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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中混合著憂鬱,輕俏裡遮掩著哀傷。這種真與夢、幻與真的交迭,賦予作品濃郁的抒情風格。
老舍的短篇小說就像為他的長篇作補充,展開了一幅幅小畫面。在這裡,縫窮的、保媒的、掌櫃、拳師、 強盜、潰兵、教員、學生、刻薄的房東、虛偽的女善人、中西混合的博士……一一得到了「放大」,更清楚地把市民社會的各色人等推到讀者面前。作者不僅讚揚下 層人民的人性美、人情美,頌揚他們以崇高的精神力量去戰勝傳統舊道德觀念,為他們「一天到晚為嘴奔命」的生的艱難而嘆息、不平,也為一部分下層人民之間的 冷漠、歧視,以至相互攻伐、殘害的歷史現象感到痛心。《柳家大院》的王家小媳婦就並非死於統治階級之手,而是在深受統治階級道德準則毒害的、與她地位相同 的窮人們看熱鬧中走向絕路的。小說通過人物形象揭示出勞動人民心靈上精神奴役的巨大創傷,這是老舍這位平民出身的作家對自我的光輝超越。在《黑白李》中, 老舍通過對比的藝術構思,熱誠地肯定了黑李這位革命者,說明老舍在無產階級的革命運動和革命文學影響下的某些轉變。而從基本傾向上看,老舍的短篇小說主要 的仍然是對舊中國黑暗社會的批判和否定:依仗洋人欺壓百姓的惡霸(《柳屯的》),官即匪、匪即官的腐敗制度(《上任》),反動統治下混亂的社會面貌(《火 車》),被人遺忘的拳師沒落的悲哀(《斷魂槍》),小市民、小知識分子的灰色生活(《馬褲先生》、《開市大吉》)……老舍的小說天地是十分寬廣的,而其主 旨則是鮮明的。
縱觀老舍的長、中、短篇小說創作,可以看到一個似斷實續的基本主題,那就是對於民族傳統文化的反思、批判。老舍繼承了從魯迅開始的關於「國民性」的思考,在某些方面還顯出了自己新的開拓與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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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年代到40年 代的相當長的歷史跨度中,老舍始終熱忱地在自己的創作中堅持著多側面地探索這一重大文化問題。在《老張的哲學》、《趙子曰》和《二馬》三部最早的長篇中, 老舍借著對老張、趙子曰、馬則仁等人物的描繪刻畫,就相當深入地剖析了中國國民(老張、趙子曰、馬則仁代表了不同的層面)的精神弱點,被金錢鏽損了靈魂的 老張、渾渾噩噩的趙子曰、抱殘守缺的馬則仁,不僅個性都頗為鮮明,而且由於被置放在中國民族的文化傳統之中加以表現,而顯示出一定程度的複雜性。老馬這個 形象尤其值得注意,他的人生哲學是「好歹活著吧。」作者指出,這種好歹活著的混世哲學「便是中國半生不死的一個原因」③,這就刨到了民族性的一大劣根。而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老舍在《二馬》這篇小說中,憑藉著他對北平市民的了解和在英國留學的所見所感,獨具匠心地在老馬和小馬新舊兩代人的對比之外,又精心安 排了馬氏父子與英國人溫都、瑪麗母女的橫向的不同民族文化性格、心態的對比,這就把中國國民性的解剖放進了世界民族之林這個大手術室中,具有宏闊的視野, 也從獨特的角度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了嶄新的透視。這種探討在現代文學史上幾乎只有極少數人(如林語堂)嘗試過。它為「國民性」問題的思考率先找到了一個迥 異的參照系,顯示了老舍開闊的文化意識,這是老舍獨闢的蹊徑,後來在《小坡的生日》中還有不同音色與形式的回響。而在《貓城記》這部帶點荒誕色彩的小說 裡,老舍的「國民性」沉思曲中響起了變奏,雖然某些地方有點走調,但痛快淋漓。在「貓國」這個「異城」中,讀者處處可以發見中國社會現實、中國傳統文化母 體身上的毒瘤,其剖析達到了相當深入的地步。《離婚》重又直面現實,把小市民的庸俗無聊、蒼白空虛與官府衙門的黑暗腐敗連結在一起,痛加排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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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老舍對市民性格及造成這類性格的思想文化傳統反思的碩大結晶。表現了作者的民族文化批判意識已經 達到自覺的程度,因而具有界碑意義。《駱駝祥子》、《月牙兒》等轉換了解剖對象,填補了過去小說創作中的空白,對底層貧苦市民的熱情而極具痛惜之情的關 注,形成了文化批判的別一側面,深入到了抨擊社會制度的層次。立體的、全方位、多系列的《四世同堂》表達了老舍希望在民族戰爭的烈火中清算歷史遺傳病的新 的思想高度,滿懷著對民族性更新的信念。老舍是繼魯迅之後,堅持不懈地反思民族傳統、以文化批判意識著稱的傑出作家。
以北京市民社會為中心,是老舍為自己的文化批判所開拓的領域,他也因此而被稱為「北京市民社會的表 現者與批判者」④。雖然在他的創作系統中不乏其他地域的穿插,但北京市民社會的芸芸眾生確實撐起了老舍小說的巍峨大廈。老舍生於北京,長於市民階層,這種 新文學作家中少有的出身和經歷,是他作為文學家的極大幸運。中國人的國民性在市民階層中體現得相當充分與全面,而北京又是保存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最為典型、 最為突出的文化古城。從某種意義上說,老舍的小說只有一個「主角」,那就是北京。對北京的熱愛,對北京風俗人情和平民生活的稔熟,使老舍的創作如魚得水、 左右逢源。據統計,在老舍的作品中出現過二百四十多個真實的北京地名,其中大多集中在北京的西北角(老舍的出生地就在其中)⑤。作為北京人的老舍,自然對 北京口語(包括下層勞動人民的口頭語)很熟悉、有感情,加之留意加工,提煉精粹,於俗白中求精工,真正「燒」出了白話的香味,也就是響脆曉暢、俗不傷雅的 京味兒。老舍作品鮮明強烈的京味兒在思想內容與語言形式的統一融合中獲得精湛自然的完美表達,這不是一般的運用方言土語的那種淺表層次的追求所能達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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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最終來源於北京人老舍對北京深刻的理解與情愫。京味兒之於老舍,還「包含了滿族素質與旗人文化的內容」⑥,具有深廣的蘊含。
老舍所受的平民社會市井氣息、皇城帝都文化氛圍的薰陶,與他從母親那裡得來的遺傳,以及英國作家狄更斯等人的影響,結合在一起,為他的文化批判找到了一種最為適宜、含蘊豐富的、獨具一格的老舍式的幽默感。最初,老舍得益於狄更斯、康拉德等西方小說家。1924年 老舍經推荐赴英國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任中文講師。在英國,他由讀英法小說而懂得寫小說,「英國的威爾斯,康拉德,美瑞地茨,法國的福祿貝爾與莫泊桑,都佔去 了我很多時間」⑦。老舍說:「設若我始終在國內,我不會成了個小說家——雖然是第一百二十等的小說家」⑧。《老張的哲學》、《二馬》的對市民社會與人物類 型的取材與現實主義筆法顯然受到狄更斯《尼古拉斯‧尼古爾貝》、《匹克威克外傳》與康拉德小說的影響。《匹克威克外傳》中「流浪漢」式的諷刺小說模式在 《老張的哲學》中清晰可辨。狄更斯的俏皮、諷刺,康拉德的新奇敘述方式,被老舍吸取。他閱讀了大量世界文學名著後,確認「世界上最好的著作差不多也就是文 字清淺簡煉的著作」⑨,小說語言的洗練、平易、機智、俏皮風趣與地方風味成為老舍創作追求的目標。他尤其欣賞狄更斯等英國小說的幽默諷刺。老舍幽默的形 成,同他曾較長期生活於英國文化氛圍中,受英格蘭文化影響有關,甚至影響到老舍的人格與處世心態。老舍把幽默看成是一種「心態」、一種生命的潤滑劑。他的 幽默格調多樣,具有幾重性。既有溫厚的同情,又有峻厲的諷刺,視不同對象有所倚重。大體說來,對下層貧民與某些小人物(如《二馬》中的老馬、《老張的哲 學》中的趙姑母、《趙子曰》中的趙子曰、《斷魂槍》中的沙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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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世同堂》中的祁瑞宣),他的嬉笑唾罵的筆墨後面,不無辛酸、苦澀,有作者的正義感與溫暖的心,有 時甚至使人覺得沉重;而面對老張(《老張的哲學》)、張大哥(《離婚》)、冠曉荷、大赤包(《四世同堂》),這些市儈、蛆蟲、無賴、漢奸,他的筆端噴出了 無情的憤火,在笑聲中充滿快意。如果說早期的兩部長篇有點鋪排,誇張有失節制,還是「為幽默而幽默」;《二馬》則有所控制,是透出了靈氣的幽默,標示出老 舍的幽默風格趨於形成。《二馬》發表以後,他曾一度「故意禁止幽默」,卻又發現藝術個性有可能失落,乃立意「返歸幽默」,但已不再追求表面的笑料,使幽默 「出自事實本身的可笑」,這便有了標誌著他幽默風格成熟的《離婚》。30年 代老舍在大學教授文學概論與西方文學,接觸到俄羅斯文學,他受到果戈理、契訶夫那「含淚的笑」的諷刺藝術的影響,還有福樓拜、莫泊桑小說藝術的悲劇味。老 舍筆下的幽默就以悲喜劇交融的形式、諷刺與抒情的滲透,取得了笑中有所思的藝術魅力。老舍是中國現代小說史上最有成就的幽默小說家。
第二節 《駱駝祥子》
長篇小說《駱駝祥子》最初連載於《宇宙風》雜誌(1936年9月~1937年10月),1939年首版單行本。這是作者「作職業寫家的第一炮」①0,老舍自述,好比譚叫天唱《定軍山》,《駱駝祥子》 「是我的重頭戲」⑪。
長篇小說《駱駝祥子》的主要藝術成就是人物典型的成功塑造,尤以祥子和虎妞最為突出。
祥子作為小說的主人公,是作者著墨最多的人物。他的經歷與近代中國因農村破產而成批湧入城市的赤貧農民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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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頗具代表性。在祥子的不幸遭遇中,作者突出了他的性格的刻畫,體現了強有力的悲劇意味,這是通過 主人公「精進向上——不甘失敗——自甘墮落」的命運三部曲展開的。小說開頭,祥子初到北平,懷抱著尋求新的生路的希望,開始了他的個人奮鬥史。這棵從鄉野 的泥土中生長起來的「樹」,「堅壯、沉默、而又有生氣」,簡直就是希望的象徵。他年輕力壯,善良正直,樂於幫助與他命運相同的窮人。他堅韌、頑強,風裡雨 裡地咬牙、飯裡茶裡地自苦,追求自己的生活目標,用孤苦的掙扎編織著美麗的夢想。他自信、自尊,鄙棄一班洋車夫的淪落。這時候的祥子,事業是積極的,形象 是可愛的,作者對他也不吝讚揚之辭。
在小說的展開部分,祥子連遭厄運。這主要可以分為事業上的買車與個人生活上的娶妻兩方面。就前一方 面說,是他積極地、千方百計地追求的,後一方面則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然而命運的安排卻是他追求的(車)不可得,他躲避的(妻)被強加。買車與娶妻這兩方 面,在願望與事實上恰恰掉了個個兒,這不能不說是祥子的失敗。儘管如此,面對著失敗,祥子不甘俯首認輸。他在可能的範圍裡,對於虎妞強加於他的性糾纏作了 一定程度的反抗、掙扎,還迫使虎妞為他買了一輛車,即使他已經陷入了虎妞的圈套,他仍然不改自己做一個獨立勞動者的初衷,不願依靠虎妞的經濟優勢,在老婆 手裡討飯吃,更不願受她的鉗制。所有這些,都表明祥子在命運的捉弄面前不甘失敗,竭力掙扎、抗爭的生活姿態。至此,祥子的形象仍然是使人同情,甚至令人起 敬的,作者抱的也是悲憫的態度。
當虎妞病亡、祥子為葬妻不得不再次賣掉車子,此生已不復再有希望買車,又得知自己的意中人小福子也已不在人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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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 子終於不堪這最後的沉重一擊,再沒能站起來。長久以來潛藏在他人性下的野性、獸性,惡性發作。他吃、 他喝、他賭、他懶、他狡猾、他掏壞、打架、佔便宜,為了幾十個大洋出賣人命,甚至連原來作為立身之本的拉車,他也討厭了。他形容猥瑣,舉止骯髒,如同行屍 走肉。殘酷的現實扭曲了他的性格,吞噬了這個一度有著頑強生存能力的個人奮鬥者。昔日「體面的,要強的,好夢想的,利己的,個人的,健壯的,偉大的」樣 子,成了「墮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會病胎裡的產兒,個人主義的末路鬼!」祥子的遭遇是一個浸透了血淚的悲劇。在把這一切歸罪於萬惡的舊社會、惡勢力的同 時,老舍的筆也毫不留情地對祥子的自甘墮落給予了尖銳的批判。作者清醒地意識到,祥子的命運悲劇具有警世的力量。
從客觀方面說來,造成祥子悲劇的原因主要有兩方面:一是把人變成鬼的舊社會的逼迫。祥子想自己買一 輛人力車的願望,正像農民想擁有土地一樣,只不過是一個獨立的勞動者的最低願望,然而這一正當的願望在那個社會裡卻似乎成了奢望。祥子歷盡艱辛,飽嘗委 屈,三起三落,欲獨立自主而終不可得,是因為他面對著一個強大的、罪惡的、病態的社會。人力車夫祥子只能成為這個病態社會的犧牲品。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 (儘管這力量曾經迸發出多麼絢麗的火花)與這個黑暗社會抗衡,而這個社會卻把他從「人」變成了「鬼」——個人主義的末路鬼。二是車廠主女兒虎妞的誘騙。祥 子的生活理想與虎妞的生活理想毫無共同之處,存在著尖銳的衝突。他們的婚姻是沒有愛情的「強扭的瓜」,有的只是虎妞對於祥子的性欲要求;對於祥子來說,虎 妞的糾纏不啻是一種災難。這是一個資產者的醜女引誘與腐蝕(精神與肉體二方面的腐蝕)無產者的強男的悲劇。就作品的深層意蘊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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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子與虎妞」比「祥子與駱駝」具有更重要、也更內在的意義,構成了這部作品的基本情節線。在造成祥子悲劇命運的過程中,虎妞的介入無疑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也顯示了作者對於城市底層社會生活中特有的粗鄙醜惡場景有豐富的知識,對於下層市民內心的痛苦有細緻的體察。
顯示老舍這部卓越長篇小說現實主義藝術深刻性的,還在於作者能從祥子自身發掘其悲劇的主觀方面的因 素,寫出了生活對他的限制,揭示了他思想上的局限與性格心理上的弱點。祥子與生俱來的小農意識、狹隘的眼光,尤其是他的個人奮鬥的思想,是造成他悲劇主觀 因素中最根本的一點。祥子不可能看清當時社會的本質,也沒有認識到個人奮鬥不是勞動人民擺脫窮困的求生之路。事實上,企圖僅靠自己個人的奮鬥不但不能改變 一個人力車夫的命運,反而使他像跋涉在泥淖中一樣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在祥子周圍的其他人身上,本來也已經提供了「此路不通」的前車之鑑,老馬也曾經擁有 自己的車,到頭來還不是貧病交加,無法生活下去?祥子的悲劇恰恰在於:他從一開始就執著地自以為只要拚命苦幹,就可以改變自身的命運,長時期中他一直執迷 不悟。很顯然,祥子的悲劇是對普通勞動者在當時社會中個人奮鬥道路的徹底否定。
其次是祥子個人性格上心理上的弱點,比如在接踵而來的打擊面前逐漸滋生的自暴自棄,在把握自己上他 也缺乏足夠的自制能力,在虎妞影響下他的生活態度的某些改變,也是他走向深淵的原因之一。祥子婚前還力圖堅執自己的生活追求,而結婚之後,雖仍思抗爭,但 也只剩招架之功。他曾經企圖反抗命運卻最終屈從於命運的安排,他曾經對虎妞干預他的生活目的的企圖有所抵制卻最終受制於她。最後在虎妞身亡、小福子自盡以 後,他的理性徹底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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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精神支柱徹底崩潰,終於自我放縱,跌入了流氓無產者之列。
祥子的悲劇,是強者沉淪的悲劇,是性格和命運的悲劇。它真切地展現了一個不該毀滅者的滅亡的全過程,具有典型的悲劇意義和深沉的悲劇力量。這是《駱駝祥子》在藝術上取得的主要成就。
虎妞在小說中兼有雙重的身份:車廠主劉四的女兒,人力車夫祥子的妻子。她的性格是在她與劉四和祥子 的複雜關係中凸現出來的,因此也顯得頗為複雜。剝削者的女兒與被剝削者的妻子,這似乎是矛盾的兩面兼於一身,使虎妞的性格呈現出二重性:一方面,她沾染了 剝削階級家庭傳給她的好逸惡勞、善玩心計和市儈習氣,她缺乏教養,粗俗刁潑;另一方面,她被父親出於私心而延宕了青春,心中頗有積怨,直至鬧翻。她對愛情 與幸福的追求長期被壓抑,身受封建剝削家庭的損害,心理也因之變態,虎妞是劉四的另一種壓迫對象和犧牲品。在她與祥子的婚姻問題上,她並不是真的甘心作一 輩子車夫的老婆,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企圖把祥子也拉上她理想生活的軌道:放棄勞動,做一個靠出租洋車來剝削他人的車廠主。當然,虎妞對於祥子,不能說沒有一 些感情,也不能說這種感情都是虛偽的。祥子也得到過她的關心——一種虎妞式的、近似粗野的「疼愛」;而更多的,是她那種畸形的、祥子所接受不了的性的糾纏 與索取,這是完全從她自身的需要出發,甚至也可以說,就是對祥子心靈與肉體兩方面的摧殘,她害了祥子。如果說她的初衷還沒有這樣明確的意識,而越到後來, 她卻是有意無意地把祥子當做她的獵獲物了。那個不合理的社會和剝削家庭造成了她的不幸,而她介入祥子的生活,又造成了祥子身心崩潰的悲劇結局。虎妞是祥子 向上進取的阻力和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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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導致祥子走向墮落的外在原因之一。
《駱駝祥子》還展示了生活在祥子周圍的下層社會的小人物群像:老馬祖孫、二強子、小福子、綽號「白 面口袋」的妓女等等,他們構成了祥子悲劇的深廣背景,給祥子的悲劇提供了更多的現實根據。其中小福子的形象尤為令人難忘。她與祥子之間有一種純真的感情, 但卻終未能成為眷屬。母親去世以後,她為了養活酗酒的父親和年幼的弟弟,被迫嫁給一個軍官,又遭遺棄而淪為暗娼,最後冤死在白房子(妓院)裡。她曾受到虎 妞的侮辱,卻不與之計較。她盡心盡意,對祥子懷著相濡以沫的情意。她的悲慘遭遇,對於樣子的悲劇命運是一個重要的延伸與補充,從另一側面展示了祥子的人生 悲劇。
與小說展現主人公的悲劇命運這一中心內容相適應,《駱駝祥子》的結構是以祥子遭遇的一系列事件為主 幹,一線串珠地組織構思,安排情節,顯得不枝不蔓、緊湊集中,落筆謹嚴,布局妥貼,使祥子的性格在廣闊的社會環境和人際關係中得以充分展開。以祥子的「三 起三落」為發展線索,以他和虎妞的「愛情」糾葛為中心,兩相交織,單純中略有錯綜。既通過祥子與周圍人的關係,把筆觸伸向更廣大的不同階級、不同家庭的生 活之中,真實地、較為全面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的黑暗景象,又借此自然地揭示了祥子悲劇的必然性與社會意義。
在人物(特別是祥子)性格的塑造上,小說善於用豐富、多變、細膩的手法描寫人物的心理活動和心理變 化。契訶夫刻畫小人物在平庸瑣碎凝滯的人生中的「幾乎無事的悲劇」藝術,尤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對卑瑣人物的病態心理的精細剖析,這樣「殘酷的天才」對灰色 人物的善惡交織、變態扭曲心靈的透視,都被老舍糅和進了對祥子形象塑造與心理刻畫中。而《駱駝祥子》的心理描寫又是緊緊結合人物的行動與故事情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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