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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May 18,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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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神話體史書——穆天子傳

   在歷史散文方面,還有一部體裁與春秋、國語、國策俱異的書,叫穆天子傳,也可附帶一敘。穆天子傳是 晉時咸寧中,汲縣縣民叫不準的,在盜掘魏襄王塚墓時而得,當為戰國時人所作。書中記載周穆王駕著八駿馬,西征而見西王母的事。左傳說:「穆王欲肆其心,周 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大概穆王遊行天下的事,必為當時所盛傳,所以有人記錄他的遊跡,作為此傳。其中敘述穆王見西王母以及盛姬之死與葬各段,文 字最為渾樸動人,西王母本是中國神話中盛傳而膾炙人口的一段文字,如山海經與淮南子諸書,均有記載,不過穆天子傳裡,所寫的西王母與山海經中的獸形,完全 不同。顯然是作者將之「人化」了。然而它影響到漢以後的小說,如漢武故事、漢武內傳中西王母的造型是很大的。今抄錄一段於下:

    「吉日甲子,天子賓於西王母。执玄圭白璧以見西王母,獻錦組百純,敝組三百純。西王母再拜受之。 乙丑,天子觴西王母於瑤池之上。西王母為天子謠曰:『白雲在天,山敝自出,道里悠遠,山川間之,將子無死,尚能復來。』天子答之曰:『予歸東土,和治諸 夏,萬民平均,吾顧見汝,比及三年,將復而野。』天子遂驅升於弇山,乃紀其跡於弇山之石,而樹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

  其他諸如越絕書、吳越春秋、晉史乘、楚史檮杌等,雖也記戰國之史事,但都是些纂輯古書中的記載而成,而且或為編纂,或為偽託,其著成時代,都大有問題,在此就不必贅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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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南方詩歌總集——楚辭

  第一節 楚辭釋名

  楚辭是戰國時代流行在楚地的詩歌;也是代表南方詩歌的總集。雖然它也承襲了傳統上,詩經的餘緒,但它能融注傳統的優點,而開創出新興的生命。甚而,在對後世文學的影響上,較之詩經尤為深遠偉大。

「楚辭」這名稱。據文獻記載,最早見於史記和漢書。

史記張湯傳說:

  「朱買臣會稽人也。讀春秋。嚴助使人言買臣,買臣以『楚辭』與助俱幸侍中。」

漢書朱買臣傳也說:

  「會邑子嚴助貴幸,薦買臣。召見說春秋,言楚辭,帝甚悅之。」

又王褒傳也說:

  「宣帝時,修武帝故事,講論六藝群書,博盡奇異之好。徵能為『楚辭』,九江被公召見誦讀。」(也見七略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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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書地理志也說:

    「始楚賢臣屈原,被讒放流,作離騷諸賦,以自傷悼。後有宋玉,唐勒之屬,慕而述之,皆以顯名。漢 興,高祖王兄子濞,於吳招致天下之娛游子弟,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興於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賓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買臣貴顯漢朝,文 辭並發,故世傳楚辭。」

若 就文獻本身之時代攷之,司馬遷史記的初稿完成於武帝征和二年(西元前九一年),則可知西元前九一年, 已經有「楚辭」專名之存在。然若以文獻所敘及的時代攷之,則「楚辭」一詞,最早當始於文帝(西元前一七九—一五七年),而盛於武(西元前一四○—七四)宣 (西元前七三—四九)之世。而且「楚辭」已與六藝並重,誦讀的方法,都已成為專業化。

  前文所說的「楚辭」都是指文體而言,至於「楚辭」一書的編輯,則始於劉向(西元前七七—六年)。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

    「裒屈、宋諸賦,定名楚辭,自劉向始也。初向裒集屈原離騷、九歌、天問、九章、遠游、卜居、漁 父。宋玉九辯、招魂。景差大招,而以賈誼惜誓、淮南小山招隱士,東方朔七諫,嚴忌哀時命,王褒九懷,及向新作九歎,共為楚辭十六篇,是為總集之祖。」(王 逸楚辭章句序、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俱有言)。

自 此楚辭才有專書。但是劉向當時編集的本子已經亡佚,今傳世最古的本子,是王逸的楚辭章句,雖然王逸在 序中明白的說他是根據劉向本所定,但是篇次已多所竄改,增訂,恐已非舊觀。及至宋代朱熹的集注問世,他又增廣漢、宋人的擬作;錄荀子的成相到宋、呂大臨的 擬招,共五十二篇,於是「楚辭」一書的內容,就更形龐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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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以屈、宋以及漢、宋人的此類作品,要稱為「楚辭」呢?據隋書經籍志序說:「楚辭者,屈宋之所作 也。……蓋以原楚人也,謂之楚辭。」但是當「楚辭」成書之時,已並非僅收屈原、宋玉二人之作品。像東方朔是平原、厭次人,即今之山東,王褒是蜀人,即今之 四川,他們的作品也都收錄,所以「楚辭」的命名,必與屈、宋為楚人的這一層還不夠的。所以到宋代黃伯思在翼騷序中就體裁、語言立說,是當為可信的。他說:

   「屈、宋諸騷皆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故謂之『楚辭』。若『些,只,羌、誶、蹇、紛、侘際』者,楚語也;悲壯頓挫,或韻或否者,楚聲也;沅、湘、江,澧、修門、夏首者,楚地也;蘭、茝、荃、藥,蕙、若、芷、蘅者,楚物也。」(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引)

    第二節 楚辭緣起

  我們確定了「楚辭」的界說以後,進一步希望了解的是,這種文體究竟是如何產生的?與其他早於它而存在的文學作品有什麼淵源?楚國的文化、政治、地域背景對它有什麼影響作用?要解答這些問題,必從四方面著手探討。

 一、楚辭與詩

  詩指流行於北方的詩經與略後於詩經,而流行於南方的幾首傳疑的楚詩為主。

  據史記楚世家的記載,楚國的祖先,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陽是黃帝之孫,所以楚國也是黃帝的後裔。楚的始祖鬻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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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中還是文王之師。熊繹在周成王時始被封於楚。顯然這都是些不足為信的傳說而已。因為我們從北方文 學的詩經中看,早期的楚國似乎與北方沒有什麼交通。如小雅采芑說:「蠢爾蠻荊,大邦為讐。……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荊來威。」詩序說這是首敘述周宣王南 征的詩,征伐玁狁是在宣王三四年(西元前七九四年),可見當時的楚國,仍被視為「蠻荊」。到了周惠王二一年(西元前六五六年)也即是魯僖公四年,僖公會齊 桓公等侵蔡,蔡潰,於是伐楚。這件大事反映在詩魯頌閟宮之中。詩有「戎狄是膺,荊舒是懲。」的話,可見此時的楚國還是被視為「荊舒」與戎、狄等四夷之國並 列。直到魯僖公二十八年(西元前六二八年)楚國的勢力已到達北方。是年左傳的記載有:「欒貞子曰:『漢陽諸姬,楚實盡之。』的話。於是當時在北方外交界流 行的賦詩歌詩等時麾玩意兒也傳進了楚國。據左傳中的記載,楚國君臣上下引詩的例子已很普遍。例如;

  (1)文公十年,子舟引大雅烝民、民勞。

  (2)宣公十年,孫叔引小雅六月。

  (3)同年,楚子引周頌、時邁。

  (4)成公二年,由叔跪引鄘風桑中。

  (5)同年,子重引大雅文王。

  (6)襄公二十七年,楚遠罷賦大雅既醉。

  (7)昭公三年,鄭伯如楚,楚子賦小雅吉日。

  (8)昭公七年,羋尹無宇引小雅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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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昭公十二年,子華引逸詩祈招。

  (10)昭公二十三年,沈尹戌引大雅文王。

  (11)昭公二十四年,沈尹戌引大雅桑柔。

文公十年,即周頃王二年,西元前六一七年。昭公二十四年是周景王二十七年,西元前五一八年。當此之際詩經對楚國皇室間的影響,已相當深遠了。及屈原之生(時在楚宣王廿七年、周顯王廿六年,西元前三四三年),又相距兩百年,可見詩經之曾影響到屈原是必然的。

  再進一步從文學形式的承襲上比較,「兮」字的運用,自來被目為楚辭體的特色。然而詩經中「兮」字的運用,已相當普遍。據近人游國恩先生的統計,「兮」字在詩經中的用法,大別有下列數類;

  (1)每章只用一「兮」字,如召南、麟之趾。

  (2)每二句間一句用「兮」字。如召南、摽有梅。

  (3)每四句中,除第三句外,皆用「兮」字。如鄭風、狡童。

  (4)全章除中間一句外,全用「兮」字。如王風、采葛。

  (5)全章連用「兮」字。如魏風、十畝之間。

  (6)全章不純用「兮」字。如魏風、伐檀。

  (7)四句中三句連用「兮」字。如鄭風、遵大路。

  (8)一章之中,兩句連用「兮」字。如邶風、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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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詩經已靈活運用「兮」字情形看,後起的楚辭,是難逃承襲之可能的。但為了更充份證實他們兩者關係,我們把楚辭與詩經的句型再作剖析比較於後;我們把楚辭體的發展,分成五期,每期的特色及演變如下;

  第一期:「吳獲迄古,南嶽是止,

      孰期去斯,得兩男子。」(天問)

此期的形式以四言體為主,是楚辭體的雛形,它與詩經中雅、頌的四言體是極其相類似的。

  第二期:「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九歌、禮魂)

此期的形式中,若刪去句中的「兮」字,仍然是四言體。「兮」字的作用,只在增加音律的節奏感,與詩經中的四言體,依然相似處多。

  第三期:「后皇嘉樹,橘來服兮,

      受命不遷,生南國兮。」(九章、橘頌)

此期的形式,除見於九章中代表早期的作品橘頌外,多保存在九章的亂辭中。與詩經相同的例子是「野有蔓草」。其詩為:「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頤兮。」

  第四期:「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傷懷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靜幽默。

      鬱結紆軫兮,離愍而長鞠。」(九章、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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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期的形式,是一種楚辭中少見的特例。「兮」字在單詞之後,僅見於九章懷沙。但與詩經比較,仍有相類似之處。如詩經蘀兮:「蘀兮,蘀兮,風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第五期:「帝高陽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于孟陬兮,

      唯庚寅吾以降。」(離騷)

此期的形式,是為楚辭體的成熟時期,它的形式已完全脫離詩經,有了自由的音節與變換。(以上分期參游國恩楚辭概論說)。所以就楚辭體的成熟演進觀之,楚辭似亦脫胎於詩經。它的演進,我再作個簡單的流程圖如下:

【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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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原文】

從以上圖解,明顯可見,成熟的楚辭體,是四言句加兮字的配合運用而成。這是楚辭與北方詩經的淵源。

   再看楚辭與傳疑中一些流行南方的歌謠的淵源又如何呢?在劉向說苑裡,載有兩首古老的楚詩—子文歌和 楚人歌,它大概是西元前五世紀的作品,體裁單調,四言句式,相信它並沒影響到楚辭。再看,在西元前四世紀左右,說苑裡收了首中國最古的譯詩—越人歌。原文 是越語,譯成楚語後,他的譯文是: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拿它與九歌作個比較,在藝術技巧上已甚高。在稍後不久,劉向的新序節士篇中,也有一首楚辭體的徐人 歌。歌辭是:「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脫千金之劍兮帶丘墓。」它雖然是一首敘事兼贊歎的民歌形式,但已然也是楚辭體的靈活運用。再稍後大約五十年,論語微子篇 裡載了首楚狂接輿歌。歌辭是:「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在孟子離婁篇裡有一首孺子歌:「滄浪之水 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像孺子歌竟然全為楚辭中的漁父篇所引用。其影響於楚辭是可以斷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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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楚辭與散文

   春秋戰國時代,是一個以散文為文學主流的時代,尤其戰國時代,散文發展到了空前燦爛的高潮,它的文 字技巧是圓熟的,它的思想內容是奔放的。屈原生逢這百家爭鳴的時代,當然不能脫離時代所給予他的潤澤,所以屈原作品中想像力之豐富、文筆之熱情,全然是接 受了諸子散文的沾潤。就文體的形式上看,楚辭也是吸收了散文的光輝而誕生的。

   春秋以前的南方文學,如今已不易知。而老子一書則為春秋時代(或疑戰國)代表南方的一部最早著作。 而此書中已含有濃厚的「騷體」風味。如十五章:「豫焉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容,渙兮若冰之將釋。」又二十章:「我獨泊兮其未兆。……儽儽兮若 無所歸。……沌沌兮俗人昭昭。……澹兮其若海,颺兮若無止。」又二十一章:「……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像此類把「兮」字置於第 二字的用法,也有見於九章懷沙:「瞬兮杳杳,孔靜幽默。」而且其它各句與楚辭體,多少都有些相似。屈原既生於老子之後,或許也受到老子的影響吧!

  又如論語、孟子二書之為北方散文,固無可疑,但此二書在句型上也有與楚辭可通之處。如:

   「君子比而不周,小人周而不比。」(論語、為政)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離騷)

   「管仲以其君覇,晏子以其君顯。)(孟子、公孫丑)

   「矯吾以其美好兮,覽余以其脩姱。」(九章、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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