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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May 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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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入「不是藥物」的一類。

   行醫是「職業」還是「營業」?開學校算不算「營業」?吹口琴的是不是「音樂家」?阿司匹靈是不是 藥?平常解決這些爭端的辦法是查字典,看看這些有關的字,「真正的意思」如何。另一個普通的做法,是查閱過去法庭的判例,和有關本題的各種學術論文。然而 最後的決定,並不是以求教於過去的權威,而是以一般人的需要而定。倘若他們要美國醫師公會不受反托辣斯法律限制,他們會在萬一必要時,告到最高法院裏去, 把行醫「定」為「職業」的。倘若他們要美國醫師公會受這條法律制裁,他們會設法使法庭判決,把行醫算做「營業」。以上面這件案子而論,羣眾最後得到法庭判 決,行醫是否是「營業」,並不是問題的中心;重要的是,根據原告訴狀,美國醫師公會確實限制了集體健康協會(一個設法幫它的會員得到醫藥福利的合作組織) 的營業,反托辣斯控訴因此成立。

  吹口琴的人算不算是音樂家呢?倘若大眾對這問題都不發生興趣,結果勝利就會歸於力量大些的那個公會。阿司匹靈是不是一種藥?翻查字典,向阿司匹靈藥片呆看半響,都無法解決。最後決定還得依一般人愛在那裏,怎樣的情形下買阿司匹靈而定。

  無論如何,在一切對大眾有廣泛重要性的問題上,即使是曠日持久,要費好多年才能解決,社會上也總會最後得到它想要的分類法的。當大家要聽的判決公佈了後,便有人歡呼:「真理勝利了!」總之,那些分類法能產生社會需要的結果,社會便認為那些分類法為「真理」。

 「真理」的科學試驗,正像它的社會試驗一樣,純粹以實用為標準。祇是在科學試驗中,當事人「所要的結果」限制得比較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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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所要求的結果,可能是不合理的,迷信的,自私自利的,或人道主義的,沒有一定。但是科學家所要的 結果,是祇要我們的分類法能產生的結果,可以預測得到就行了。前面已經詳細地說明,分類的方法可以決定我們對分類中的事物,應抱怎樣的態度,採取怎樣的行 動。當我們把閃電當作是「天怒」的表現時,除了禱告外,沒有人提出過別的辦法可以叫人不致觸電而死。一經分類為「電」以後,富蘭克林便發明了避雷針,對於 閃電得到了一些控制的能力。從前人們對有幾種病,認為是「鬼魅附身」,一定得用各種希奇古怪的符籙咒語,來驅邪逐怪,這種方法不一定能有成效。可是把這些 病症歸入「細菌傳染」一類後,就有人想出適當對付的方法來,求得比較可靠些的效果了。科學所要的,祇是最普遍地有用的分類制度;在沒有發明更有用的分類制 度前,我們現在用的這些制度,在目前就算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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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二元價值觀點

  那學生說,受過大學教育的人,知道得多些,看人也看得準些。我就問道:你是不是假定說,大學教育不但能給我們平常所謂的知識,還能給我們平常所謂的「聰明」或者「智慧」呢?他說:噢,你那麼講的話,那進大學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了。

  ——法蘭西斯‧P‧起斯荷爾姆

   讓他(學生)知道,承認自己的議論裡有錯誤,(雖然除了他外,別人還沒有注意到,)是一件有見識而 且誠實的舉動,上面這些正是他所想要的主要的品質;固執和愛好爭論是下等的品質,通常祇有心情最卑下才會那樣。變更主意,改正自己,在極熱中時仍然能放棄 不對的見解,是難能可貴的強者或哲學家的品質。

  ——蒙坦因

   在「不論任何問題上,我們必需聽取雙方的理由,」這句話裏,含著一個往往沒有人深究的臆斷,那就是 每一個問題,根本都可分為兩方面。我們的思想裏,常常有把不同的人、事、物對比的傾向,覺得不「好」的一定是「壞」的,不「壞」的一定是「好」的。在我們 感到興奮或暴怒時,這些感覺更加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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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說,在戰爭的時候,大家往往會覺得,不是「百分之一百愛國」的人,一定是個「外國的特務」。小孩 子也表現出這個傾向。當有人教他們歷史的時候,他們第一件要知道的事情是:「這個皇帝是好的還是壞的?」在給腦筋幼稚的人閱讀的通俗文字和電影劇本裏一方 面總是值得人歡呼的英雄,另一方面是被人唾棄的壞蛋。一般通俗的政治思想也是如此:一方面是「民主」,另一方面是「極權」;一方面是「無產階級的思想」另 一方面是「資產階級的思想」。這一種祇用兩個價值值:正的和負的,好的和壞的,熱的和冷的,愛和恨,來觀察一切事物的趨向,可以叫做二元價值觀點。

二元價值觀點和戰鬥

   一般地說,祇有一個慾望的人能看到兩種價值:一,滿足那慾望的東西和阻礙那慾望的東西。假若我們快 餓死了,在我們的心目中,世界上便祇有兩種物件:可吃的和不可吃的。假若我們遇到危險了,那就祇有自己懼怕的和幫助與保護我們的東西。在原始社會裏,人們 的慾望簡單,祇能顧到自衛和找尋食物,因此祇能將一切事物分為兩大類:給我們痛苦的東西和給我們快樂的東西。這種生活可以清楚均勻地分成二部份:好的和壞 的,一切就都包括進去了,因為我們根本不注意與我們的興趣無關的事物。

  再有,在我們作戰的時候,我們也會覺得祇有接受二元價值觀點這一條路。在那霎那間,除了我們自己和對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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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別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明天的宴會,美麗的風景,關切的旁觀者……一切都遺忘了。所以我們在戰爭 時,把全部精神都貫注上去:肌肉緊張,心跳得比平常快,血管暴漲,危險臨頭的感覺使血液裏的化學成份起變化。在這種非常興奮的情況下,二元價值觀點不但能 引起許多的心理作用,並且也能引起同樣多的生理作用,因此可以算作戰鬥時不可少的伙伴。

   許多善戰的原始民族,終生要和風雨、敵人、野獸、或者他們以為是附在自然物件裏的惡魔戰鬥。對於他 們,二元價值觀點似乎是正常的看法。在這種社會裏,人生每一椿行動都受宗教儀式嚴格的限制,不是被認為必需的就是被認為禁忌的。據文化人類學家說,在有幾 種原始人的生活裡,簡直沒有什麼,因為人生每一件瑣事,都受了嚴格的限制,不是好的,就是壞的。譬如說,狩獵和捉魚時,必須用固定的方法,遵守固定的格 式,以求成功;不能在別人的影子裡行走;在缽子裡攪東西時必須自右向左,不能自左向右;叫人時不能叫名字,不然也許會被惡鬼聽見;村上飛過的鳥類不代表 「好運」就代表「惡運」。從這種觀點看來,沒有一樣東西是沒有意思,或是偶然發生的,因為所有他們看到的東西,祇要是引起了他們注意,就必須屬於兩種價值 之一。

   這種思想的毛病,當然在於它除了用「善魔法」和「惡魔法」等名詞外,沒有別的方法估量任何新的經 驗、過程或物件的價格。任何與習慣不合的行動,都遭到冷眼,因為它沒有前例,所以是「惡魔法」。為了這個緣故,許多原始民族的文明顯然留在停滯狀態。每一 代總是幾乎絲毫不爽地抄襲上一代的生活方式,因此變成所謂「落後民族」。他們的語言裏沒有可以進步到新的評價方法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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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們觀察一切事物,都是由兩組不同的價值著眼。 (註)

   註:這並不是說原始民族「不聰明」,而不過是說他們缺少文化交流,沒有和別的民族把知識滙集起來的 機會,因此沒有什麼機會去發展他們的語言,也不能得到正確地滙集知識時所必需的、更精細的評價方法。文明人所以能進步為文明人,並非因為他們天生的智力高 些,而是因為他們傳襲了許多世紀來最廣泛的文化交流的果實。

政治上的二元價值觀點

   在像美國實行的這種兩黨政體下,說二元價值話的機會很是不少。作者常常在芝加哥擁擠的大街聽宣傳車 廣播,所以對於每一黨在競選時如何無情地痛擊對方,誇耀自己,得到了很深的印象。他們從來不肯對敵對的黨派說一點贊美或甚至寬宥的話。作者曾問過一位州代 表的候選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他的回答是:「在我們老百姓間犯不著說話太細巧。」幸好多半的投票者都把這種針鋒,互相對駡的情形,特別在選舉的時 候,當做「不可避免的一部份」,所以它似乎並不一定總是有壞結果的;一方面誇張,另一方面也誇張,結果就有一部份抵銷掉了。然而投票者中仍然有一部份—— 而且不祇限於沒有受過教育的人——把這種二元價值觀點信以為真。把自己的對手描寫做民族的敵人,而不是對國家利益看法不同的美國同胞的,就是這些人和報 紙。

  然而從大體上講來,在一個兩黨制的政府裏,政治上的二元價值觀點很不容易長遠維持。因為在不競選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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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黨得協力合作,因此必需假設對方的人並不完全是魔鬼化身,同時在兩黨政體下的民眾,也能看到許多事 實,證明共和黨對於民主黨政權悲觀的預測,以及民主黨對共和黨政權同樣悲觀的預測,從來沒有能完全兌現的。並且民眾不但可以批評行政當局,還有反對黨竭力 鼓勵他們這樣做,因此大多數人民從來就不肯真正相信有一黨會「完全是好的」,另有一黨會「完全是壞的」。

   但是假若一個政黨覺得自己完全是對的,除它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政黨可以有理由存在,當這樣的一個政 黨掌握了政權的時候,反對黨立刻便會被禁止發言了。在這種情形下,那政黨便會宣佈它的哲學是全國法定的哲學,它的利益是全民族的利益。德國國社黨說道: 「任何與國家社會黨為敵的人,都是德國的敵人。」即使你非常愛護德國,祇要你在什麼事最能裨益德國這一點上,和國社黨員不同意,你就要被清算。在一黨專政 制下,以最原始形態出現的二元價值觀點便成為一國法定的思想。

   希特勒給他的政治制度,找到了兩個最主要的名字:「雅利安」,代表一切好的東西;「非雅利安」(或 者「猶太」),代表一切壞的東西。名詞找到了之後,他和他的宣傳部就有系統地工作起來,把這些名詞應用到差不多一切他們想得到的事物上去。納粹的言論,報 章和刊物裡常常明白表示這種二元價值觀點:

   凡有關本黨與國家生存的事件,一概不許再有人討論。無論何人膽敢疑問國社主義思想是否正確的,均作叛國論。(國社黨都林其亞總督饒格爾,一九二三年一月二十日。)

   在德國,每一個人都是國社黨員—不在黨的人非瘋即痴。(希特勒於一九三八年四月四日在奧國克拉根福特的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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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錄自一九三八年四月五日「紐約時報」。)

   任何一個不用「希特勒萬歲」招呼別人的人,或是雖然用這稱呼,卻祇是偶然為之,而且不很願意用的 人,都表示他自己是領袖的敵人,或者是一個可恥的變節者……德國人民唯一的招呼是「希特勒萬歲」。任何一個不用這招呼的人,就不能算做德國民族集團裡的一 份子,這一點他必須認識清楚。(撒克孫納省勞動陣線的領袖,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五日。)

  民社黨員說:有益於德國人民的便是合法,有害於德國人民的便是非法。(德前內政部長佛律直博士。)

   任何一個阻礙希特勒願望的人或東西,都是「猶太」、「沒落」、「腐化」、「民主」、「國際主義 化」,再加上一個最厲害的侮辱:「非雅利安」。在另外一方面,任何希特勒願意稱為「雅利安」的東西,都一定是高貴、善良、英雄氣慨、而且十分光榮的。勇 敢、克己、榮譽、美、健康和快樂都是「雅利安」的。無論他號召人民做什麼事,他總是叫他們「完成雅利安人的傳統任務」。

  被納粹們用這種二元價值觀點考察的東西,多得簡直無法相信:藝術、書籍、人物、柔軟體操、數學、物理學、狗、貓、建築物、品行、烹飪、宗教,祇要希特勒贊許的就是「雅利安」,他不贊許的就是「非雅利安」或是「受猶太人支配的」。

  我們要每一隻母雞每年生一百三十到一百四十個雞蛋。靠著現在佈滿在德國田園裡的雜種(非雅利安)母雞,決不能增加那麼多。把這種不中意的份子殺了,另外養……(納粹黨通訊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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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四月三日。)

  單以牠膽小得叫人看著受不了這一點上而論,兔子絕對不是德國的動物。牠是移殖進來的,在享受著客人的特權。至於獅子,我們無疑地可以從它身上看出德國人的基本性格。所以我們可以稱牠為僑居海外的德國人。(魯登道而夫將軍:「德國藝術起源論」。)

  正確的呼吸,是獲得英勇民族精神的手段之一。呼吸的藝術代表從前曾是真正的雅利安主義的特徵。雅利安民族的全體領袖都知道這種藝術……讓我們的人民重新奉行古老的雅利安民族的智慧吧!(柏林「世界政治近況」。轉錄自「民族週刊。」)

  直接或間接地從猶太人買來的母牛,不得和公有的牡牛配種。(巴伐里亞省可寇聶司道爾夫鄉鄉長,載納粹黨機關報 Tegernseerzeitung,一九三五年十月一日。)

  在任何德國詩人作品的選集裡,海雷奇‧海湼都不該佔有篇幅……我們所以不要海湼,並不是因為我們認為他寫的詩每一行都是壞的。決定的因素是:他是一個猶太人。所以,在德國的文學裡,沒有他的地位。(褐衫報)

日 本人被歸為「雅利安人」,因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和戰時,他們和希特勒的德國保持著友好的關係。這種 分類法夠荒唐了,但是這事本身對於希特勒的事業,尚無大害。然而他另外又犯了一個錯誤,把物理學上有幾部門分為「雅利安」,有幾部門分為「非雅利安」。最 後產生原子彈的,就是從「非雅利安」物理學得來的理論,這對於他真可謂不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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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納粹主義的歷史上,也可以顯明地看出二元價值觀點和戰鬥的關係來。希特勒一握政權,就告訴德國的 人民,他們「周圍都是敵人」。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很久以前,他就已經號召德國人民採取各種行動,好像戰爭已經在進行著一樣。每一個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被 迫參加各種「戰時」工作。為了在真的戰事爆發前,人民的戰鬥意識不至因為沒有具體敵人而漸次消沉,他叫德國人國內經常地和所謂「內部的敵人」戰鬥:主要的 是猶太人,以及其他納粹黨碰巧不喜歡的人。教育也被弄得成為顯然地以戰爭為目標的東西。

  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為知識而求知識這件事。科學祇給予我們的心智一種軍事性的訓練,使我們能服務國家。大學必須是組織有才智的人的戰場。阿多而夫‧希特勒萬歲!他的永遠的帝國萬歲!(燕拿大學校長。)

  大學的任務不是教授客觀的科學,而是教授好戰的、鬥爭性的、英雄氣的科學。(門漢公主學校校長特里直博士。)

國社黨官方的觀點,從來沒有放鬆過二元價值的信仰。他們認為對一件「好」的東西不管你認為它多麼好,都不會嫌太過火,對於「壞」的東西不管你認為它多壞,也不會嫌太過火,好壞之間絕沒有商量的餘地。「不是幫助我們的,就是反對我們的。」

人對人不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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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粹黨徒對待猶太人和其他「敵人」的殘酷行為——集體屠殺、毒氣室、以及酷刑、餓斃、和活活解剖政治囚犯以供「科學」試驗等——常常使外面的世界覺得簡直無法相信。關於納粹監獄和刑場的故事,到現在還有人認為是戰時造出來的反納粹宣傳。

   然而對於研究二元價值觀點的人,這些故事都是可能的。假若好的「絕對好」,惡的「絕對惡」,原始 的、二元價值的觀點便自然會要人用一切可能的方法,來撲滅「罪惡」。從這種觀點出發,殺害猶太人成了一種道德上的責任,必須有系統地、認真地執行。從聯合 國審訊戰犯時得到的證據看來,他們對那種任務,確實是這樣看法的。許多納粹的獄吏和劊子手,並不是懷著暴怒或者魔鬼般幸災樂禍的心情,去執行他們可怕的任 務的,他們祇是覺得那是他們的責任而已。希特勒曾經說過,宣傳的功用,就是要使人能夠把平常必須暴怒才做得出來的事,冷靜鎮定地完成。祇要我們認真相信二 元價值的宣傳,那種宣傳便真個會產生這樣的結果,因為一個人會深信不疑地相信:「都是那些混蛋在搗蛋」,因此,「祇有一個辦法對付他們。」

蘇聯的一黨制度

   德國國社黨坦白承認自己相信暴力、欺騙和高壓。共產黨在俄國開始時,所抱的理想大不相同,那是沒有 疑問的事。共產主義的鼻祖馬克斯,和他影響最大的信徒列寧,顯然曾經認真地誠心誠意地獻身給被壓迫的人們,希望將來能有一天,不致再有被壓迫者存在(「無 階級的社會」)。然而,俄國的共產黨竟建立了一個一黨制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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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自己的理論稱為「真理」,其他一切異端,或者有一部份是異端的理論,都稱為「錯誤」、「罪惡」、 「資產階級」和「反動」。以後發生了什麼結果,知道的人很多。異議被抑制了,持異議的人被「清算」了,思想和言論自由絕跡了,不但在政治思想,而且在藝 術、文學、哲學和科學思想上,官方都發表了意見,說明什麼是官方許可,什麼是官方不許可的。這些事在俄國真是做得又澈底又無情,就像希特勒的德國一樣。

   有了二元價值觀點,就天然會需要一個一黨制。(既然知道了真理,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聽人說錯誤的話 呢?)為了要維持自己,這個一黨制非得摧毀異議,裝做自己從來沒有錯過才行。因此,不管開始時的理想是高貴還是下流,祇要你對是非的看法是「二元價值」性 的,最後的結果總會變得十分相像,使你驚奇不止。

   從蘇聯的官方立場(就像從上面引過的納粹立場)看來,世界上沒有為求知識而求知識這件事。科學理 論、文學和電影的故事、音樂或繪畫裏的趨勢,都和政治主張一樣,不是被贊揚為「前進」、「民主」、「科學化」、「唯物」、「英勇」、「社會主義」和「親 蘇」,就是被責備為「資產階級」、「沒落」、「唯心」(「反科學」)、「帝國主義」、「反動」、「資本主義」和「法西斯」。現在並且又有了一種日見加強的 傾向,堅決認為在一種「蘇聯科學」與「資產階級科學」對立的,就像納粹黨徒相信有一種「雅利安」科學與「非雅利安」科學對立一樣。例如說,真理報因為不滿 意優生學家,謝勃拉克教授的科學思想,所以便批評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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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一個蘇聯科學家的身份,謝勃拉克應該已經把這次關於優生學問題的鬥爭有什麼階級意義揭發出來 了。但是他被資產階級的偏見,和對資產階級科學卑恭屈節的態度所矇蔽,接受了敵人的思想……謝勃拉克竟然相信有「純粹科學」這麼一樣東西。(約瑟夫‧賴西 在一九四九年一月三日「新共和雜誌」引用。)

   一九四六年九月,史丹諾夫在「蘇聯作家的責任」一篇演講裏說,除了歌頌蘇聯生活方式,和無憐惜、無 顧忌地揭發資產階級文化的罪惡外,藝術本身並沒有什麼目的。羣眾不能即刻看懂的文藝、圖畫、音樂作品,都因「形式主義」而被排斥。一個「形式主義」的作 家,就是一個對創造優秀的藝術作品,比宣傳黨的政策和號召更來得熱心的作家。所以「形式主義」是一個資產階級性的錯誤。根據「不順我者卽逆我」的原則,形 式主義的藝術家便被稱為「逆我」——蘇聯藝術「真精神」的「叛徒」。司丹諾夫的報告發表後,蘇聯藝術界發生了不少整肅的現象:

  畫家們都受到警告,不要追隨畢加索、馬的司和立體畫派這些形式主義者。在莫斯科,許多極好的法國印象派的圖畫,都收到地下室去,不讓大眾參觀了。

   中央委員會頒佈了一項法令,檢討音樂裏的形式主義,命令所有的音樂工作,全部改變作風,以便蘇聯人 民容易了解些……蕭士塔可維支,浦路柯飛也夫,克嘉土里昂這些聞名世界的作曲家,都為寫了「反民主」、「與蘇聯人民和他們的藝術趣味不合」、「充溢著反映 資產階級文化末路的現代歐美資產階級音樂的氣息」的樂曲,而受檢討。莫斯科音樂院院長被免職,克嘉吐里昂被解除蘇聯作曲家協會會長的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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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向莫斯科的作家們解釋士丹諾夫的講詞時,蘇聯文學批評家艾哥林強調愛國主義。……他們(蘇聯作 家)的責任是要「表現堅強的意志和不折不撓的個性是怎樣發展起來的,一般人民如何克服戰爭帶來的困苦和負擔,創造出偉大的事蹟來,成為英雄」……命令裏 說,詩歌必須滲透了蘇聯的樂觀精神和崇高的理想。悲哀和失望的情緒,個人對愛情和自己命運的感想,都是與蘇聯思想不合的。(約瑟夫‧賴西,「新共和雜 誌」,一九四九年一月十日。)

因為人為的藩籬,使得蘇聯和外面的世界不易通信息,所以要想知道這種二元價值的思想已經對俄國民間的生活發生了多麼深的影響,是一件很難的事。可是從下面幾段故事裏,我們也許可以看到一鱗半爪:

   莫斯科(聯合社)——蘇聯的時裝專家今日得悉,創造「不依賴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大街上腐化趣味」的服 裝式樣,已經時機成熟了。社交欄作家童司開克在「莫斯科布爾雪維克」裏,號召時裝專家「開始努力創造簡單美觀,適合蘇聯人民日漸增加的文化需要」的衣服式 樣。(紐約「先鋒論壇報」,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蘇聯藝術」(蘇聯藝術委員會的官方刊物,)上星期發表了一篇關於馬戲團情況的報告,說道:『惟有 盡情揭露蘇聯馬戲圈中外來的資產階級傾向,蘇聯馬戲藝術才能成功新興的藝術,真正表現我們偉大祖國的力量。』馬戲團的經理人被批評為:「想用空洞的形式主 義的贋品,代替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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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目的、樂觀而健康的蘇聯馬戲。」

   「西方的小丑受攻擊最力。那篇文章特別攻擊著名的小丑佛拉脫尼亞為『反動,資產階級性的(小丑)滑 稽胡鬧劇的典型代表。』一個最近贊賞過他們的俄國批評家,也受了最嚴厲的檢討,因為他沒有能暴露西方的丑角主義是代表什麼思想。」(「時代雜誌」,一九四 九年三月十四日。)

自搬石頭自絆腳

   二元價值的思想,在美國絕不是沒有。倘若讓它自然地演變下去,最後產生的結果,從任何人道主義的觀 點上看來,一定會是非常可怕的。但是從某一個可稱為技術的觀點上看來,我們所以要反對這種看法,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以二元價值觀點為基礎的 行動,很少有能達到它的目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有些暴徒攻擊不贊成參戰的和平主義者或宗教團體,用武力強迫他們和國旗接吻,這種人不但沒有能增進國 防,反倒使那些少數人的團體憤慨異常,因此反而損害了國家的實力。許多「頑固的犯人」所以會變得頑固,也往往是因為二元價值的社會和警察,逼得他們不能不 如此。總之,二元價值觀點祇能產生戰鬥的精神,別的什麼也不行。除非我們是以戰爭為目的,否則在這種看法的領導下,我們最後達到的結果,總不免會和原來的 目的相反。

  但是有些演說家和報紙上的社論作家還是非常愛用粗率單純的二元價值觀點,雖然他們口頭上說是為了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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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榮、好政府和其他值得讚美的緣故。這些社評家和演說家所以要這樣做,是不是因為他們此外就不知道更 好的觀點了呢?還是因為他們如此輕視他們的讀者或聽眾,竟覺得「犯不著說話細巧」?另外一個可能是他們說的都是真心話,就像有些醫生,一聽到「醫藥社會 化」就盲目地反對一樣,他們一想到有些惱恨的問題,就禁不住發生二元價值的反應。還有一個想起來雖然不甚愉快,在許多情形下都是非常可能的解釋,那就是一 切二元價值的喧嘈和誇張的辭令,都是一種矇蔽大眾耳目,使他們不注意更切身問題的方法。這種情形在現代社會——特別是國際政治上——多得不勝枚舉,讀者只 要留心注意一下,隨時隨地都可以看到。

多元價值觀點

   除了吵嘴和激烈爭論時外,一般日常語言中表示出來的觀點,可以叫做多元價值觀點。我們不但說「好」 和「壞」,而且還說「很壞」、「不壞」、「還好」、「很好」,不但說「健全」和「不健全」,而且還說「甚為健全」、「夠健全」、「有些神經病」、「神經 病」、「差不多瘋狂」、「瘋狂」。倘若我們只有兩種價值,譬如說「守法」和「違犯法律」,那末我們對於一件法律上的案件,就只有兩種行動方法可以隨便採 取:守法者釋放,違法者——讓我們假定說——處死刑。在這種安排下,一個看見了十字路口亮著紅燈還要闖過街去的人,當然就和殺人犯一樣,算做「違犯法律 者」,要受同樣的刑罰。這一點粗看起來也許好像不近情理,但是我們只要記得中世紀審訊「異教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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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 是「正統」的都釋放,「異教徒」都處死刑,以致許多雖然信奉上帝,但是因為對基督教過份熱心而在教義 上略犯錯誤的人,竟和不信教及褻瀆教會的人,一樣地被燒成焦炭這件事實,就可以明白這情形了。可是當我們發現了各種過失有程度上的不同時,我們就有其他可 能的對付方法了:稍微違犯了一點交通規則,只要罰一塊錢就夠了;游蕩,監禁十日;走私,監禁兩年至五年;重大的竊案,判徒刑五年至十五年——那就是說,只 要我們知道有多少種不同程度的罪過,就有多少種不同程度的刑罰。

   區別越精細,我們所能想到的行動方式也就更多。這就是說,對於人生中許多複雜的情形,我們也就更有 作合適的反應的能力了。做醫生的並不只把所有的人都分為「健康」和「生病」兩類而已。他能夠把無數可以叫做「生病」的情況分辨開來,並且有無數簡單和複雜 的診療法。但是在原始民族中,無論你生的什麼病,巫醫總只能為你唱一支歌,跳一隻舞。

   然而我們上面已經講過,二元價值觀點根本是建築在一個單純的興趣上面的。可是人類有許多興趣:他們 要吃飯、睡眠、交朋友、出版書籍、出賣不動產、造橋、聽音樂、維持和平、克服疾病。這些慾望中有的比較強些。因此人生中便不斷地發生把一組慾望和另一組慾 望衡量,從中選擇的問題:「我想要這筆錢,但是我覺得我更想要那輛汽車。」「我想開除那些罷工的人,但是我覺得服從勞工局更為重要。」「我不願站著排隊買 戲票,但是我真想看那場戲。」要衡量文明生活中的各種複雜的慾望,我們需要一個日益精細的價值率和遠大的眼光,以免因為要滿足一個慾望而阻碍了別的,甚至 更重要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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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用兩個以上的價值來觀察事物的能力,可以叫做多元價值觀點。

多元價值觀點與民主改體

   當然,差不多在一切有理性,或甚至稍有理性的公開討論中,我們都可以看得出多元價值觀點來。在美 國,許多說話負責的報紙編輯和名譽良好的雜誌作家,差不多全都是不用單純的二元價值觀點的。他們或許會駡共產主義,可是他們同時也想了解共產黨為什麼這樣 行動?他們可能非難另一個強國的行動,可是他們並沒有忘記他們應該注意,美國的行動會不會在某種程度上刺激了該國,使得該國採取某種行動。他們可能攻擊一 個政府,但是他們並沒有忘了那政府積極的成就。有些作家避免用「魔鬼」、「純善」、「純惡」這些字眼。他們所以說話如此小心,究竟是為了要公正,還是為了 沒有把握,我們在這裏無需過問。重要的是因為他們言論謹慎,所以排解爭論,調停利害衝突,獲得公正估計的機會,不致就此斷絕。有些人反對這種「猶疑不決」 的態度,堅持要「乾脆說是或不是」。他們是「快刀斬亂麻的人」結頭固然給他們解開了,可是那根繩子也沒有用了。

   實在說來,民主過程中許多的特性,都以多元價值觀點為前提,甚至那個最古老的法律手續請陪審員決定 被告「有罪」或「無罪」——表面看來雖然那像二元價值性,事實上卻不盡然。因為在決定被告的罪名時,陪審員們得從許多可能中揀選一個,而且在陪審員的決定 和法官的宣判中,這罪名往往可因「其情可恕」而減輕。現代的行政裁判會和仲裁局,沒有明白宣判「有罪」或「無罪」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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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以調查和仲裁為主,所以比陪審制更有多元價值性,在有些事情上比陪審制度有效得多。

   再舉一個例子吧,很少有幾個法案,在有民主的議會中通過時,會和它們被提出時一模一樣的。正反兩方 得爭來辯去,討價還價,互相妥協,經過這樣一個步驟,他們所作的決定就可能比原來的提案更容易適應社會上大多數人的需要。一個民主政體越發達,它的價值觀 點越富於伸縮性,也愈能調劑人民間衝突的慾望。

   科學上用的語言就更有多元價值性了。對於氣候,我們不僅說冷和熱而已,還得按照一個固定的、大家同 意的比率說明度數—華氏二十度,攝氏三十七度等。對於能力,我們不僅說「強」和「弱」而已,還得用「馬力」、「電壓」計算。對於速度,我們不僅說「快」或 「慢」,而且還可以每小時多少里,每秒鐘多少尺計算。所以我們的答案不止兩個或甚至好幾個,只要一用數目字,我們的答案便能有無窮。因此,我們可以說科學 上用的語言是給人一種無窮元價值觀點的。科學有無窮的方法,能使人按照目前實在的情況,調整自己行為,因此它能進展迅速、成就偉大。

一元價值觀點和修辭學

   我們雖然已經說了許多話,推舉多元價值觀點和無窮價值觀點,可是我們無論如何不能忽略,在表達感情 時,二元價值觀點幾乎是無法避免的,因為它有深切的「感情」真理。所以我們在表現強烈的感情,特別是在掙扎時請人同情、憐憫或援助的言詞中,總採用二元價 值觀點:「撲滅肺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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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滅貧民區,建設XX市」,「反對貪污,擁護改革法案」,語氣越是激昂,一切事物便越加清清楚楚地排列為「好的」和「壞的」兩類。

   因此,二元價值觀點差不多總是以表現情感—也就是說,說話和寫作中感動性的成份—的姿態出現。要表 現強有力的感情,或者使冷漠的聽眾發生興趣,而不使他們感覺到一個強烈的對比,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每一個想促進一項運動的人,總會在他的文章中某些 地方,露出二元價值觀點的痕跡來。然而,我們同時也會發覺,在任何一篇文章裏,倘若作者認真想說明他心目中的真理,這二元價值觀點總是有限度的。——就像 上面解釋的一樣,作者有時候會說明,好的為什麼好,壞的為什麼壞;有時候,他也會附加一番解釋,指出這些問題有用什麼多元價值觀點研究的可能。

  總之,二元價值觀點可以比喻為一把槳。在原始的航行方法中,它能同時用來發動和駕駛。在文明生活中,二元價值觀點也許仍是發動的工具,因為它有傳達感情的力量,能引起興趣。但是把我們載到目的地的駕駛工具,卻是多元價值觀點或無窮價值觀點。

辯論時應引為警誡的幾點

   在許多場合下,二元價值觀點能使我們的思想發生嚴重的混亂現象。其中主要場合之一,就是爭論。假若 有一個辯論的人抱著二元價值觀點,相信民主黨「完全好」,共和黨「完全壞」,他就會不知不覺地把對方迫到相反的地位去,硬說民主黨「完全壞」,共和黨「完 全好」。如果我們和這樣的一個人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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