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rch 2.0

Saturday, May 22, 2010

191

第五章 翁方綱與《四庫全書總目》

  《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保存了大量的原始資料,是了解《總目》纂修過程的第一手資料,對於了解清代的政治、思想、文化、學術等方面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翁方綱所撰提要稿總計在1200條以上,真按: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的數量 是現存分纂官提要稿保存最多的一家。其手稿本收提要稿1150條,真按: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的數量 是當時撰寫提要稿的最初文獻,是研究《四庫全書總目》乃至《四庫全書》編纂的原始材料,近期已由上海科技文獻出版社正式影印出版。另外,復旦大學藏有兩個抄本,一為施韻秋抄本,略有刪節;一為王欣夫抄本,只過錄提要部分,對其他信息一概刪除。兩個抄本較手稿本多出32條提要。真按: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的數量 翁氏所撰提要稿不僅數量特別巨大,而且其價值也在其他分纂官提要稿之上。本章首次進行窮盡性研究,將其逐一與《總目》進行對比①,分為六大類,勘其異同,察其有無,並附論其優劣。最後我們討論其在文獻學(這裡主要指目錄學、版本學和辨偽學)上的價值,並兼及禁書問題。真按:翁方綱的文獻學

① 三個本子為稿本與抄本,而正式的整理本尚未問世。真按:司馬朝軍《四庫全書總目》編纂考尚未見得吳格整理本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

192

一、翁方綱及其論學宗旨

  翁方綱(1733—1818),字正三,號覃溪,晚號蘇齋,順天大興人。乾隆十七年(1752)進士,官至內閣學士。著述甚豐,代表性著作有《復初齋詩集》七十卷、《文集》三十五卷、《石洲詩話》八卷、《蘇詩補注》八卷、《補正經義考》十二卷、《兩漢金石記》二十二卷等。①

  翁方綱是最早一批分纂官之一。《翁氏家事略記》稱:

  乾隆三十八年癸巳三月大學士劉公統勳等奏:“原任學士降調候補之翁方綱,留心典籍,見聞頗廣,請充補四庫全書纂修官。”奉旨依議。三月十八日入院修書。九月二十五日奉旨:“翁方綱學問尚優,且曾任學士著加恩授為翰林院編修。”十月初三到編修任,移居爛麵胡同。

  四十二年丁酉,時方綱承修《四庫全書》,又承修《明紀綱目》,又承修《音韻述微》,又承修《續通志》,又兼武英殿繕寫處覆校,是冬辭武英殿分校,覆校事,仍在《四庫全書》館專辦金石、篆隸、音韻諸書。……四十三年戊戌,《四庫全書》五年期滿,分等議敘,方綱列上等,奉旨加一級。五月,充殿試彌封官。②

  可見翁氏撰寫此稿,開始於乾隆三十八年(1773),終止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據翁氏自稱:

  自癸巳春入院修書……每日清晨入院,時于翰林院署開《四庫全書》[],以內府所藏書發出到院,及各省所進民間藏書

  ① 沈津:《翁方綱年譜》第529—539頁。

  ② 翁方綱:《翁氏家事略記》,國家圖書館藏抄本。前有“吳興劉氏嘉業堂藏書記”。真按:參考書目-博士論文-翁方綱研究

193

,又院中舊貯《永樂大典》內有摘抄成卷匯編成部之書,合三處書籍分員校勘。院設大官廚供給桌飯,午後歸寓。以是日所校閱某書應考某處,在寶善亭與同修程魚門晉芳、姚姬傳鼐、任幼植大椿諸人對案詳舉所知,各開應考證之書目,攜至琉璃廠書肆訪查之。是時江浙書賈亦皆踊躍徵善本足資考訂者悉聚于五柳居、真按:疑為遍之訛! 文粹堂諸坊舍。每日檢有應用者,輒載滿車以歸。家中請陸鎮堂司其事。真按:司馬朝軍斷句之誤-家中疑屬上讀 凡有裨考核者,價不甚昂即留買之,力不能留者,或急寫其需查數條,或暫借留數日,或又雇人抄寫,以是日有所得。①

 翁方綱致程晉芳手札云:“與程吏部。所以必五人集于一几辦之者,蓋此事需公研討,又須各種書目,應取備檢閱之件,粗以供攈摭,而後此目可就。然即以吾輩五人者所蓄前史諸志,并前賢讀書諸記,未必能一家兼有之,假如兄處有可查之書十許種,而次日集弟齋,弟所蓄只一二種,則兄必將所省之十許種者皆攜來乎,抑系由不知彼三君之所攜,不有複乎?且焉知有五人者,此時所蓄之件,合之即皆足乎?假若明日到館商之為一百又過,則萬一後日集兄處,而人皆恃兄處之各種皆全,竟不攜來,未可知也。攜而複又未可知也。複而仍不足,又未可知也。細紬此事,如庀室材,竹頭木屑,皆須預計,莫若于明日即寫一知單,列五人者之名,而各疏所必攜之書目等,毋使復出,其有不足而實想不出者,則亦已矣。其不足而五人稍能憶及者,即乘明日午後于廠肆索之。即如兄處之《菉竹堂書目》現在弟處,一友寫之,弟即已遣人追來也。如必需某人集其跋,或向其友借之,亦即于某人名下寫出,則頭緒不紊,事易集。四月九日。”此信當寫於開館之初。程吏部即程晉芳,信中所謂五人者,除翁、程外,還有姚鼐、任大椿和陸錫熊。翁方綱在館中所撰提要稿達千種以上,姚鼐在館時間不長,也有近百種,程晉芳、任大椿和陸錫熊在館較久,所撰提要稿當亦可觀。②

① 翁方綱:《翁氏家事略記》,國家圖書館藏抄本。

②《中國圖書文史論集》,真按:參考書目-博士論文-翁方綱研究-學校有正中本,此本應是翻印者. 北京:現代出版社,1992年,第155頁。

194

  目前珍藏在國家圖書館的《覃溪雜稿》,為翁方綱手稿,這是翁氏為撰寫提要而做的資料準備工作。真按:參考書目-博士論文-翁方綱研究 據沈津介紹,此書中關於四庫之事,一為訪書擬目,卷端原題“擬四庫全書草目”,目錄為別人所擬,翁氏改成“訪書擬目”,錄中朱筆、墨筆刪改、補充甚多。其中史部分二部分,一為金石類、目錄類、譜系類、傳記類、律令類,計二十九頁;一為傳記類、史評類、譜系類、金石類,計二十二頁。此第二部分皆翁氏手擬,包括書名、卷數,部分寫有作者。另為翁氏所擬從御書房、南書房、懋勤殿、養心殿、天祿琳琅以及古董房、瀛台、畫舫齋、圓明園、景陽宮、五所前庫、摛藻堂等處提書之目錄。①

  翁方綱為“校辦各省送到遺書纂修官”,同時,他也是纂修永樂大典本的有功之臣。《復初齋詩集》卷十六有《永樂大典餘紙歌并序》:“乾隆癸巳春,詔開四庫全書館,命翰林諸臣取院中所貯嘉靖重錄《永樂大典》分種編輯,每卷尾有餘紙,以賜諸臣。臣謹裝冊賦詩紀焉。澄心堂紙歐陽詩,此紙年數倍過之。況聞鬱岡比韻海,不徒博物賜陟釐。……院齋去春宿旬月,篇目二萬重尋思。借編崇文祕書錄,因想解縉、劉季篪。歷城周髯要我詠,六十卷第抄已疲。莫生界畫索小字,燈前絮語又及朞……”解縉、劉季篪均為《永樂大典》總纂官。“借編崇文祕書錄”,此句似確指編輯大典本《崇文總目》。“歷城周髯”指周永年,真按:周永年 真按:周永年 《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中附記有周永年索詩之事。翁氏又云:“五月二日,取原心亭紀、勵諸公校《永樂大典》冊子三本,即于寶善亭校訖,交魚門手。又取原心亭京中各家所進遺書冊二本,于初三日亦交館。”②按:“紀、諸公”指紀昀、真按:勵守謙 勵守謙諸人,勵守謙為“校勘《永樂大典》本纂修官兼分校官”,校勘大典本是其本職;紀昀亦參與校勘大典本,這是值得珍視的文獻材料。另外,筆者從《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中發現,所纂提要有五種原為大典本,即《職官分紀》

① 《中國圖書文史論集》,北京:現代出版社,1992年,第156頁。

② 《中國圖書文史論集》,北京:現代出版社,1992年,第157—158頁。

195

、《漢官舊儀》、《崇文總目》、《月令解》和《續資治通鑑長編》。①

  翁方綱在乾嘉諸老中別樹一幟,精心積學,喜言考訂,以衷于義理為歸,一字一句,必求根據,兼綜漢宋,不為漢、宋門戶之見。嘗為《考訂論》三篇,其大要曰:

  考訂之學,以衷于義理為主。其嗜博、嗜瑣者非也,其嗜異者非也,其矜己者非也。不矜己,不嗜異,不嗜博、嗜瑣而專力于考訂,始可以言考訂。考訂者,對空談義理之學而言之也。凡所為考訂者,欲以資義理之求是也。而其究也,惟博辨之是炫,而于義理之本然反置不問者,是即畔道之漸所由啟也。如近日惠棟之于《易》,極意博綜,而妄取他本以解經字,甚至以《繫辭傳》“天一地二”以下為後人所增,以“富有日新”諸語為後人所訓,以《說卦傳》“乾健也”為後人所益。又如近日閻若璩之于《書》,苛求古文,毛舉細碎,逞其口辨,甚至以“危微精一”十六字為非經所有。凡此謬說,皆起于偶有所見,而究其自新自炫,遂反唇而不顧其安,皆嗜博、嗜異而不惟義理之求是也。學者束髮受書,則誦朱子《四書章句集注》,迨其後用時文取科第,又厭薄故常,思騁其智力,于是以考訂為易于見長,其初亦第知擴充聞見,非有意與幼時所肄相左也,既乃漸鶩漸遠而不知所歸,其與游子日事漂蕩,而不顧父母妻子者何異?考訂本極正之通途,而無如由之者之自敗也,則不衷于義理之弊而已矣。然則考訂之學,轉不及空談義理者歟?曰:考訂之學,豈惟勝之,正賴有考訂之學,然後義理為尤長。近日秀水朱氏《經義考》,其有資于考證,人所知也,然吾最所憾者,每書載其原序,而于序尾之年月反多刪去,將使觀者何由而得其師承之所自乎?何由而參驗其異同沿革乎?宋以後言義理,則益加密矣,顧有恃義理之益明,而轉薄視漢、唐注疏者,忽視《爾雅》、《說文》者,

① 《漢官舊儀》的纂修官為陳昌圖,而其提要則出自翁方綱之手。

196

甚至有以意測義而斷定訓詁形聲者,有無所憑借而直言某與某古通用者,此皆空談義理,不知考訂者誤之,乃激而成嗜博、嗜異之侈為罔說者,是二者,其弊均也。言正誤,則開妄改之弊;言錯簡,則開妄作之弊。若究其所始,則錯簡之疑,始于鄭康成之注《玉藻》,其段段言脫爛者,原自有所以處之,非私見也,而極其弊,至于宋儒之改《康誥》首段以為《洛誥》之文,則誤甚矣!至于正誤,以某字當為某字,則鄭氏之失為多,後人豈得尤而效之?語其大者,則衷之于義理,語其小者,則衷之于文勢,語其實際,則衷之于所據之原處,三者備,而考訂之法盡是矣。真按:翁方綱的考證學 然而文勢亦必有根柢于道也,所據群籍,亦必師諸近聖也,故曰考訂之學,以衷于義理為主。

  ……吾固謂考訂在于審其來處也,如考史,則所考之事,必以所據之書為斷。其所考之書出于正史歟?出于別史、雜史歟?即同出于正史,而正史所據,必有其足信之實,有前後數代之失以證之,有前後諸紀傳之歲月以證之,有旁推諸紀載以證之。考諸子集亦然。既有其所據之書,則其記載之先後,互校之虛實,此其中即有義理之所徵者,即有文勢之所區別者,故凡考子史諸集者,皆與治經之功一也。天下古今,未有文字不衷于義理者也,豈惟諸子、諸史、諸集哉?即稗官說類之流,皆可以此概之,豈惟稗說哉?……如權其輕重,則不至泥古反古,致以為考訂者之累矣。

  ……金石自是一類,法帖與書畫自是一類。考金石,則仍吾前所云考史之例,若考法帖,則專以書法為主。何者?法帖、書畫者,藝而已矣。雖言藝,亦必根于道,然未有言藝而轉捨藝以為言者,故凡考法帖,而博極參證于經史者,此言藝之本也;其有不甘于言藝,而必假考訂經史以為名者,此自欺之事也。……今之學者,動輒舉碑刻之文以斷史之誤,然其中固有史誤而備可信者,亦有不妨兩存以備考者。如唐文宗年號大和,是大小之大,史皆誤為太和……此則必以石刻正之。若其他歲月、職官、名氏,或有不得執一以遽斷之者。近日言碑帖者,不知藝之與道通也,嫌其僅言鑑賞,似游客之所為,真按:翁方綱的碑帖學 故于碑帖

197

,必先求其與史合否,然又往往申石刻以抑史傳,其實則欲避居論書之名,為大言以欺人而已矣。……劃道與藝而二之,吾不敢也。有訓詁之考訂,有辨難之考訂,有校讎之考訂,有賞鑑之考訂。古之立言者,欲明義理而已,不知後人之有考訂也。古之為傳注者,欲明義理而已,不知後之人有考訂也。若東漢時淹洽諸經如鄭康成者,知後人欲加考訂之功,則所見之書尚多,必已備陳之矣,所據之音訓何自,必亦詳說之矣。豈惟鄭氏之于諸經,古之人有先我而稽纂者,當早剖其本末而具其節目,則無事于後人之考訂矣。此固必不能之勢也。然而原其大要,則稽古之勤自漢儒始,漢儒所自為訓義者,又不盡傳于後,于是荀、虞、鄭氏之《易》,申、轅之《詩》,服之《春秋》,反賴後人為之掇拾輯錄,至有不能知其上下文義若何,而專舉其一語為證者。然而師承之遺緒,時有間見引述,賴得假途問津者。……直至南宋而朱子出焉。吾非敢目朱子為考訂家也,謂其用心之精,用心之正也,即一考訂之事,未有不本子用心之精、用心之正者也。……用心之精,自南宋始也,而其後又間隔以有明之不知考訂。明人之不知考訂,則八比時文之弊也。學者童而習焉,則由八比時文入也。然而上下千古言考訂之學者,未有盛于國朝者也。宋人之推歐陽子也,曰以通經學古為高,乃歐陽氏之于考訂,尚有待焉者,則通經學古之事,必于考訂先之。國朝雖沿有明之制藝,而實承宋儒之傳義,萃漢、唐之注疏,固未有過于今日者也。學者幸際斯時,其勿區別漢學、宋學而二之矣。然而劃漢學、宋學之界者固非也,其必欲通漢學、宋學之郵者亦非也。今日上則有欽定諸經傳疏義說,下則內外皆有四庫書寫本,即以科舉時文,亦人人知有稽古通途所自出。昔日患其儉陋者,今已轉欲防其鶩廣嗜異之漸,是則此時之考訂,視前人倍易為力,其收功也,亦視前人倍,多所逸獲,則用心之精,用心之正,與用力之勤兼而出之,何不可隨所近之路以適于大道乎?

  ……無錫顧氏之于《春秋》,元和惠氏之于諸經,婺源江氏之于三禮,吾皆未及見其人,而粗得其緒矣。吾所目及見者

198

,則休寧戴震、歙縣金榜、金壇段玉裁,是皆惠、江氏之後出者,然吾雖皆略知其人,而未與之友也。真按:翁方綱之交友資料 就吾所與辨析往復者,則如餘姚盧文弨、嘉定錢大昕、大昭也。諸子之書具在,抑又不必從而軒輊之。……吾所識如諸城劉閣老墉之于金石碑板,真按:劉墉 錢侍郎載之于詩文,真按:錢載 皆不善于考訂,而不敢公然斥考訂為非,惟一蔣君(士銓) 出言之,違失竟若此!……凡人各有所長,豈其人必考訂而後成家乎?要在平心而勿涉矜氣,則考訂與不考訂,皆無弊矣。凡考訂之學,蓋出于不得已。事有歧出而後考訂之,說有互難而後考訂之,義有隱僻而後考訂之,途有塞而後通之,人有病而後藥之也。乃若義之隱僻者,或實無可闡之原,或猝無可檢之來處,則虛以俟之可矣。事之兩歧,說之互勘,而皆不得其根據,則待其後定而已矣,此亦莊生所謂緣督為經也。……若其立意以考訂見長者,則先自設心以逆之,而後言考訂乎?若其于事之兩歧、說之互出、義之險賾,苟間以私意出入而軒輊焉者,其為考訂也,必偏執而愈增其擾矣,又奚以考訂為哉!考訂者,懲棼絲而理之也,未有益之以棼絲者也。是故考訂之學,可以平吾心,可以養吾氣,可以漸問于學道之津,故曰考訂之學,以義理為主。

  ……蓋嘗反复推究上下古今考訂家之所以然,具于此三言矣:曰多聞,曰闕疑,曰慎言,三者備,而考訂之道盡于是矣。大抵考訂者之用己意,初非好矜己以炫所長也,亦實因乍見某書某處有間可入也,而未暇于此事之旁見于他處者,悉取而詳核之,則誤者什有幾矣。其或又見一處正與此處足以互按也,喜而并勘之,以為兩端之執在是也,而不知前乎我者,某家某文早有說以處之,吾不及知,而遽以吾所見定之,又非漏則略,故觀書貴博也。每有積數十年之參互待決者,一旦豁然得之矣,而後此又于某書見有此條,其所見又倍于我者,乃始皇然省也。此皆未多聞之故也。至于不肯闕疑,不甘闕疑,則其弊最大。今之言考訂者,相率而蹈之者,比比皆是也。何者?不平心,不虛己,而好勝之害中也。未考訂之前,已有胸中成例在矣。及其所遇,偶有不合于例者,則遷就圓合以為之說

199

,必不欲闕疑也。經史之事,有能析其一端,而不能盡白其後一端,則恥之……若考訂家遇難解處,毅然以一說強質之,則竟筆諸著述,傳諸藝林,甚且有奉為定解者,直有以為利而不知其害者,此其為弊,中于人心學術,以視市井小人之所為,不更下一等乎?不意考訂本至精之正業,而其可笑至于如此,則強不知以為知之為患大也夫!然後知聖人教人,灼見後世人心學術之利弊至深遠也。

  其必不可不闕者,則無寧闕也,其稍有可通之處,則慎言而已矣。……治經史者,惟慎可以補闕。有慎言之一途,而闕疑之法圓足而已矣。至于并欲慎言而無從者,則仍歸于闕疑而已。然而慎言亦豈易哉?有出入採取之慎,有比較絜度之慎,有落筆字句之慎,有出入詞氣之慎。夫非為畏物議而慎,為友朋箴規而慎也。學者立言,本宜敬以出之,遠鄙倍而擇尤雅,或者其庶幾乎?考訂者,考據考證之謂,非斷定之謂。如曰考定,則聖哲作之也,非學者所敢也。近見戴震謂非典制名物不足以窺聖道,且如宮室之制,必據《大戴記》。盧注謂明堂即路寢。夫盧注所謂路寢與明堂同者,未知是言其中某制某義之相同也,而謂路寢即明堂,可乎?如井田之制,近日沈彤得漢尺,即準之以定有周之世分田制祿之法,可乎?如祭祀之制,鄭康成氏謂禘是祭天,實是誤會祭法,而近日為鄭學者必傅會其說,謂禘非宗廟之祭,可乎?……況居今日而斷定古之典制名物,非妄則鑿也。妄則啟僭以誣世也,鑿則嗜異以自欺也。凡學問之事,苟非大有害于世教者,慎勿剖斷之也。且勿論不當纂禮,凡典制名物,吾未目見,必不可斷定之已,且即以纂言之法,雖一字義,苟非有前人成說,亦不可以斷定。①

 在闡述“考訂之學,以衷于義理為主”這一基本觀點的同時,翁方綱主張多聞、闕疑、慎言,反對嗜博、嗜瑣、嗜異、矜己。值得玩味的是,此文對《總目》劃分漢學、宋學的觀點頗不滿意,

① 徐世昌:《翁方綱傳》,轉引自沈津《翁方綱年譜》。

200

認為“學者幸際斯時,其勿區別漢學、宋學而二之矣。然而劃漢學、宋學之界者固非也,其必欲通漢學、宋學之郵者亦非也”。文中對惠棟、閻若璩、戴震、段玉裁等考據大師多有微詞,一一鳴鼓而攻之,尤其對戴震所謂“非典制名物不足以窺聖道”的學術路數大不以為然。①翁方綱在考據學方面有相當深厚的修養,尤長于金石之學,他對考據之利弊洞若觀火,談言微中,殊為有見。但其正統觀念也根深蒂固,他將朱子之學奉為正學,“考訂之學以衷于義理為主”云云,仍然是衷于程朱之義理,這一點在《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下稱《翁稿》)中有充分的流露。

  翁方綱在詩歌理論方面也頗有建樹,倡“肌理說”,其內涵包括“義理”和“文理”兩個方面,前者側重內容,後者側重形式。他認為:“士生今日經學昌明之際,皆知以通經學古為本務,而考訂訓詁與詞章之事未可判為二途。”②“為學必以考證為準,為詩必以肌理為準。”③其為學主張與《總目》合拍,但其為詩主張並未在《總目》中留下蛛絲馬跡。

  翁方綱在治學方法上也比較守舊,嚴守經學考據之法,明確反對以子證經、經史會通,他說:

  蓋詁理義,而雜采諸書以證其同異,可也;敘年代,而雜采諸書以實其先後,不可也。宏之為是書,必不能置身于三代之文。布帛綾之不辨,真按:吳格本作縠,於義為是.此蓋誤作穀,又誤轉作谷故也!可見司馬氏於此懵不解義也.-布帛綾縠之不辨 而製之為衣,其何異于天吳紫鳳之坼移舊繡者耶?此以證事,固大不可矣,若以明道,則尤有大不可者。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是以道性善必稱堯舜。退而上之,孔曾之傳,舉一貫則必稱忠恕。聖賢之言各有統攝,未有可以倏舉此書,後舉他書,接笏合縫,而曰我將以明道者也

  ① 時秀水錢載斥休寧戴震為破碎大道,以此相詆。方綱與歙縣程晉芳言,謂訓詁名物,豈可目為破碎?考訂訓詁,然後能講義理也。錢戴之爭,究以戴說為正,然戴謂聖人之道,必由典制名物得之,此卻不盡然(蔡冠洛:《清代七百名人傳》,北京:中國書店,1984年,第1853頁)。真按:司馬朝軍多引間接材料

  ② 《蛾術集序》。

  ③ 《言志集序》。

希望這方便不會讓你賒下更多,請多指教(comments)以平復.希望這是個好的交流,而不是讓你墮落更深.請保重,生前尚有死後.死後沒有,也不必太過執著.
這本來就是給有心讀書,且真讀書的好學者修學者交流的平台,而不是供學術或學生取巧功名的苟且.真沒想到,這種教育的話還要留給今天的我來說.何況是有閒情看覽此頁者.
我們無須爭辯神存不存在,但是,死,存在
不須註冊,不必登入,
可匿名留言
留言前,請仰望天,或看看自己將去的冥年
不留言,只有你會忘了,我會不知,事實會永存
一旦遭遇,敢說不曾做缺德事?可就不科學了.
然後知臨深履薄,非無為而發也.
因與果,還沒透徹的鏈.

0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