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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May 12,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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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文尚書的篇目是:堯典、臯陶謨、禹貢、甘誓、湯誓、盤庚、高宗彤日、西伯戡黎、微子、牧誓、洪 範、金縢、大誥、康誥、酒誥、梓材、召誥,洛誥、多士、多方、立政、無逸、君奭、顧命、呂刑、文矦之命、費誓。而今文尚書中內容所指的時代和其著成時代, 是有段時差的。經近人證明,堯典並非堯時之作,而為西元前七七六年到西元前六○○年,即春秋前半期或稍前的作品。(劉朝陽從天文曆法推測堯典之編成年代, 燕京學報第七期),禹貢為戰國時作品。臯陶謨和堯典的時代相去不遠。而甘誓、湯誓、牧誓也大致相同,出於戰國年間。商書五篇當即宋書。(傅斯年、周頌說, 中研院史語所集刊第一冊)則周書十九篇更是表現周初到東周的作品。如此,則尚書中應無周以前的作品。

  尚書中最古的散文是周誥。它也比較可信。但是我們讀起來卻覺得佶屈聱牙,很不容易懂。傅斯年先生的解釋是:

    「周誥最難懂,不是因為它格外的文,恰恰反面,周誥是很白話的。又不必一定因為它是格外的古,周 頌有一部分比周誥後不很多,竟比較容易懂些了,乃是因為春秋戰國以來演成的文言,一直經秦漢傳下來者,不和尚書接氣,故後人自少誦習春秋戰國以來書者,感 覺這個前段之在外。周誥既是當時的白話,也應當是當時宗周上級社會的標準語。照理詩經中的雅頌,應該和它沒大分別。然而頗不然者,固然也許西周的詩流傳到 東周,其字句有通俗化的變遷。不過周誥、周詩看來大約不在一個方言系統之中。周誥或者是周人初葉的話語,周詩之中已用成周列國的通語。(宗周、成周有別, 宗周謂周室舊都,成周謂新營之洛邑。此分別春秋戰國時尚清楚。)為這些問題,現在只可虛設這個假定,論定應待詳細研究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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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 斯年先生就語言的演變現象來推測周誥的特性是很有價值的。再者,周誥與周詩不同,其另一原因是周誥是 文告,是早期寫完的,而周詩是歌謠,在口耳相傳時期,隨時都在改進,而寫完的時間也必然較晚,故容易懂。我們若拿周誥的文辭與金文的刻辭比較,會發現在修 飾上是已經進步多了。今舉梓材篇為例: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達大家,以厥臣達王,惟邦君。汝若恒越曰:『我有師師、司徒、司 馬司空、尹、旅。曰:予罔厲殺人;亦厥君先敬勞,肆徂厥敬勞。肆往,姦宄、殺人、歷人、宥;肆亦見厥君事,戕敗人宥。』王啟監,厥亂為民。曰:無胥戕,無 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屬婦,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養引恬?自古王若茲,監周攸辟。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陳修,為厥疆畎。若 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塗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斵,惟其塗丹雘。』『今王惟曰:先生既勤用明德,懷為夾,庶邦享作,兄弟方來;亦既用明德,后式典集,庶 邦丕享。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德用,和懌先後迷民,用懌先王受命。已!若茲監,惟曰:欲至于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

文 中所謂「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陳修,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塗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 斵,惟其塗丹雘。」數句,已經是運用的很成功的比喻技巧,可見周誥在修辭上已經很進步。到了秦誓,則修辭更為進步,如:「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 來。」又如:「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 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達,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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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其文章修辭之美,語言之流暢,又比周誥進步多了。

    (二)、系統的編年史——春秋

   次於尚書而產生的歷史散文是「春秋」。它是我國第一部有系統的編年史。「春秋」原為史書的通稱。因 為古代國家大事都在春、秋二季舉行,所以記錄大事之書,就叫「春秋」。當時各國都有春秋。而這流傳下來的春秋,據舊說,它是孔子根據魯國的歷史而編著的。 孟子滕文公篇說:「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它記載的時代,起自魯隱公元年(西元前七二二年、周平王 四十九年)到魯哀公十四年(西元前四八一年、周敬王卅九年)。隔了三年後,在四月時孔子就死了。在史的觀念不甚成熟,而文書物質又不太進步的這個時期,史 書的記載多是極簡短而屬提綱契領式的記錄。所以王安石曾以後代人的眼光,批評它是「斷爛朝報」。(宋、周麟之跋孫覺春秋終解引)其實春秋時的寫簡,正如同 殷代的甲骨刻辭,自然是愈簡短愈經濟為合用。所以春秋的文字極簡短,除了當時所發生的一些重大事件外,幾乎別無所記。於是後來就有左丘明、公羊高、穀梁赤 三人,前後都依據春秋的原文,作較詳盡的補充和敘述。而公羊及穀梁兩家較注重於義例,詳細說明孔子的褒貶之意。而左氏卻以敘事為主。(左傳於下章中再詳 論)下面舉春秋的文辭為例;

   「二年(文公)春王二月甲子,晉侯及秦師戰於彭衙、秦師敗績。」

   「丁丑,作僖公主。三月乙巳,及晉處父盟。」

   「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刺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滕子來朝。三月,公會齊侯、陳侯、鄭伯于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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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成宋亂。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大廟。秋七月,紀侯來朝。蔡侯、鄭伯會于鄧。九月入燡。公及戎盟于唐。冬,公至自唐。」

這 種簡短的記事文體,在當時歷史觀念及物質文明等條件的限制下,應該已經是一種很進步的形式。像前文引 及桓公二年間發生的大事,卻要在僅僅八十五個字中郡包括進去,是很不容易了。所以這種文體就很容易被後來的史書所模仿的。如竹書紀年,就是戰國時代模仿春 秋體例而著成的一部書。很可能春秋的文體已經成為當時通行的官書體載了。所以春秋在文學上的成就,幾乎毫無地位,但在歷史散文的發展過程中,自應居一席之 地。

    三、不朽的歷史書——左傳

  春秋的記事極為簡單,到了戰國時代,隨著社會文明與散文技巧的進步,於是左傳的作者,從純歷史家的觀點,採用「春秋」作為大綱,再參考了當時的一些史籍,而寫成了這部偉大的歷史書,不朽的散文巨著。

   漢代的司馬遷以為左傳是左丘明作。他在史記諸侯年表序上說:「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 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但是左丘明究竟是誰?他的生平也沒有什麼記載流傳下來。有的說是「魯君子」;有的說是孔子的朋友;後世也 有人說是魯國的史官,據說他還是一位盲人。不過從左傳的文筆上看,無疑地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優秀歷史散文家。這部書在歷史散文的地位上是前承尚書、春秋而後 啟戰國策、史記的重要橋樑。

  孔子的春秋,終於魯哀公十四年,而左丘明的傳,則書孔子之卒,直到哀公二十七年才告終止。所以它本不是為解春秋經而作的,和公羊、穀梁的性質不同。左傳的文字簡明,平淺而流利,對當日複雜的事蹟,敘寫得極為生動活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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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我們讀了以後有一種親切參與了當日政治舞台、戰爭、殺伐的感觸。如:「呂相絕秦」,「燭之武退秦 師」、「臧孫諫君納鼎」、「僖伯諫君觀魚」、「季札觀樂」、「王孫論鼎」,等都是用委婉的文章,表現了巧妙的辭令。又如「城濮之戰」、「殽之戰」、「邲之 戰」、「鄢陵之戰」都是用最簡練的文字;記敘繁雜的史事。實在都是記敘文中的傑作。晉范寧穀梁傳序說:「左氏艷而富,其失也巫。」「艷」是指文章美; 「富」是材料多。「巫」是多敘鬼神,預言禍福。而卜筮迷信則正是舊史的通性,是神權巫術統治時代的思想遺跡,應是不足為病的。杜預作春秋序,論左傳則說: 「其文緩,其旨遠。」「緩」是委婉,「遠」是含蓄。這不但是好史筆,更是好文筆。所以左傳不但是史學的權威,也是文學的權威。

   而且最明顯的是左傳文字的高度技巧表現,都集中在外交辭令和描寫戰爭之上。在春秋戰國時代,國際間 外交往返頻繁,冷戰熱戰紛爭不已。使臣的說話,更關係到整個國家的榮辱。而左傳正能把握此重點,盡力鋪寫,所以它能在散文上立下不可抹滅的鞏固地位。下面 舉兩段以辭令為美的例:

    「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 鄙,未能遠謀。』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編,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 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公與之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劌曰: 『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 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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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我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莊公十年)

    「及楚,楚子饗之。曰:『公子(重耳)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穀?』對曰:『子女玉帛,則君有之。 羽毛齒革,則君地生焉;其波及晉國者,君之餘也。其何以報君?』曰:『雖然,何以報我?』對曰:『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避君三 舍;若不獲命,其左執鞭弭,右屬櫜鞬,以與君周旋。』」(僖公二十三年)

曹劌論戰之言辭鋒利;重耳與楚子對話中所表現出不卑不亢的態度;使人物的性格活生生地重現於紙上。左傳散文上之技巧可見。下面再舉段描寫戰爭場面的例子;

    「癸酉,師陳於鞌,邴夏卸齊侯,逢丑父為右。晉解張御郤克,鄭丘緩為右。齊侯曰:『余姑翦滅此而 朝食!』不介馬而馳之。郤克傷於矢,流血及屨,未絕鼓音。曰:『余病矣!』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輪朱殷。豈敢言病?吾子忍 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余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敗 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轡,右援枹而鼓,馬逸不能止,師從之。齊師敗績。逐之,三周華不注。」(成公二年)

文中描寫戰爭的壯烈,完全藉解張的忠勇行為以為表現,避免了實際敘述上的繁瑣,更用人物的對話來刻劃,在描寫的藝術技巧上,已臻純青之境。所以左傳不僅是一部偉大的歷史書,也是一部動人的文學珍品。

    (四)、別國分敘體——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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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載史事,起自周穆王十二年(西元前九九○年)至周貞定王十六年(西元前四五三年)的諸國歷史的一 部書,就是國語。相傳這部書也是左丘明作的。司馬遷報任安書說:「左丘失明,厥有國語。」班固漢書司馬遷傳贊也說:「孔子因魯史記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論輯 其本事以為之傳。又纂異同為國語。」但也有人以為左丘明沒有撰述這部書,因為它的性質,文體都和春秋左氏傳不同;春秋左氏傳是編年的體例,國語則為分敘各 國,重在「語」,記事頗為簡略。(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已言之)近世瑞典漢學家高本漢(Bernhard Karlgren)著左傳真偽考,更從文法上比較二書之不同,殆非出于一人之手,已成定案。

  國語共有二十一卷,分敘周(三卷)、魯(二卷)、齊(一卷)、晉(九卷)、鄭(一卷)、楚(二卷)、吳(一卷)及越(二卷)等八國之重要史蹟。它的辭語雖然支蔓,不如左傳的簡要,但在文學上也依然有重要的影響。現在舉例於下;

    「(重耳)遂適齊。齊侯妻之,甚善焉。有馬二十乘,將死於齊而已矣。曰:『民生安樂,誰知其 他?』桓公卒,孝公即位,諸侯叛齊。子犯知齊之不可以動,而知文公之安齊,而有終焉之志也。欲行而患之,與從者謀於桑下。蠶妾在焉,莫知其在也。妾告姜 氏;姜氏殺之,而言於公子曰:『從者將以子行,其聞之者,吾已除之矣。子必從之,不可以貳,貳無成命。詩云:『上帝臨女,無貳爾心。』先王其知之矣,貳將 可乎?子去晉難而極於此,自子之行,晉無寧歲,民無成君。天未喪晉,無異公子;有晉國者,非子而誰?子其勉之。上帝臨子,貳必有咎。』公子曰:『吾不動 矣,必死於此。』……姜與子犯謀,醉而載之以行。醒,以戈逐子犯,曰:『若無所濟,吾食舅氏之肉,其知饜乎?』舅犯走且對曰:『若無所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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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未知死所。誰能與豺狼爭食?若克有成,公子無亦晉之柔嘉是以甘食?偃之肉腥臊,將焉用之?』遂行。」(晉語)

    「勾踐棲於會稽之上,乃號令於三軍曰:『凡我父兄昆弟及國子姓,有能助寡人謀而退吳者,吾與之共 知越國之政。』大夫種進對曰:『臣聞之,賈人夏則資皮,冬則資絺,旱則資舟,水則資車,以待乏也。夫雖無四方之憂,然謀臣與爪牙之士,不可不養而擇也;譬 如簑笠,時雨既至,必求之。今君王既棲於會稽之上,然後乃求謀臣,無乃後乎?』勾踐曰:『苟得聞子大夫之言,何後之有!』执其手而與之謀,遂使之行成於 吳……。」(越語)

陶望齡曾批評國語一書的文學價值說:「國語一書,深厚渾樸,周(語)、魯(語)尚矣。周語辭勝事,晉語事勝辭。齊語單記桓公覇業,大略與管子同。如其妙理瑋辭,驟讀之而心驚,潛翫之而味永,還須以越語壓卷。」(經義考卷二○九引)是十分中肯可取的。

    五、縱橫捭闔之書——戰國策

   繼續了國語的體例,而表現了縱橫捭闔之術的一部重要史書,就是戰國策。據漢書藝文志所載,戰國策共 三十三篇,敘述三家分晉至楚漢未起之前的重要史事。今本戰國策也是三十三卷,但不知作者,乃劉向編集而成,書名也為劉向所定。漢書蒯通傳說:「通論戰國時 說士權變,亦自序其說,凡八十一篇,號曰雋永。」史記田儋列傳說:「蒯通,善為長短說,論戰國權變八十一首。」知蒯通的雋永恐怕就是劉向所用的底本。

  戰國策初名國策,或名國事,或名短長,或名長書,或名修書。卷帙也錯亂無序,經劉向整理後,所敘的諸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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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一篇)、西周(一篇)、秦(五篇)、齊(六篇)、楚(四篇)、趙(四篇)、魏(四篇)、韓(三篇)、燕(三篇)、宋、衞(一篇)及中山(一篇)。它在文學上的價值及藝術成就,不亞於左傳及國語,而且讀者對國策的愛好或有甚於二書的。

   劉向序錄說:「戰國之時,君德淺薄,為主謀策者,不得不因勢而為資,據時而為畫。故其謀扶急持傾, 為一切之權。雖不可臨國教,化兵革,亦救急之勢也。皆高才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出奇策異智,轉危為安,運亡為存,亦可喜,皆可觀。」這段話正說明了戰國 策一書的成書背景及特色。書中言及蘇秦的合縱,張儀的連橫,范雎的相秦,魯連的解紛,鄒忌的幽默,淳于髠的諷刺,真是極盡了鼓舌搖唇的能事,縱橫辯說的大 觀。所以在這部書裡,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新的時代縮影。它有獨創的言論,可愛的機智,與滔滔不絕的雄辯。它的優點,誠如宋人李格非的批評。他說:

   「戰國策所載,大抵皆從橫捭闔譎誑相軋奪之說也。其事淺陋不足道,然而人讀之,則必善其說之工,而忘其事之陋者,文辭之勝,移之而已。」

所謂文辭之勝,正是它在文學史上被重視的要件,對後來散文家發生的影響是很大的,使漢代的歷史家均受其感染。現舉例數則於下:

    「甘茂亡秦,且之齊,出關遇蘇子曰:『君聞夫江上之處女乎?』蘇子曰:『不聞。』曰:『夫江上之 處女,有家貧而無燭者,處女相與語,欲去之。家貧無燭者將去矣,謂處女曰:『妾以無燭故,常先至掃室布席。何愛於餘明之照四壁者?幸以賜妾,何妨於處女? 妾自以有益於處女,何為去我?』處女相語以為然而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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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臣不肖,棄逐於秦,願足下掃室布席,幸無我逐也。』蘇子曰:『善,請重公於齊……。』」(秦策二)

    「靖郭君將城薛,客多以諫。靖郭君謂謁者:『無為客通。』齊人有請見者曰:『臣請三言而已矣。益 一言,臣請烹!』靖郭君因見之。客趨而進曰:『海大魚!』因反走。君曰:『客有於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為戲!』君曰:『更言之!』對曰:『君不聞大 魚乎?網不能止,鈎不能牽,蕩而失水,則螻蟻得意焉。今夫齊,亦君之水也;君長有齊,奚以薛為?夫(失)齊,雖隆薛之城到於天,猶之無益也。』君曰: 『善。』乃輟城薛。」(齊策一)

    「鄒忌修人尺有餘,而形貌昳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 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忌不自信,而復問其妾曰:『吾孰與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從外來,與坐 談,問之客曰:『吾與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來,孰視之,自以為不如;窺鏡而自視,又弗如遠甚。暮寢而思之。曰:『吾妻之美 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於我也。』於是入朝見威王曰:『……今齊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 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王曰:『善。』」(齊策一)

這種善於運用比喻,而又用幽默的諷刺文字以表達意見的技巧,讀之不禁令人愛不忍釋。雖然結論有時失之於淺薄,但它文字的豐潤,氣勢的縱橫,處處皆能引人入勝。歷史散文發展到此,確實已經達到最高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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