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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May 12,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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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則,他同時是一個造詣極深的音樂家(如果不是因為「伶人舞黃獅子事」受牽連而被貶官,他必將較長時 間的在太樂署任職,這或將影響其一生,而後世所知的王維,恐將是個較不同的面目),他詩中所反映的「聽覺」的一面,以及音樂素養的一面,絕對是其詩作,特 別是他的自然詩中重要的成分,而這成分在「詩中有畫」的先入之見影響下,一向被人們忽略了。

  謝靈運的山水詩,很多都是放眼山川,遙岑遠目式的遠景描寫,例如:

   遠巖映蘭薄,白日麗江皋。((從遊京口北固應詔〉)

   步出西城門,遙望城西岑。((晚出西射堂〉)

   密林含餘清,遠峰隱半規。(〈遊南亭〉)

   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石壁精舍還湖中作〉)

   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於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

  所以音響效果較少。注意力放到身體周邊的近處,山水詩中才易出現大自然的音聲,謝靈運注意到「池塘生春草」的變化之後,才感受到「園柳變鳴禽」的喜悅。

  陶淵明寫了不少田園詩,較之謝靈運,他眼光比較放在寫近處的田舍風光和戶庭院落,照說音聲效果應該較多,可是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方面,他寫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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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歸園田居〉二之一)

  寫聊天:

   鄰曲時時來,抗言談在昔。(〈移居〉二之二)

  寫飲酒:

   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飲酒〉二十之十四)

  寫賞景: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飲酒〉二十之五)

  在〈讀山海經〉十三之一中,他提到了鳥,但只說:「眾鳥欣有託,吾亦愛吾廬。」不提及鳥鳴的聲音。好不容易在〈歸園田居〉五首詩中,才看到了音響效果,突破了沈寂的世界: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

  王維的自然詩,是融會田園詩與山水詩的集大成表現,他受到陶、謝的影響,已有定論,但當然有他自己的特色與創新。本文所述,即旨在說明一個較被歷來詩論者忽略的角度——音聲效果。

  如果我們以人類的感官來剖析詩歌,自能將之歸入於五個主要的世界,即視、聽、嗅、味、觸五覺世界。視覺的世界,以目之所視為主,聽覺的世界,以耳之所聞為主,觸覺的世界,有溫、冷、痛、壓等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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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覺的世界,有酸、甜、苦、辣、鹹等覺,嗅覺的世界,有香、臭等覺。

   古詩的五覺世界裡,視覺世界一向最受重視,當仁不讓,一枝獨秀。以謝靈運為首的山水詩人及以陶淵明 為首的田園詩人,已有相當的發揮,至王維而淋離盡致,故稱「詩中有畫」。而聽覺的世界,因王維之深於音律,對音聲有靈敏的反應,有愉快的感受,故能將音覺 大量入詩,從人為的音樂,到自然界的一切音響,都納入詩歌,同時配合古、近體的形式,加以組合,成為有機體系中不可或缺的要素,大大開拓了抒發的領域與興 味。在詩人的有情世界中,兼具音聲景色,詩歌才令人感到更為豐滿圓全。因此,我們若稱王維是古詩中充分開發音聲效果的奠基人,當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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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遊輞川——〈輞川集〉二十景點析述

一、前言——神遊綠起

   輞川在藍田縣西南,流經終南山的北麓,海拔六百至九百米高,山谷綿延約二十里。由於地形的關係,諸 多小溪注入欹湖時,狀似輪輞,故名輞川。初唐時的詩人宋之問,已在此營建別墅。推想其子孫過不慣山居生活,早已廢置。以後轉讓給王維。王維特別欣賞以欹湖 為中心的四周風景,重加整頓,營建成具有二十個景點的輞川別業。《舊唐書》本傳說:

   得宋之問藍田別墅,在輞口,輞水周于舍下,別漲竹洲、花塢。與道友裴迪浮舟往來,彈琴賦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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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詠終日。嘗聚其田園所為詩,號〈輞川集〉。

  不僅是王維自己寫了二十首詩,裴迪同時也寫了二十首。如此一來,牡丹綠葉,形成了非常別緻的一組山水詩。

  王維不但將輞川景物,詠之於詩,更將它圖之於畫。尤其是所畫的全景「輞川圖」,非常有名,臨摹的人不少。《陝西通志》:「舊有輞川圖四幅,沈國華摹十二幅,舉世寶之。」可見一斑。到北宋時候,大約只能見到臨摹本了。黃庭堅就曾見到過兩幅,他說:

   王摩詰自作輞川圖,筆墨可謂造微入妙。然世有兩本,一本用矮紙,一本用高紙,意皆出摩詰不疑。臨摹得人,猶可見其得意林泉之髣髴。(《黃山谷集》)

  秦觀後來見到的,猜想就是其中的一幅。聽少游娓娓道來,令人神往:

    元祐丁卯,余為汝南郡學官。夏得腸癖之疾,臥直舍中。所善高符仲攜摩詰輞川圖示余曰:「閱此可以 癒疾。」余本江海人,得圖甚喜,即使二兒從旁引之,閱於枕上。恍然若與摩詰入輞川,度華子岡,經孟城坳,憩輞口莊,泊文杏館,上斤竹嶺,並木蘭柴,絕茱萸 沜,躡槐陌,窺鹿柴,返於南北垞,航欹湖,戲柳浪,濯欒家瀨,酌金屑泉,過白石灘,停竹里館,轉辛夷塢,抵漆園。幅巾杖履,棋奕茗飲,或賦詩自娛,忘其身 之匏繫于汝南也。數日疾良癒,而符仲亦為夏太沖來取圖,遂題其末而歸諸高氏。(秦少游〈書輞川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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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輞川景物的靈動宜人,主要是因為有那形如輪輞的山泉溪水,和匯集於山谷下方的欹湖,如此,方能顯出 「山谷鬱盤,雲水飛動」的氣勢。很遺憾的,早在北宋政和年間,輞川水量大減,欹湖業已乾涸,因為黃伯思〈跋輞川圖後〉文中已經說道:「然此地今遺址僅存, 園湖垞沜,率為疇畝。」

  我相信秦少游病中遊輞川,應不止眼中有詩有畫,他心中耳中應該還有著潺潺水聲,以及環繞著浩淼欹湖的「山峰盤迴,竹木瀟灑」,難怪沒幾天他的病就大好了。當年「勝概冠秦雍」的輞川二十境,令古今讀者神往,然而這一境界,恐怕只能以神遊方式才能到達了。

  少游的神遊方式,是「恍然與摩詰入輞川」,並且與他「棋弈茗飲」。我想,茗飲的話,王維一向樂此不疲,但一定要強迫他下棋,未免強人所難了。在我的印象中,王維絕不下棋,詩中三次提到棋,都與他自己無關。「棋琴書畫」四大雅事,王維獨排棋藝,應是他覺得此道曠時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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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詩中,三次提到過「棋」,都不是講自己下棋:〈春園即事〉云:「草際成棋局」,是說草長成了棋格子一行行的形狀;〈同崔傅答賢弟〉云:「草堂棋賭山陰墅」,是用謝安下棋賭墅的典故;〈故人張諲工詩善易卜兼能丹青草隸頃以詩見贈聊獲酬之〉云:「隱囊紗帽坐彈棋」,是說張諲玩六子彈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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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物喪志,會耽誤了修道參禪吧。再說要神遊輞川,豈能不邀約裴秀才同行呢?老實說,詩的好壞是一回 事,而能否幫助我們了解輞川景物實際的情狀是另一回事。王維的詩,有時太過抽象,想入非非,難以捉摸;而年輕的裴迪,詩歌平易得多,他不僅寫景具體,有時 爬山還會喊累,容易溝通。

  所以我的神遊,是設想與王維、裴迪逐點遊賞,以二人詩作為中心,先寫下二人原詩,再煩二位說明一下寫詩的用意,使我能進入情況,發思古之幽情。在適當的時候,若蒙二位不棄,我還想和他們對話,向他們請敦呢。

   不過在神遊之前,我必須要作一點準備工作,那就是我一定要弄清楚,二位寫作〈輞川集〉的時間,究竟 是在安史之亂以前,或者以後。因為對他們來說,特別是王維,心情大不相同。我對他們不夠了解,他們或會一笑置之,連這一點都不懂,話不投機,不把我轟出輞 川,恐怕也會拂袖而去,那時會多掃興,多尷尬呢!

二、〈輞川集〉的寫作時間

  關於〈輞川集〉的寫作時間,由大處來看,歷來有不同的二說,即作於安史亂前,或作於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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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尚無定論。筆者是支持成於安史亂前的,現將理由簡單說明:

  1.一 般認為王維四十三歲左右「始營藍田別業」,時在天寶二年前後。要陸續完成二十個景點,以及其「新家」和各點之間的交通布置,絕非易事。除此以外,王維因母 親崔氏「褐衣蔬食,持戒安禪,樂住山林,志求靜寂」,所以也就在自己的別業附近,為母氏「營山居一所,草堂精舍,竹林果園」(〈請施莊為寺表〉),故總 體來看,工程還不小,也許他自己和母氏的住處先行完成,再逐漸對其他景點施工。不過,我認為工程完成以及〈輞川集〉二十首的寫成,都該是在天寶九年,王維 五十歲以前,原因之一是崔氏卒於天寶九年。

  2.〈輞 川集〉的第一首是〈孟城坳〉,此詩開首第一句便說:「新家孟城口」,明明說這時別業初成,是王維的「新家」。如果說天寶二年始營藍田別業,三年後完成的 話,那麼到安史亂後的第二年,至德三載,就已經過了十一年了。若那時王維才寫〈輞川集〉諸詩的話,怎能說這別業是他的「新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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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殿成注「施莊為寺」,引《長安志》云:「清源寺在藍田縣南輞谷內,唐王維母奉佛山居,營草堂精舍,維表乞施為寺焉。」見《王右丞集箋註》(香港:中華書局,一九七二年),頁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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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輞 川集〉有小序,稱:「余別業在輞川山谷,其遊止有孟城坳、華子岡、文杏館、斤竹嶺、鹿柴、木蘭柴、茱萸沜、宮槐陌、臨湖亭、南坨、欹湖、柳浪、欒家瀨、金 屑泉、白石灘、北垞、竹里館、辛夷塢、漆園、椒園等,與裴迪閒暇,各賦絕句云爾。」這樣的口吻,正是向讀者介紹他這別業新居,但主要是我們覺得,王維與裴 迪之賦詩,都是因為別業初成,對之方有新鮮的感覺,既登山,又浮舟,遠眺、近觀,都興緻勃勃,此乃人之常情。王維在安史亂後,也常在輞川別業盤桓,那時雖 也賦詩,應不會是全景的詠賞。

  4.安 史亂後,王維雖只受到薄懲,而且官位在兩年間比以前還略有提升,但王維已深受打擊,他被指責為「不忠、不義」,雖尸位素餐,盡力逃向空門,均不能擺脫自責 與悔恨的心情,體力、精神,兩呈衰敗。而〈輞川集〉二十首,各家對這一組詩,均好評不絕,堪稱精心傑作,絕不是體力就衰,精神委靡下的作品。

  5.再 以〈輞川集〉中詩句來推敲,例如〈竹里館〉中有「彈琴復長嘯」句,一方面顯示出心情愉悅,一方面仍在練氣行功,呈現出一片生機蓬勃的現象;再如〈漆園〉中 有「偶寄一微官」句,此詩雖詠曾為漆園吏的莊子,但當然是有所自比寄意的。若在安史之亂以前,怎樣自比寄意都無不可,安史亂後可不同了;王維是待罪之身, 其他附逆者皆以六等定罪,但只有王維,不但有官做,而且有官升,他在〈謝除太子中允表〉中,說「詔出宸衷,恩過望表,捧戴惶懼,不知所裁」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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