為,我曾說過,「金陵曹家實在再 也沒有人了」。

   現在我們找到了李鼎。我們發現,曹天祐符合成為脂硯齋的條件,李鼎也都符合,例如,曹天祐有個可能 曾「每因孫辱師責子」的老祖母,李鼎也有;曹天祐的家庭曾經四次接駕,李鼎的家庭居然也是;曹天祐是這鐘鳴鼎食之家的末世寵兒,李鼎也是;曹天祐的家族以 抄家形式敗亡,李鼎居然也是。可是,前面我們所舉曹天祐不符合成為脂硯的條件,李鼎則一一符合。

  李鼎最難被一些紅學研究者接受為脂硯齋的地方,是他不姓曹。但我們認為這兩個姻親家族,抄家之後同被調取進京,同病相憐,到乾隆年間政治風暴平息以後,必定會相互來往。而這樣一部反映兩家興亡背景的小說,一芹一脂合作經營,是絕對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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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經指出十三回相關的兩條批語,是批鳳姐分析寧府弊端的:

  庚辰本夾批:「讀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聲大哭,三十年前作書人在何處耶。」

  甲戌本眉批:「舊族後輩受此五病者頗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見書於三十年後,今余想慟,血淚盈腮。」

  後一批說「余家更甚」,不是明明講出有兩個當年陋規百出的大家族嗎?而兩個批書人不是都在回憶三十年前各自的家族情況嗎?以年歲及身份而言,我曾推斷前批書者為脂硯(李鼎),後批書者為畸笏(曹頫)。

  以前紅學家探討寧、榮兩府之象微,多以為是曹家在南在北的兩支,大家也只好姑妄聽之。若不聽之,又當如何?書中不是寫曹家的事嗎,曹家既分成了兩支,難道金陵曹家真的還分成了東、西兩府不成。既沒有分,那現成的在北京、在南京兩個曹家,當然是象徵著寧、榮兩府了。

  現在研究曹家的人,已經弄清楚了曹寅、曹宣這南北兩家的情形,雖是親兄弟,但景況非常不相像,尤其不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由盛極而衰和榮損與俱這方面來看,確是更像曹、李兩家的。

  前面我們曾就符合脂硯齋的條件角度,比較了曹天祐與李鼎,有許多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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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這兩家還有更多相似之處;例如兩家均是正白旗包衣旗籍;兩家都有一個做過康熙皇帝褓姆的老太 太;兩家家長都曾以織造而兼任兩淮鹽運御使等。正因為兩家如此相似,所以才使我們覺得,一部大長篇的小說,兼容並蓄了兩家所發生的事件成為可能。你中有 我,我中有你,真假有無,實難分辨。

  第二回甲戌本有條眉批,是在冷子興介紹過賈府後又介紹甄府時所批:

  「又一個真正之家,持與假家遙對,故寫假則知真。」

  此批清楚說明,是有兩個真正之家,我們確信它指的是曹家和李家。因此我曾說:「假作真時真亦假」,可以意會為「曹作李時李亦曹」。

  不過,就算我們了解了不少曹家的人和事,也了解了一些李家的人和事,如果我們冷靜和理智地對待紅樓夢這部小說,就必須承認,書中雖然有著曹、李兩家以及彼等親屬之家的史事,但史事是很不純粹的,它絕非家史家傳,因為,它畢竟是一部小說。

  雖然我們論證了脂硯齋就是李鼎,也就是早年寶玉的原型,但若說書中早年寶玉的形象,便是百分之百的李鼎,事無不真,那實是極不正確的痴人說夢,何以故呢?因為,它畢竟是一部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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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由於自胡適「紅樓夢考證」以來,紅學的基礎完全建築在曹氏家族背景上,這與我們目前正在發展 的雜寫曹、李兩家事跡的看法,頗有差異。我們重視蘇州李家與李鼎,認為在家史事件與人物方面,與曹家同等重要,達到「蘇州李府半紅樓」的地步的這種看法, 要想逐步建立其令人確信的證據,便只有從不同的角度來探索。

   前面我們說過,使筆者放棄曹天祐,不再相信他可能是脂硯齋的原因,是他不符合許多條件。而李鼎,對 這些條件卻一一符合;李家被抄時,他已二十九或三十歲;他有一個大姐姐,因為他約六歲時,姐姐已經適人;他也有一個年長許多的媽媽,李鼎出生時,其母韓夫 人已約四十三歲;李煦有同父異母的五弟一妹,李鼎六歲時,已有堂兄十三人,堂弟一人,其本家姊妹兄弟之多,可想而知;李鼎為李煦之子,抄家前竟然未獲任一 官半職,抄家後相信更無作為,此一形象是較接近「廢人」的。

  我們所以要從許多角度來驗證李鼎,就是為了建立「李鼎是脂硯齋」的證據,使此一說更為堅強。本文擬從賈珠的角度來試行探索,主要的意義亦即在此。但這一次我們驗證李鼎的結果,並不是非常圓滿的,因為我們雖然能確實論證,因李鼎之母四十三歲左右才生李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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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理論上,他可以有一個比他年長約二十歲的哥哥。這和紅樓夢裡非常稀見的王夫人所生二子賈珠、賈寶玉,年齡相差近二十歲,架構相似。但以我們現在所知的資料,還不能考出,李鼎是否真有這樣一個大哥,而只有「待考」。

  通過以上對賈珠之探索,筆者頗有所感,也可以說是頗有啟悟,現簡要條列於次,以作本文之結束:

  一、以往我們對紅樓夢小說背景的了解,主要集中在金陵曹家,縱使知道其親屬家的人與事,也曾用為素材,但多相信只是偶然的穿揷而已。

  二、以往我們對書中主角賈寶玉的了解,絕對相信他必定是曹家的末世寵兒,而曹雪芹是曹寅的孫子,曹頫的兒子,又是本書的作者,因此,本書就是雪芹的自傳。

  三、但是當研究者越了解曹家,越了解曹雪芹,便應該知道不論雪芹是活了四十歲左右,或最多四十八歲,他在抄家時都不會超過十三歲,這樣年齡的一個小孩,是絕不可能具有書中寶玉的種種生活經歷,所以雪芹不可能是寶玉,自傳說是不能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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