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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端,嘉慶五年擧人,其論詩云:以性靈為本,卷軸為輔,責之聲響之間,辨之神味之外。(湖海詩傳卷四十一)
芮熊占,……其為詩皆抒寫性靈,自得天趣,冰清玉潤,古人豈壽美於前哉?(國朝詩人徵略卷四十二)
倪承說,其為詩主性靈。(國朝詩人徵略卷六十二)
單子廉,……其詩寫景言情,精者多得於性靈,粗者每流於滑率。(國朝詩人徵略卷六十四)
另如方雲龍,於唐宋明清等各家詩集無不博覽,尤愛白香山,袁子才詩;樊山亦自言少喜隨園,長喜甌北。王鼐恭為張翼廷受業弟子,其跋塞愚詩話云:「詩以言志,具見性靈,而張翼廷極崇袁枚,有恨不相逢之意,如云:
隨園云:收人殘詩斷句,如拾人枯骨,誠哉是言,余曾跋隨園云:緣何門設總常關,知己由來自古難恨我不逢袁才子,真按:斷句之誤-上應有斷句! 一生詩稿有誰刪?(塞愚詩話)
可見袁枚影響之深遠已至清末民初,大致而言,毀譽參半,譽者見其佳致,如獲我心,固無論矣;毀者每動諸意氣,論詩降及論人,詩品論至人品,一般詆毀者對於袁枚之「朱履縱遊千嶂後,白頭園坐萬花中(吳嵩梁語)頗為不悅,然此縱有可詆,亦瑕不掩瑜也,郭麐所言,不失為公評也。
浙西詩家頗涉餖飣,隨園出而獨標性靈,天下靡然從之,然未嘗教人不讀書也,余見其揷架之書,無不丹黃一過,文選唐人粹尤所服習朱墨圍無慮數十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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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用心如此,承襲者既樂其說之易,不復深造自得,迄今輕薄為文者,又從而嗤點之,轉相詬病,此少陵所謂汝曹者也,孫伯■觀察謂余言:前輩何可輕議,今之訾隨園之詩者,果能過隨園之學否?未敢遽信也。(靈芬館詩話卷八)
旨哉斯言,真按:國無!待查! 尚不失為公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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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肌理說真按:翁方綱的詩學
一、肌理說之產生
乾嘉之際,神韻雖漸無嗣響,甚至遭致訕薄,然格調大行於時,性靈又如日中天,三者皆有所承襲創獲,各成一家,然亦不免有未盡之處,故翁方綱綜合各家,出以新意,論格調、神韻,力稱格調乃神韻也,評論格調而直指七子之失,如:
明朝李何以迄王李皆偽詩也,漁洋先生豈惟於滄溟不免周旋鄉人,抑且於宏治七子沿襲信陽北地之遺,是以神韻者,卽格調之改稱。(石洲詩話卷八)
翁氏論詩,兼收並蓄,不反對格調,然所反對者格調之弊也,故直指七子而未及德潛,不反對神韻,而欲藥神韻之虛,意卽格調神韻皆有所失也,然尚無大患,為免持其說者弊弊相襲,而有門戶之見,若明代者,如云:
明代士大夫習氣,喜為黨同伐異之論,稍有可假之端,則科道諸曹,譁然交章,辨難蠭起,橫議滋而門戶立,朋黨眾而權奸熾,自古為學為文之害及世道人心者,莫甚於此。(陳白沙先生集序)
故翁氏乃融裁格調神韻,本此不「黨同門,妒道真」之公正論詩態度,未嘗輕易攻詆人也,真按:翁方綱的治學態度 於是論詩多同於格調,而小異於格調;多同於神韻而小異於神韻,故郭紹虞云:
肌理說與神韻格調性靈三說有一大不同之點,卽神韻等三說,都不始於清代,經漁洋、歸愚,隨園諸家之闡發,始得大成,而別立宗派的,至肌理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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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說是始於清代。(肌理說)
肌理說乃翁氏正式標擧而據以論詩者,故論肌理說宜自格調神韻求也。翁氏束髮學為詩時,嘗得聞漁洋先生緒論於黃淑琳,又得其所著古詩聲調譜者,心頗慕之,其言有云:
石帆亭者漁洋論詩處,昔吾邑黃崑圃先生,受學於漁洋,………方綱幼及崑圃之門,輒心慕之,後四十年,而方綱視學於此,竊思漁洋先生以詩學沾溉後賢,……先生言詩窺見古人精詣,誠所謂詞場祖述江河萬古者矣。(小石帆亭著錄序)
翁氏對漁洋備致崇仰之意,與沈德潛之弟子等又多所往還,真按:翁方綱的交游 沈氏又變神韻為格調,其詩論實多相通者也,故其評格調未及沈氏,以其為修正之格調說也,翁氏雖未作性靈論,然亦時贊揚主性靈之黃景仁,又贊趙翼之詩「音在空外」,與主性靈者多來往,真按:翁方綱的交游 其未論及性靈者,或為:一則性靈說正盛行,風靡天下,其弊未生,且又為修正之性靈說;二則為文讞繁興,避免觸及時諱也,三則為翁氏本極不喜性靈論,於論詩中亦時有一麟半爪之言及性靈者也,如云:
江西詩性靈筆力,自成格韻,非猶夫宋之江西派,專效山谷、后山體者矣。(蘇齋筆記十七)
是故俗學之弊,詩教之衰,病在不知本而已,不知本則空言性靈者,病在率意以為之,信其所之,皆若可章者,其失也鄙。(五言詩續鈔跋)
原翁氏之意,並未詆詩中之性靈也,所謂「不知本而言性靈」,乃趨於率易,則詩教之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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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知本而言性靈,則無此過也,翁氏之「本」,蓋指詩教詩道之「正本探源」也,言「窮形盡變」以論詩法,言「肌理」以立詩品也: 一、鎔眾說 倡詩教——翁氏鎔裁格調、神韻、性靈,乃去其率意,存其忠厚,尊崇六經,主溫柔敦厚,以理節制之,出以實際,卽所謂以古人為師,以質厚為本也,如云:
若以詩論,則詩教溫柔敦厚之旨,自必以理味事境為節制,卽使以神興空曠為至,亦必於實際出之也。風人最初為送別之祖,其曰: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必衷之以秉心塞淵,淑慎其身也,雅什至東山曰:零雨其濛,我心西悲,亦必實之以鸛鳴於垤,有敦瓜苦也,況至唐右丞少陵事,境益實,理味益至,後有作者豈得復空舉弦外之音以高挹群言者乎?(石洲詩話卷八)
所倡詩敎,溫柔敦厚,與格調說大多同旨,唯稍異者乃偏重質實也,既質實,則得以藥神韻之虛,與性靈之浮,而詩教自六經以來,唯杜甫乃能繩矩之也,以杜甫善於融合諸家,如云「杜公會大小謝之性靈,與陰何之苦心鍛鍊」(石洲詩話卷一)如前所述,欲避「俗學之弊,詩學之衰」,則在於固本,卽本之六經,鎔裁眾說,方能導詩教之正也,故云「史家文苑接儒林,上下分開鑒古今,一代詞章佩經術,不然何處覓元音」,何者為詩敎之正,則欲博學以廣之,考據以明之也。
二、明考據 廣詩道———翁方綱云:
義理之學,考證之學,訓詁之學,校讐之學,非四事也,實一事也,此四者,歸於一事矣。(蘇齋筆記卷一)真按:翁方綱與漢學 真按:翁方綱與宋學 真按:翁方綱的名言 真按:翁方綱的治學態度 真按:翁方綱的治學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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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氏處此考據風盛之乾嘉時代,主張實學,反對憑虛臆說,論詩亦然,主實學以推廣詩道,彌縫詩道也,故主博學明經以明詩道,博學而未明,則考據以明之;博學而未通,則考據以通之者也,然考據必重詩家之韻味,與一般之考訂所不同也,如云:
詩家之韻味,與考訂家之研覈途不同也,乃樊榭復有文集,以及遼史所摭,城東所記,院畫所編,勤且博矣,且詩之韻味,又敻絕時流,而及若微露單窘者,無他也,仍於杜未深耳。(同學一首送別吳穀人)
一般論學與以考據論詩既有別,則知翁氏非徒以學為詩或以考據為詩者也,真按:翁方綱的詩學 翁氏嘗云:「以聖門學詩之道言之,……初白之妙則至矣,但惜未深厚耳」(同學一首贈魚門別)不論詩教或詩道,宜皆以深厚為本也。論詩非學也,豈有舍學言詩之理,故學乃重視詩之韻味風格也,詩道雖甚廣,亦宜使之明也,故又云:
夫以李何輩之具體似杜,與樊榭之逕不由杜則誰勝?曰樊榭勝矣,如是而又病其未深於杜者何也?曰杜非貌似之謂也,若以樊榭之韻味兼鐵厓之神趣,不必與杜離而不得不離也,不必與杜合而不容不合也,吾誰與?獨與義山山谷而已,義山以移宮換羽為學杜,是真杜也,山谷以逆筆為學杜,是真杜也,然而義山,山谷何嘗自謂學杜哉?(同學一首送別吳穀人)
由是,可知學之真義矣,亦所以言「明」考據而非「重」考據之義也,能如是方體詩道之廣,而不著迹於一法也,如此格調神韻涵攝其中。
三、探本源 研詩法 翁方綱論詩、倡詩教、明詩道,本諸六經,注重實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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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未有不學而能詩者」,然經籍膏腴,淵蓄海涵,古來詩家何止盈千累萬,如何擷取璞玉渾金,以立根基,以便初學,剔源抉委,知其所以立言者,如何審音鑒藻,戛戛深至,以明詩之奧旨,則不能不以詩法明之,以求詩之古今正變也,如云:
天地覆載,萬象並包,日月照臨,星緯森曜,山川艸木,興區品彙,真按:詞無.國無.按原稿,當作"輿區"也.輿地之輿-輿區品彙.D:\千慮一得齋\資料庫\掃描資料庫\書館\5347_蘇齋筆記\_008650.jpg 2009/11/6 下午 07:36:44 形聲出焉,時地出焉,蔑古而趨時,忘本而逐末者非也,泥古以矯俗,執一以廢百者,亦非也,知正知變,鑒古宜今,所謂「夏造殷因,或素或青」,所謂「先河後海,或源或委」其理一也。(蘇齋筆記)
既不可忘本逐末,更不能執一以廢百,宜知正知變,先河後海,故論詩重學言法乃有所謂「正本探源、窮形盡變」者也,正本源,所以知詩之本旨:知流變,乃不泥於詩者也,故乃以筆法、書法、畫法,所謂尖肥圓瘦,黃詩逆筆,皆可以論詩法也,其重宋詩,甚多來自江西詩法者也。
四拈肌理 立詩品 詩道既昌,詩道既明,詩法既求,則不可以不據以倡其論詩之旨也,翁氏既融裁眾說,則必有以欲說之意也:
遺山之論詩曰:鴛鴦繡出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此不欲言明針線也。少陵則曰:美人細意熨貼平,裁縫滅盡針線迹,善哉乎究言之,長言之,又何嘗不明言針線與?白香山曰:劚石破山,真按:unicode字元.國無!待查!異: 斸之異體也. 字號 C04745 正字 【】斤-21-25 音讀 (一)ㄓㄨˊ (二)ㄕㄨˇ 釋義 (一)ㄓㄨˊ1.鋤頭之類的農具。國語.齊語:「惡金以鑄鉏、夷、斤、斸,試諸壤土。」唐.韓愈.鳳翔隴州節度使李公墓誌銘:「益市耕牛、鑄鎛、釤、鉏、斸,以給農之不能自具者。」 2.砍、斫。如:「斸稻」。 3.「欘」之異體。 (二)ㄕㄨˇ「钃」之異體。 先觀鑱迹,發矢中的,兼聽弦聲,而昌黎曰: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關弓故不發,然則巧力之外,條理寓焉矣。昔李何之徒,空言格調,至漁洋乃言神韻,格調神韻皆無可著手也,予故不得不近而指之曰: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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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調神韻有所不足之際,於是,肌理之義立矣,建於詩法之上,博學師古,不求模擬;芳草蛾眉,不必貌似,鎔裁諳說,中有實學,而肌理後出於格調神韻,乃自成一家之言也。
二、翁方綱與肌理說
㈠、肌理說之意義
肌理二字,始見於杜甫麗人行「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然並未據以論詩,至明屠隆曾云「士不務養神而務工詩,刻畫釜藻,肌理粗具,氣骨索然,終不詣化境。」(王茂大修竹亭稿序)已用之於言詩之外表形式,趙翼亦云:「是知興會趨,亦貴肌理親。」(甌北詩鈔五言古四、論詩)興會對肌理,已點出肌理實感之意,惜所論不多,至諸翁方綱,乃標舉肌理論詩,而形成風氣矣。
肌理之義,析言之,肌卽指肌膚、肌肉,附於骨骼者皆可曰肌,理者,治玉之理,玉石紋理、條理,其語源為治玉、治樂而訓為治理,其終也則為條理,有脈絡可循也,其於人之視覺感覺間者,必如玉石之玉理,美人之肌理,有其清真鮮麗,質實和諧,輕盈而不虛浮,質實而不沈滯等賞心悅目之感,故肌理乃鎔戴格調神韻性靈,合而言之,得自整體印象而言者,多面之關注,整體之欣賞,而非片面之強求也,另同於肌理者,尚有腠理、神理、筋節、筋脈等,皆翁氏論詩之詞,乃論詩深詣也。真按:翁方綱的詩學 真按:翁方綱的詩學術語 肌理,實著重其內容之質實與形式之優美,對格調而言,不可泥執或流於貌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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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格調何曾肯襲唐」也,於神韻而言,乃以質實義理藥其虛也,所謂「掃除何李讓徐高,神韻奚煩格調操,真放精微非貌襲,箭鋒功力在秋豪」,興象超詣,空濛烟雨,一皆可尋其源者也;就性靈言,乃以質實藥其輕率纖巧之弊,於是肌理說之最近者實為浙派矣,易言之,肌理偏重以學為詩,然而,格調性靈神韻又何嘗廢學,三家詩論自有堅實之理論基礎,肌理說之異軍突起者,可謂針砭其末流之弊,翁氏以質實之理正格調神韻之弊,故曰:
理者,綜理也,經理也,條理也,尚書之文直陳其事,而詩所以理之也,直陳其事者非直言之所能理,故必雅麗而後能理之,雅,正也、麗、葩也,韓子又謂「詩正而葩」者是也。(韓詩雅麗理訓誥理字說)
肌理說,實欲詩正而葩也,重其內容質實,形式優美,內外兼顧。正者,就內容言,詩必本之三百篇,為詩家之第一要義也,如云:
文必根本六經,詩必根本三百篇,蓋未有不深探經學而能言詩文者,治經以義理為主,真按:翁方綱的經學觀 真按:翁方綱的經學 固不可以後世詩文例之,然未有不深究三百篇之理而能詩者,亦未有不深究於詩教源流正變,而能讀三百篇者,此詩家最上第一義。真按:翁方綱的創作方法論-根柢經術與修身(內養)-代表作. 真按:翁方綱的論學宗旨-經術根柢 (筆記九)真按:何石松抄李豐楙-疑此非何別有所據也,但抄李豐楙而忘註明.
詩既上承三百,詩敎亦以溫柔敦厚為主,以考證明詩道,以正本清源,窮形盡變論詩法,以肌理立詩品,可謂翁方綱之肌理說。
㈡翁方綱之論詩主張
翁方綱肌理說,創於乾嘉格調性靈盛行之際,三家抗衡,使乾嘉詩學,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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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調性靈多始自前人,歷經闡發創獲,後出轉精,遂使德潛子才,逢此際會,集其大成,然肌理說之肌理一詞,雖非方綱所獨創,然據以論詩,又獨立自成系統者,乃翁方綱也,故其有以異於德潛子才,披靡清季詩壇,為便於探討其詩學,仍以詩教、詩道、詩法、詩品四者以言之:
壹、倡詩教
翁方綱論詩,遠宗六經,尊崇盛唐,然較尚宋詩,融格調而不為格調所泥,其評格調云:
詩之壞於格調也,自明李何輩誤之也,李何王李之徒,泥於格調,而偽體出焉,非格謂之病也,泥格調者病之也,夫詩豈有不具格調者哉?(格調論上)
此論如出沈氏之口,不啻為沈氏代言人,且沈氏評李何之失,真批:何以此論若沈德潛,應舉一沈氏論以並列比較才是! 而為修正之格調說,翁氏亦言格調壞於李何輩,非格調之病,乃略可窺知翁氏論詩之旨,乃以格調為本。既以格調為本,則亦同沈氏所倡詩教也,如張維屏云:
皋比坐鄉國,有時共一樽,半酣,語汩汩云:師闡詩教,務使真髓得。(呈翁覃谿先生‧聽松廬詩鈔卷二)
翁氏之闡詩教,亦自禮記經解以來,主溫柔敦厚,唯翁氏之主溫柔敦厚,一切詩之極則,皆歸之於杜也,如云:
若論杜詩,則自詩教以來,溫柔敦厚必歸諸杜,興觀群怨必合諸杜,上下古今,萬法源委必衷諸杜。(評陸堂詩、復初齋文集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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